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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俊彥回大稻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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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的座位

我開始當小學老師時,正好碰上戰後嬰兒潮的嬰兒長大、開始入學,學校班級數增加了,每一班的學生數也都超過五十人以上。永樂的教師員額也增加,所以原來的教職員辦公室不夠用,就將大辦公室、會議室、校長室和會客室後方的走廊,都擺上桌子,作為科任老師的辦公室,以及油印室及讀報區。

大辦公室和走廊辦公室,隔著大片的玻璃窗,教職員朝會時,窗戶打開,成為一個大空間,進行報告和討論。平時備課,或為學生批改作業時,就關窗隔開。走廊區的東邊也是窗子,外面隔著花圃和學校的圍牆,再過去就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延平北路了。因為是朝東,早上陽光充足,每當夏天來臨,一大早就很熱,所以裝了百葉窗簾。

我的辦公桌和劉老師面對面,我朝北他朝南,我的右邊,保留了一個人可以通過的通道。後邊、靠近柱子的地方,放置了油印機。那個時代還沒有電腦,也沒聽過影印機這種東西。印考卷或一些開會資料,都要用蠟紙在鋼版上刻寫、做版,再上油印機,推著沾油墨的滾筒,以類似孔版印刷的方式,一張一張的印出來。

校長室的喧嘩聲

有一天上午,很安靜,後走廊辦公室裡的大家都各自專心做著自己的工作,大辦公室裡的級任老師也都到各自的教室上課去了,只有輪到下午才有教室的一到三年級的老師,三三兩兩的在辦公室裡工作著。忽然,從校長室傳來很大的說話聲,起先聽不太清楚,因為那是帶著一種陌生腔調的國語。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在罵人。楊太太和劉老師覺得不對勁,放下手中的工作,趕緊跑進去看。

一個個頭中等、有點瘦的中年男人站在校長面前,一手插腰、一手指著校長,嘴巴嘰哩呱啦的罵不停!看到有人從側門進來,先是楞了一下,聽到劉老師大喝一聲「幹什麼!」、看到進來的是曬得黑黑的劉老師時,竟然雙腳一軟,跌了一跤。爬起來後,硬賴是劉老師推他,後來又說是劉老師打他,還要一旁的老師作證,還好沒人理他。

原來那個人自稱是退役軍官,拿了一盒毛筆強迫校長認購,說是「義賣」。校長說沒有這筆預算,而且也太貴了。他就開始言辭威脅,「不愛國!槍斃!混蛋」等可怕的語彙都出籠了。幸好,後走廊與校長室相通,而且有一位農村長大、身體健壯、富正義感的劉老師在這兒辦公,正好當校長的護衛,把他擋掉了。想不到後走廊辦公室還有這樣的功能。後走廊的漫畫秀

能夠用電腦打出字體整齊的稿件,手指一點,隨即列印出來,或手稿畫好就能影印的事,在那個時候可真是天方夜譚。劉老師坐位背後,是楊太太的位置,就在校長室旁邊,再過去是閱報室,斜面桌上陳列著《中央日報》、《新生報》、《國語日報》等;在報紙的副刊或兒童周刊上,常常可以看到劉老師的漫畫作品。

後走廊辦公室,經常比大辦公室熱鬧,除了沒課來這兒看報紙的同事外,負責校長室接待的楊太太,沒事就在這兒打毛線;她的女兒讀三、四年級時,因為教室不夠、輪流使用,只讀半天,就有半天的時間在媽媽身邊寫字、讀書。此外,也經常會有老師來印資料、印考卷,油印機很忙碌。最熱鬧的是劉老師沒課、在位置上畫漫畫時,他的桌子旁邊常常圍著三、四個正好也沒課的老師,在那兒聊天。真佩服劉老師,在這樣的情形下,照樣專心的揮灑他的沾水筆,一筆一筆的畫下去,有時候還會加入聊天行列,添上幾句。圍觀的同事常常笑說,他們是來看老劉畫鈔票的。其實,他們只看到他創作的第二階段,就是在打好的草稿上勾勒墨線,有點像抄寫,看起來很輕鬆,是最不怕干擾的階段。劉老師有課、或有其他工作時,他的位置上就會有一位助手,在那兒幫忙畫線、填墨色、擦去鉛筆線、和用白色廣告顏料修飾。這位助手是涼州街文具店老闆的兒子,喜歡漫畫,很勤快,學校的同事們有什麼臨時需要的文具要買,就交代他回去取貨,很省事。

每天與漫畫家學長相對而坐,當然有許多話說,我常常會出一些點子,學長會叮嚀我趕快畫下來,別光說不練。常常談話到一半,他就突然不作聲的埋頭專心畫他的漫畫,大概是不想浪費時間空談吧!我也只好摸摸頭,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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