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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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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新郎與總招待
永的婚禮,我被分配到總招待的工作,原先覺得慌張,深怕搞砸家人的終生大事,時刻都緊繃身軀,維持戰戰兢兢的備戰狀態。無奈即便事事謹慎,仍犯下許多小錯誤,首次肩負如此重任的我,一邊回應各式問題,一邊強作鎮定安撫永,同時也藉由吞吐而出的話語,平撫自己的情緒。無數個意外錯落發生後,不安寧的夜晚,慢慢也找到對應的節奏,所有的事件跌宕成為音符,而我只需要專心的聽,放鬆地隨之起舞。或許婚禮這回事,便是得眾人一同慌張著急,適合疊合諸多氣氛,眼淚和歡笑,回憶和嚮往。記得開場前,賓客差不多入場完畢時,永微顫抖著嘴唇,僵硬地跟我說,他不小心將直立照忘在家裡沒帶來,頓時心裡突然覺得,婚禮似乎又變得更美好了。
哥哥大我四歲,名字只在後端差一個字,我是「田」而他是「永」。小時候總覺得哥哥的名字好我太多,常聽到「永字八法」,彷彿「永」字是所有字的源頭般,而我怎麼看都像是年幼畫房子時,總會添上的窗。也曾費心神地尋覓關於「田」的資訊,但找到的大多卻與務農有關。長大後細細思索,發現父親在取名方面,當真有講究,謄在紙上,「永」看著看著就悠遊,「田」看著看著也踏實了。
國中之前,和永的關係都很緊密,時常形影不離,共同捏塑不少回憶。永不僅是一名兄長,更是生活各方面的啟蒙導師,引導我童年的諸多品味:早餐店的挑選、料理的理念、讀物的選擇、臥房的布置、日常的穿著打扮、MP3裡要放入的音樂等等。小時候我和他常把臥房的兩張單人床併起來睡,於是床榻成為觀望世界的基地,早上出發探索,晚上又回歸休憩。有時也用上一整天窩在被窩裡看漫畫,或是以被褥形塑碉堡,用搜集的蝙蝠俠公仔在上面玩遊戲,他大多是扮演蝙蝠俠,而我則詮釋最佳搭擋羅賓。
婚禮當天的上午是迎娶,需要通過伴娘們準備的三個闖關遊戲,由於伴郎伴娘都熟悉,在迎娶前許多情報攻防戰便默默開始進行。伴郎們透過網路找了許多闖關心得筆記引以為鑒,伴娘們在旁看到也總是嗤之以鼻。每臨大事需靜氣,前往大嫂家迎娶前,大夥一同享用早餐,談笑間整理服裝儀容,彼此眼神鼓舞了一番,當魚貫進入電梯時,我總有種在拍 MV 的感受,生命似乎在很多時間點,都會突然自帶背景音樂,看著愛聽古典音樂的永的背影,耳中響起由他介紹的《郭德堡變奏曲》(Goldberg Variation),「你可以聽聽看顧爾德彈的那個版本。」
在最後一聲琴音落下時,我們正好抵達大嫂娘家,永的岳父岳母端出小湯圓,要我們先在沙發上休息,照習俗得吃點甜。而當伴郎們因為舒適感與甜食,氣勢逐漸鬆弛後,伴娘團領著大嫂出來,闖關遊戲猝不及防地展開。各項遊戲雖不如網路上的那些「經驗談」難,卻偏偏都是針對永的弱點攻擊,肢體和記憶的能力。在接二連三地失敗之下,永也陸陸續續帶著大夥完成許多懲罰,我甚至都懷疑是否因為準備的懲罰都被我們消耗殆盡,永才迎娶成功。
