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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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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近又遠的海
家鄉東面的那片海,對我來說,
一直有種若有似無,若即若離的奇特關係。

自己出生成長的故鄉頭城,是個位於蘭陽平原北端,背山面海,半農半漁的靜謐小鎮。就從這裡開始山海漸離,平原乍開,兩百多年前,先祖涉險闢荒,由此展開了蘭陽平原屯墾的歷史,祖先在此開埠建聚落,經營興學,建立了開蘭先聲。雖經物換星移,景物更迭,如今,依然存留著一種有別於平原其他地方的特出氣質。

從小鎮往西,地勢漸升,約莫十幾二十分鐘的步程,就可達雪山山脈的腳下,那一片曾經開遍了山盞花(野百合)的山腳。

由鎮上東望,不過半里開外,越過眼前那片昔日烏石河港淤塞形成的田野,不遠處,防風林後面,便是千萬年濤聲不絕,驚浪拍岸的大海了。

就這麼個背山面海、因海而生、靠海而興的地方,人與海之間,卻隱伏著某種隔離關係。

小的時候,海邊一直是個小小禁忌的地方,父母總是告誡孩子,不要在大人不知情下單獨去玩耍。那時雖不甚明瞭,但能直覺了解大人的擔憂,是基於對海的凶險,和總會不時發生、特別是在夏季的溺水事件,以及那避開海岸部隊駐守的潛藏心理。

但在當時,那個平靜簡單、步調緩慢的小鎮生活裡,環境比起現在要安靜許多。其實,只要定心,在鎮上遠遠就能隱約聽得見,那不遠處從防風林後方,傳來的海浪撲蓋沙灘的微弱轟鳴聲,海是那麼的近,近到不時就在你耳邊低語。特別是在夏日假期裡,那聲音總能穿透心房,誘出孩子貪玩的心,暫時拋開大人們的叮囑,三兩結伴,穿過眼前那片田野,越過遍長著黃槿和林投的海邊凸岸林,在盛夏炙熱的海邊,快跑奔過燙腳的沙灘,投向那一片大洋,恣意放縱,像條自由的魚,渴望吸足大海的鮮活氣息,和那海濤一起盡情的咆哮,完全的孩子自在本性,非得玩到精疲力竭,太陽西下,才會不捨的踏上回家的路。

回程的這一路,沿途為著掩蓋貪玩行徑,也就這麼拍拍打打的,極力想要清除沾附在身上的細沙,來回應對父母聽話的承諾,但那頭尚未乾透的亂髮,在指甲縫中、衣褲口袋裡殘存的海沙,還有一種深怕被看透了的表情,依舊洩露了貪玩的祕密。記憶裡,對於這樣子的事,其實,也沒有真正受到什麼責罵,而父母也總是抬頭望一眼後,囑咐孩子準備梳洗用晚餐,似乎早能完全理解孩子的心。也許,他們看到的是自己曾經就是一個孩子,也看見孩子的滿足表情,全是一種保護與疼惜的用心!

曾經這個有點像農村,又有點漁村況味,有過風華過往的遺落小鎮,與海的咫尺關係,永遠有著不解的親密。連特有的民俗「搶孤」,都與海洋有著深刻的關連,其背後,也帶著先民渡海的艱難意涵,和相生相息的自然連結。

平原冬季面迎著第一道來自海上的東北季風,及夏季不斷襲擊的颱風,沿海岸多有向海討生活的漁港,人與海的關係,從來只是生計與生存,與大自然爭鬥的關係,親近海,似乎也只是孩童偶爾的越矩之舉。

四面環海的台灣,數百年來,先民帶著盼望和夢想,經歷橫渡黑水溝的險阻,明清時期的海禁,日據時代的隔絕,兩岸對峙的分離,那海的危險不可測、橫阻、隔絕,讓生活在這裡的人,選擇了背海而行,總是與那片海,維持著一種無形的距離。也因艱難涉險的歷史過程,磨勵了性格,從而發展出一種適應環境的生活方式和對應態度。因此,我們依然可以從這裡的人的生活真實裡,看見一種人與海割捨不開的親近關係。

自己自幼生長在這樣一個靠海這麼近的的地方,家中也有長輩以海為生,祖父母更是生活在頭城過港(大坑罟),那個依海的漁村。很慚愧自己對於海,卻沒像地理上那麼近,反而在心理上有那麼點遠。不過,嗅著海風長大的人,畢竟難以割捨那股海的氣味。當你離鄉時,龜山島影伴隨著海風,目送著遊子,直到吸入鼻腔中最後一點海水氣味,知道離開了家;在你遠遊回來時,急切吸滿肺腑的,依然是那股熟悉的鹹鹹鮮活氣味。它,早成了自己鄉愁的一部分,一種包覆,也遠也近。

我想,我永遠不能也不會忘記,那一片故鄉海的氣味,那海鮮的氣味,那海與人共存的生活氣味,那種若即若離,若有似無,不論多遠多近,依然緊緊跟隨包覆著的鄉情。

04 龜‧來的人
經驗過遷徙的人,還能在新的落腳地,時時張望著曾經的來處,
也是一份難得的幸運吧!

