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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感染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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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疫動物可能帶來極大的危險,請務必堵住染疫動物的嘴巴,並將其隔離至安全的地方,再聯絡防疫單位處理。」
防疫專車就像競選期間的宣傳車一樣,四處播著刺耳的廣播。
「染疫初期的症狀是伴隨高燒的嗜睡,若注意到家中寵物沉睡不醒,請儘速聯絡防疫單位,我們將立刻出動防疫專員安置⋯⋯」
通常廣播到這裡,廣播聲應該會逐漸減弱,然而,今天的廣播聲保持著同樣的響亮,代表車子沒有遠去。小綠稍稍推開窗戶,往窗外一看,防疫專員穿著好似太空衣的防護衣,抬著擔架走向防疫專車──擔架上是一隻白色的狗,身上分布不規則的黑色斑點⋯⋯天啊,是餅乾!沉睡的餅乾被堵上了嘴,放置在擔架上抬進防疫專車。跟在後頭的老爺爺兩眼紅腫,不知哭了多少回。
「喂!小綠!你在幹麼?要是被傳染了怎麼辦?」
媽媽從後方猛力拽了一下小綠,接著「哐」一聲用力關上窗戶。
「釣魚的老爺爺好像哭了。」
「一起生活的狗狗要死掉了,當然想哭。」
「餅乾要死掉了?」小綠嚇得瞪圓了眼睛。
「染疫動物一律安樂死嘛。」
「太不像話了,怎麼可以連治療都不治療就直接殺了啊?」
「可憐歸可憐,但又能怎麼辦呢?得想辦法消滅病毒才可能解封呀⋯⋯對了,可可跟餅乾最近應該都沒碰過面吧?」
「⋯⋯嗯?⋯⋯嗯啊。」
小綠在不知不覺間說了謊。
可可有戴防咬嘴套,應該沒關係吧?不過可可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呢?
小綠走向客廳的角落,那裡布置了可可的小屋。可可在自己的小窩裡睡得很沉。
「可可!可可!」
不管小綠怎麼呼喚,可可都沒有睜開眼睛,於是她伸手打算搖醒可可。當小綠的手碰到可可的身體,她才發現牠像一顆火球一樣發燙。小綠立刻想起了防疫專車的廣播⋯⋯
伴隨高燒的嗜睡⋯⋯是染疫的初期症狀!
小綠腦中一片空白。這要是被媽媽知道了,她鐵定會馬上聯絡防疫專員。
那麼可可也會⋯⋯不,不行!絕對不行!
小綠的心臟發瘋似的狂跳。她深吸了一口氣,用身體擋住可可的小窩,再猛力大喊:「可可!你又跑去哪裡了?被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你在幹麼啦?」正走向浴室的媽媽回頭看了小綠一眼。
「可可大概又在地毯上撒尿後躲起來了吧。」小綠假裝東張西望。
「所以就叫你要記得陪牠玩。」
「今天我一定會陪牠玩的,媽媽不用擔心我們,趕快準備去上班吧。」
媽媽一踏進浴室,小綠便把地毯掛在可可小屋的屋頂上,假裝是在晾乾地毯,其實是要把狗屋的入口稍微遮擋一下。小綠的心臟劇烈地跳動,好似在重鎚著她的胸口。她將手放在胸前,一邊深呼吸,一邊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運水車已抵達,請各位鄉親移動至停車場領取飲用水。」
社區廣播系統傳來了管理室的廣播通知,原先打算提前下樓藏身的小綠一瞬間清醒過來。作戰開始!小綠全副武裝──揹起背包、戴上口罩和蛙鏡,再緊緊扣上一頂帽子,手裡拉著行李箱走出家門。
抵達運水車附近後,小綠先躲在兩臺車子之間觀察情況。要是一般的物流貨車,她可以趁司機大哥卸貨之後送貨的空檔偷偷跳上車,但運水車不同,民眾都親自過來取走瓶裝水,就沒有這種空檔。小綠虎視眈眈地盯著運水車,打算伺機而動,就在這時⋯⋯
「警衛大哥!」運水車的司機呼喚了警衛。「不好意思齁,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警衛叔叔伸手一指,「老人活動中心那棟有洗手間。」
小綠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打算趁運水車司機去上廁所時偷偷跳上車。
於是小綠穿過社區,來到掛著「老人活動中心」招牌的平房。活動中心前方的花圃有一棵枝葉繁茂、單人無法環抱的大樹,正好適合作為她的藏身之處。躲進樹蔭後,小綠蹲在行李箱旁,等待運水車停妥。