身為最佳拍檔的我躺在地板上,而永在我身上一邊做伏地挺身,一邊把我口中叼著的魷魚絲吃光時,突然想起最初也是永教我如何與女生舌吻。望著忽遠忽近的永,臉部帶著猙獰的微笑,相較於過去的意氣風發,此刻卻是顯得誠懇而不失禮貌。「先用舌頭輕輕劃過對方嘴唇,那是一種禮貌的試探,如果對方不願意,就要保持紳士,讓一切發生在嘴唇之外就好。」面容呆滯的我想起了永是如何教我的,儘管時常顯得粗魯,但總渴望保持紳士的姿態,應該就是永一直以來的魅力吧。
是永教會我如何用簡單的方式填飽肚子:麵、水餃。其中最難忘的料理是「醬油麵」,做法簡單而粗暴:煮水,水滾後加入白麵,白麵煮熟後撈起放入瓷碗,瓷碗內加入醬油,完成。永在料理上灌輸給我的觀念就是:「男人就該吃男人的料理」,而所謂的男人料理,說白了就是懶人大雜燴,不分青紅皂白地將食材混著煮熟,若要說有所依據,應該就是依著當天的心情了。
亦兄、亦師、亦友的永,也幫助父母改正我許多壞習慣,說起來挺害羞,我小時候不愛穿內褲,總是裸著下半身在家大肆遛達。在一個打雷的下午,永突然很緊張地跟我說,聽說如果不穿內褲的話,雷公就會在下雨天把鳥鳥拿走。也許天公也看膩了我的身軀,話語甫落,窗外戲劇性拋來一片光亮,於是在神祕力量的簇擁下,我從此毅然地穿上內褲。至今每當遇到難以用科學角度去忖度的事情,腦中都會泛起當時的第三人稱畫面。說是一個畫面,但也是數個影像交叉映入:永真誠的眼睛、我的側面映照著雷光、窗外的暴雨和閃電的痕跡、木頭椅子上的內褲、腰部以下的通透與小夥伴。永不經意地教會我「敬鬼神」與「萬物有靈」的價值觀,儘管長大後,我才恍然大悟即使雷公存在,也不會無聊到來拿走我的鳥鳥。
永是在訂婚後搬出家裡,跟嫂子同居在城市的另一端。雖然不在一個屋簷之下,但兄弟兩人的關係卻也因爲距離而更緊密,永三不五時都會傳訊息給我,問問父母的狀況也關心我的工作。成長似乎就是應對生命變化,或許是因為即將迎接自己的小孩,儘管大多時候如同巨嬰,許多行為也漸漸開始像個大人。
一向不太理會演藝圈消息的永,有天突然傳訊給我,用他一貫的粗礪風格鼓勵我。「演員就是表現一個生活型態、生活模式以及生活歷練給觀賞者。再接再厲,有人是有天分的,有人是需要努力。加油。」收到訊息的我很驚訝,光是前面對於演員的理解與闡述想必就花了他許多時間去構思,雖然也有可能是直接抄寫書上或網路上的資料,但我仍舊深受感動。猶豫了許久該怎麼回覆,一開始覺得被認為是個沒天分的弟弟,心中不禁悵然。後來反覆咀嚼文字內容,覺得永應該是提醒我,努力而有天分的人這麼多,怎麼樣都還是要繼續努力吧。「好像要開始承認自己是個凡人,也才能開始成就不凡。」某一次聚會,我這樣回覆他。當然這些思考,可能都奠基在個人腦補,但他就是有這種魔力,講著很粗糙的話,但給予人許多想像。
童年許多徬徨困頓之時,常是永為我挺身而出,兩個人在家玩木劍打壞餐廳吊燈的時候,想去網咖但沒有錢的時候,遊戲破不了關的時候。記得剛上國小時,我時常會忘記帶名牌,所以常會被罰站在穿堂。有一次永跟他同學經過,他一邊笑一邊走過來關心我,帥氣地跟我說,他等等就回去班上跟同學借名牌給我。仰望著他,瀟灑的笑容特別帥氣,而那天早晨直到早自習開始時,他都沒回來,最終是主任跟我說可以回教室了。跟朋友聊到,大多都覺得很扯,但卻常覺得這才是永的個性,也許他忘記了承諾,也許他沒借到名牌,也或許他想要告訴我一些道理。正如他傳給我的訊息,「有人是有天分的。」永雖不是總能解決問題,但他也總會在我躊躇不前時,先向前踏出一步,而這就是他的天分。
似乎是從永考上離家較遠的高中之後,我們兩個才開始變得陌生,當時我在母親的安排下,就讀一所離家較遠,位於台北大安區的國中。兩人從那時起彷彿進入了不同時區,平日便只有在吃早餐時有所交集,假日時他會忙辯論社的活動,而我則是在家打著電動和唸書。有時會在家裡見到他的女朋友,大概二到三任吧,印象挺模糊的,不過對我都很親切。