那是一場襲擊平原的颱風(蘇迪勒)剛過後的三天,一早從台北出發,目的是到頭城大溪,去拜訪一群從龜嶼遷徙來的人。從出了雪山隧道開始,沿途一向綠意青翠的故鄉山景,都因著那一夜的狂風驟雨摧殘,面海的一面呈現出一片焦黃的褐色,只有孤懸海上的龜山島,依然靜靜的陪伴,熟悉的一路在我的右邊。因一路的少車順暢,很快的過了橋板湖,在接近蜜月灣前的一個公路彎道,遠遠的望見籠罩著一層薄霧的大溪,不自主的在路肩停下,給了眼前的美景和自己幾分鐘的獨處。

大溪的龜山島社區,是一個早已熟知也多次經過,卻鮮少會走進逗留的尋常地方,為了不要遲到失禮,也想重新靜心感受一下這個地方,早想好好利用早來的一點時間,獨自在社區裡閒散的走走。

平日的社區,比我想像的來得安靜,社區內沒見到幾個人,偶爾碰見幾隻對著不速造訪的陌生人保持警覺、低吠兩聲的狗,自己就像是個無禮闖入者。於是把腳步放慢,退出了警戒區,往社區中的信仰中心,位於背山高台上的拱蘭宮走去,立於廟前恭敬的合掌禮拜,見廟廊下,一位坐在躺椅上住在社區的長者, 驅前說明來意,閒聊了幾句,便轉身向著大海望去。

印象中,是第一次上到這廟,從廟前高台廣場望去,越過下方社區的屋頂,灰藍色帶著水氣的龜山島影,像是一座立屏,孤懸在一道霧氣飄浮的海上,有著一股迷濛的仙氣。

心中設想著,這群在數十年前迫於現實遷徙來到此岸的人,曾滿懷不捨背帶著鄉愁,又不知何時才能再重臨它懷抱的離家人,那樣的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每日對望的心情。

那些曾經存在於不同時空,也是因各種無奈的原因,必須被迫拋棄原鄉的人,是否也都有幸,如同龜山島的這群人一般,可以日日對望著自己已經遠離的家鄉?龜來的人,此時憑欄遠望著就在眼前的故里,那時歸不得的遺憾,是否也能得到心靈歸去的部分補償?!

相約的時間到了,穿過高台下捷徑,來到社區的活動中心,等待自己的是里長伯與一位已退休的老船長。

其實,對於討海的一切自己很是陌生,要如何開始了解他們,自己並沒有特別的想法,原就有本著一種隨意旅行的意外期待。剛剛的社區巡行,倒讓我想安靜的聽聽他們說說自己,讓自己不設定目標的,從中試著去體會他們的真實生活感受。經簡單的介紹之後,很快的竟像久別的朋友一樣,他們隨興的聊起了討海生活的艱難,用著討海人特有的大嗓門和爽朗氣,說起了討海的一切, 不管是關於海的,關於網,關於魚,關於天氣、海流,似乎永遠有著聊不完的話。對於一輩子的生活方式, 島嶼上的討海人,與天爭,與海爭,說這是跟大海拚命;看天氣,看海流,有著我們永遠無法體會的生存能耐;看著季節逐魚而生,隨著海潮流變,有著堅韌拚命中的柔軟順應。說起了春分過後,內流強勁外流穩;入秋之後,東北季風將起,外流強勁內流穩的規律,他們不斷選擇著與海爭鬥的最佳位子,依然還是以龜山島為界,這樣年復一年的圍繞著這個島嶼而生。

雖然對於他們所說的一些名詞,我不全然理解。或許,也覺得這些並非自己真正想搜尋的,不願隨意打斷他們的描述,只想暫時靜靜的體會這一切。面對著眼前的這群來自龜山島的人,我卻倍感親近,似乎看見了父親一輩相同的氣息,那飽歷風浪又充滿著生命力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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