運水車發出咯吱咯吱的煞車聲。一停好車,司機大哥便急忙跑向老人活動中心。司機大哥打開活動中心的大門,老舊的大門吱吱作響。小綠先確認他已經消失在建築物內,再一邊觀察周圍情形,一邊湊近運水車後端的貨櫃。大概是因為防疫廣播每天都在循環播放,恐慌的民眾們紛紛減少外出,所以就算現在是平日白天,路上也沒什麼人影。
小綠費勁地拉開吱吱響的門閂,拉開了貨櫃門。然而,她沒辦法從貨櫃內重新把門鎖上。小綠苦惱一會兒後,索性大膽出招,讓門大大敞開,並且從貨櫃往外拋出一箱瓶裝水,假裝有人偷了水後留下痕跡。
現在只差要提著行李箱上貨櫃。但行李箱遠比想像中的還重,不管小綠怎麼用力都抬不上去。這時,從老人活動中心的方向傳來了大門吱嘎開啟的聲音。就在那個瞬間,小綠彷彿獲得了一股神奇的怪力,一舉把行李箱抬上了車。這讓她聯想到自己曾聽過,有位母親在危急的情況下,為了拯救孩子甚至能把整輛車舉起來。
上了車之後,小綠旋即躲到了堆積如山的瓶裝水之後──貨櫃裡頭足夠昏暗,又有成堆待發放的瓶裝水,讓小綠能藏身於此。小綠透過瓶裝水間的縫隙,看到司機大哥一邊四處張望、嘴裡一邊嘟囔,她不禁笑了。接著司機大哥把倒在地上的那箱水重新裝回貨櫃,關上了貨櫃門。第一階段宣告成功。
「轟隆隆──」貨車發動,引擎傳來震動,運水車馬上就要出發了。車一開,小綠反倒開始有點害怕。她翻找自己的後背包,從裡頭摸出手機,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然後輕輕撫摸著行李箱說道:「可可,相信姐姐,姐姐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絕對不會讓你死掉。」
運水車行駛好一陣子後停了下來。當外頭傳來貨櫃門閂開啟時的吱吱聲響,小綠趕緊關掉手機手電筒,壓低了身子。她感受到一陣震動,似乎是有人登上貨櫃,她的心臟也跟著劇烈地跳動。此時,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小綠用手臂擋住口鼻。這下運水車應該是抵達防疫站所在的疫區邊界了。
過了一會兒,貨櫃的門再次關上,車子繼續啟程。正當小綠要重新打開手機手電筒時,她注意到行李箱開始晃動,應該是可可醒來了,在行李箱裡掙扎。
「可可呀,再忍耐一下,等我們到外婆的動物醫院再放你出來喔!」極度緊繃的小綠輕聲說著,同時用手撫摸著行李箱外殼。
行李箱內的騷動暫時停了。但才過不久,裡頭又突然傳來聲響。小綠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在她鑽的通風孔上。
「姐姐,小綠姐姐⋯⋯」
小綠嚇得弄掉了手機。掉落地面的手機發射出手電筒慘白的光,由下往上詭譎地映照在小綠臉上。



公車顛簸地行駛在未鋪柏油的道路上,小綠坐在公車最後一排,身子也跟著一起上下左右搖晃,就像在搭乘遊樂設施一樣有趣。「吱──」公車終於到站,小綠在陌生的地方下了車。公車司機將小綠沉重的行李箱輕輕地放到地上,還擔心小綠的行李箱在沒鋪柏油的路上會不方便拖行。公車揚起灰濛濛的塵土後遠去,下了車的小綠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大片農田裡的一條小路。小綠吃力地在崎嶇不平的泥土路上拖著難以控制的行李箱。避開車道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開行李箱。
「差點嚇到尿出來。」可可像是等待已久似的跳出行李箱,在田壟間的溝渠痛快地解了一泡尿。看到這幅情景,持續處於緊繃狀態的小綠也稍微鬆了口氣。
採收工作結束後的田裡還剩下幾顆韓國香瓜,小綠撿起了其中看起來最完好無損的一顆,稍微用褲子擦一擦表皮後,便連著皮大口咬下,享受水果的香甜滋味。接著她一邊分香瓜給可可吃,一邊打開手機電子地圖確認路線。穿過農田走到外婆的動物醫院,還得再走一兩個小時。小綠認為行李箱在田間只會成為麻煩的負擔。儘管有點可惜,她已決心要扔下行李箱,把地毯放入後背包,體積較大的小狗玩偶就直接用手抱著。
「我們現在要去找外婆了嗎?」
「嗯呀,我們要去見外婆了。」
兩人鼓起勇氣再次啟程,身旁的可可讓小綠覺得踏實許多。雖然沿路偶爾會遇到在田裡幹活的老人家,但似乎沒有人起疑,大家都以為小綠只是在遛狗。小綠暗想,嗯,看來果斷丟掉行李箱是正確的選擇。
「鈴──叮鈴鈴──」
走著走著,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喂──媽媽!」