訂婚的那天,我跟他坐在同一輛車上,他主動要求我陪他坐在後座。前面開車的是他工作或生活上的最佳夥伴「丹尼爾」,英文名字如同某一任 007 特務,如果說永是 M 夫人,丹尼爾似乎在永的生命裡,也時常在關鍵時刻給予他幫助。而副駕是一個叫做「一休」的高中同學,人如其名,也時常幫永拿捏想法,屬於軍師型的朋友。
小時候我們挑了一套「獅子王」的床組,到了晚上就會打開天花板上的夜燈,然後把頭縮進被窩裡,合力用手把棉被撐起。類似幻燈片的概念,永會一邊看著棉被上的圖案,一邊跟我講故事,主要都是改編自原本卡通的內容,而延伸出來的許多情節都是我們生活中發生的事情,默默地將主角從我們兩個轉化成辛巴,當時我們都會將這個活動稱為「看電影」。不知為何,那些故事在耳裡總是特別迷人。
在等待媒人婆下樓的過程,我的眼睛不斷地以特寫的方式,捕捉他各式各樣的情緒表徵。永表情緊繃,微笑的嘴角仍不斷抽動,身上狂冒汗,雙手不斷穿脫訂婚戒指。即使我們三人都安撫他許多次,即使他表情故作冷靜,肢體行為也顯得破碎而纖弱,仿彿一輕碰那顫動,鬧哄哄的身軀內就將亂馬奔騰而出。突然意識到好像可以把這畫面拍下,於是我拿出帶在身邊的底片相機,聚焦在他臉和手的細節,反正這些情緒都會過去,不如當作珍貴的時刻記錄下來。走下車透過車窗向內拍,若周遭都是生命中的好搭檔,此刻我的存在定位或許就是觀眾,負責觀看和記錄。
童年時,有一段時間始終都不肯放棄後輪有輔助輪的四輪腳踏車。小學二年級的我被永騙到了社區樓下的廣場,以各種言語威脅利誘將我逼上腳踏車,再三保證他會在後面扶著,我只管往前騎。一開始不太信,畢竟從小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被永惡整的經驗,但在面對與永之間難以跨越的力量優勢下,只好硬著頭皮一直往前騎,卻在永的幫助下我很容易就取得平衡。正當闔眼享受著風撫過臉頰的感受時,永突然大喊:「已經放手囉!」,走到臺前回過身,銀白色光柱亮得幾乎睜不開眼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永的婚禮現場。母親穿著特地在外面租借的紅色禮服,而父親則堅持穿著以往工作時特別訂製的西裝,永在他們的陪伴下迎接另一頭走來的大嫂。原來一切都發生地很迅速,我站在前方,觀看著腦內影廳播放的這一幕幕,一刻總是被拉得很長,而太過長的時間則都會濃縮成一瞬,才陰乾的情緒,此刻又被打濕。
想起小時候很喜歡搜集貼紙,於是爺爺便帶著我去文具店,在那裡我獲得人生第一本貼紙簿。那本貼紙簿翻到最後面,可以填寫自己的資訊,我填著填著,填到「綽號:_____」的時候,猶豫了很久。那時正開始上幼稚園,其實沒什麼綽號,於是我就轉頭問了永。許多人總說,原生家庭會影響自己許多,大了四歲的永,比起父母堆疊了更多我的童年,連幼時的身分認同也是透過永達成。這次永成家了,從被他照護著轉而也開始扶持著他,我想名為「兄弟」的牽絆未來也將越來越深刻。
「哥哥,你在學校的綽號叫什麼啊?」
「石頭啊。」
「喔……」
於是我謄上綽號──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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