「你在哪?你帶可可出去散步嗎?就叫你不要出門!」
「媽媽!我跟姐姐現在要去外婆家!」可可大聲喊道,話筒另一端肯定也聽見了。
「誰是姐姐?小綠你現在跟誰在一起?」
「媽媽,我是可可呀,我現在會說人話,可以跟人類溝通喔!」
「什麼?是可可在說話?小綠,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現在旁邊有誰?」
小綠嚇得立刻掛斷了電話。
「可可!」
「怎麼了嗎?媽媽也不能知道我會說人話嗎?」
「對,我們連對媽媽都要保密。」
「為什麼?她是我們的媽媽呀?」
要是讓媽媽知道了,她可能會叫防疫專員來把可可抓走。但是,小綠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現在沒有辦法讓可可理解這麼做的危險性。
「鈴──叮鈴鈴──」
又是媽媽打來,小綠索性把手機關機了。
「姐姐!」
「我們等到了外婆的醫院再打給媽媽吧,我怕現在打的話媽媽會擔心東擔心西。」小綠敷衍地解釋。

小綠不是會隨便開玩笑的孩子,媽媽完全不懂現在是怎麼一回事。況且小綠現在連手機都關機,身為媽媽的她當然焦慮不安。最後,她報了警。
「我們家女兒跟狗狗不見了,我非常擔心⋯⋯她旁邊好像還有一個奇怪的孩子⋯⋯」
「奇怪的孩子?」
「是的,我們家狗狗的名字叫可可,剛剛她旁邊的人就自稱可可,還說自己會說人話,可是我們女兒並沒有朋友叫可可的。話講一講電話就突然掛斷,我再撥第二通電話時,女兒的手機就關機了⋯⋯我擔心我們家女兒是遇到危險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警察沉默一會兒後向小綠媽媽詢問了家裡住址,沒過多久,防疫專員們便闖進了小綠家。
防疫專員詳盡地詢問了關於小綠跟可可的資訊,接著表明可可疑似感染了新型禽流感,還說與染疫動物曾有密切接觸的人,可能出現幻聽症狀,因此判定媽媽也必須列管隔離,將立刻用防疫專車送她離開。
媽媽問:「如果我被送去隔離,那誰去找我們家小綠呢?」防疫專員們回覆說他們會盡快找到小綠,並把她安置到隔離區,請媽媽不必擔心。

同一時間,小綠跟可可馬不停蹄地前進著。大約步行一小時後,終於能從田間看見遠處有一些房子。小綠打開了手機、撥電話給外婆,外婆卻沒有接電話,她又打去動物醫院,也沒有人接聽。這實在有點反常。話說,小綠還以為手機一開機就會看到媽媽的未接來電,但媽媽也沒有再打來。
這時,遠方傳來了防疫專車的廣播聲。
「染疫動物可能帶來極大的危險,請務必堵住染疫動物的嘴巴,並將其隔離在安全的地方,再⋯⋯」
廣播的聲音愈來愈響亮。接著,防疫專車進入了小綠的視線範圍。小綠這下意識到,所謂防疫專車,實際上是押送動物的車輛,將動物們視為罪犯,把牠們關押移送。
小綠故意裝出一臉淡定的表情,但她悄悄加快了腳步。同時,防疫專車停了下來,兩位防疫專員推開車門下了車,其中一人身形微胖,另一人較瘦。
兩人穿越田地,向著小綠跟可可直奔而來。
「哦?這什麼情況?」
小綠直覺性地往他們的反方向逃離,可可也跟著小綠奔馳。
「可可,你先趕快跑,我馬上跟過去。」
接收到小綠的指令,可可跑到了小綠前方。小綠把抱在懷裡的小狗玩偶扔下,開始全力地奔跑。但是,要跑贏兩名成年男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隨著他們與兩位防疫專員的距離逐漸拉近,小綠終究被較瘦的那位專員抓住了。
注意到小綠被拿下,原本跑在前頭的可可停下來,轉身看向了小綠。
「可可走開!快跑!」小綠吶喊道。
然而,可可不僅沒有逃開,反而直直朝著小綠跑去。
「我說快跑!你被抓到就死定了!」小綠再次急促地喊道。
可可依舊往小綠的方向奔馳。
「傻孩子,快走!我叫你走!」小綠邊哭邊喊。
可可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小綠身邊,腦中似乎只想著要安慰自己的姐姐,用舌頭舔著小綠沾滿淚水的臉龐。
這時,較胖的那名防疫專員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舉起了像捕蟲網的大網子,慢慢地靠近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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