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世間有太多不完美,所以需要愛,沒有蝴蝶還有春風。
加拿大Canada 源自美洲原住民的Kanada 意為部落,
和台灣阿美語的Kanatal 同音同義。
如果有天到另一世界,
她要向反對她和白人結婚的父親說:
「我已認真愛過。」
01
海洋島嶼之女,
薩那賽是她永遠的母土
愛,不同國家有不同唸法,
概念相同可以超越不同文字表達,
一樣迸出愛的結晶體。
黃昏的影子掠過落地窗,夜幕在滴答聲悄悄垂落,風雨雷電一陣接一陣,此罕有的北大西洋流雷雨交加,像極了故鄉台灣海域的季候。Tiya 突然敏感的想起院子盛開的花朵,連忙打開玻璃窗,但見一片黑沉什麼也看不清,凝視眼前一片模糊。前些日姊姊kakak 曾邀請她到渥太華幫忙設計庭園,她滿腦子花園之事。種玫瑰、牡丹、一年生或多年生,各色花種樹木蓬勃飛揚,唯獨太平洋構樹缺乏朝氣,紛紛往地面垂落。植物DNA 記載歷史,構樹訴說著南島語族的遷徙。
「大概離開原生地。」姊姊隨意說說。
「我的移民是否類似構樹?」Tiya幽幽釋出鄉愁和臍帶分秒的相連。
「不要想太多,我們都是世界公民。」姊姊拍拍她的肩膀。
構樹的擴散證明南島語族原鄉就是台灣,而拉丁字母形成的阿美族語言,是南島語系的一種,她這個母系社會族群,稱姊姊為kakak,媽媽為ina,爸爸為mama,阿媽為ama。她是家裡老么,通常家裡老么最喜歡撒嬌,族裡每年重要祭祀豐年祭,與先祖神靈團聚時間,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大夥隨著音樂在戶外跳舞唱著:「今日大家歡樂過年節,手牽手擠來擠去真熱鬧,會唱歌的人攏來唱歌,愛謹慎不要變做漢人,咱的語言愛疼惜。」句句的訓示,像篩仔篩米糠,源源而出。
舞後就往戶內移動喝酒聊天,Tiya 總是或坐或躺,緊纏繞mama屁股坐的地方耍賴,有時mama 會拿些她最愛的食物,然後催促她不要那麼黏,但她喜歡聽大人談天說地,訴說祖先源頭薩那賽(Sanasay)遷徙傳說,又可感受mama 喝酒划拳的身體律動,以及ina 和ama 在廚房忙亂的腳步聲。她喜愛聽ama 講故事,即便阿媽手持Faho(輪傘莎草)編織中,她總有撒嬌成功的機會,十個太陽是她百聽不厭的故事。
幾千萬年前,地球有十個太陽,烤得人類不能活,部落獵人建議把太陽射下來,於是妻子們就送丈夫去射太陽的偉大事業,可是幾天過去,十個太陽依然升起。女人不想坐以待斃紛紛想辦法,她們都會織布就織了個大網子,成功的將七個壓到大海,剩下的三個不斷求饒,商量的結果是三個太陽不能同時出現,一個太陽化為星辰,另兩個相互約好,一個白天出現,一個夜晚出現成了月亮。勇士們下山後才知女人的厲害,阿媽每講到此滿臉通紅,充滿母為上的驕傲,這些童年熱鬧記憶常是Tiya 午夜夢迴的場景。
如此說來,月亮和星辰是地球宇宙的分裂,分裂才有生命和自由,同在就是僵化和死亡。然而各奔前程的分裂和聚集同在的一統,不可避免的二元對立又起,無論如何選擇中間,新的二元對立又開始。阿美族歸為母系社會,家族多以女性為主體,產業也以長女或女性優先,然而部落大小事,女性沒議事權還是由男性執行,就子女婚姻,Tiya 感受女性在家沒什麼特殊威權,也許多少漢化了吧。
「汝愛了解西方人是利己個人主義,需要三思而行。」Tiya 打電話給父親,只是通知另款異國婚姻,並非徵求同意,彼岸以消極口吻告誡,強調西方重視個人慾望超過家庭生活,他試圖影響女兒婚姻,但對女兒的決定只能無奈,因為彼岸此岸相差一萬兩千英里,父親干涉八兄姊婚姻,家庭也沒比較順利,輪到她這個老么已筋疲力盡了。
北方自由的國度加拿大,從太平洋到大西洋寬廣超過7700 公里,面積約台灣277 倍,開車橫越要兩星期,西岸溫哥華飛到東岸多倫多約五小時,時差快三小時。這塊大地河川遍布擁有全世界三分之一淡水量,以及擁有全球冷杉、松木主要供應量的蒼翠視野,容納四面八方人種不斷散發不同的故事。
Tiya 向閒情逸風張了帆,透視距離之間幽然浮現曠度,60 年代自台灣海域馳進加國此岸。那年將要完成論文同時,即墜入一個愛的夢幻島,於是在環縈安大略湖畔的多倫多,認識不到30 天,便決定和第三代愛爾蘭加拿大人共舞各自的花色。只是她如實感受東西方愛情,有如月亮和太陽的差異。宇宙間任何事都被允許,雖然神只有一個,肯定宇宙和自己是一體。她聆聽那遙遠聲音,不時在耳際響起毛利諺語《ka mua, ka muri》(然後之前,然後之後),意味著必須思考過去,才能向前行走。
她是海洋島嶼之女,每次離開都等待她的再次回來。若無母土的島嶼,飄流在歷史無邊海洋的船,何處找尋靠岸的港口。睡在異鄉的夢中,常輕聲搖醒她的鄉愁,她喘息在波湧和海鳥的擁抱。對從未聽過台灣的老外,她該如何解釋台灣在哪裡,是中國的旁邊,或是日本的南邊?其實多樣性的自然景觀,構成台灣令人嘆為觀止的面貌,或許可以從橫越台灣的北回歸線,圍繞流動的黑潮與洋流,自山林、海水、平原和高山中,找到解釋台灣的方向。
美國西南部群山居住著納瓦荷人,是美國最大一支印第安部落,只要有族人離開,就會吟唱一首詩歌:「記住你眼前所見,把目光停在一處,記住她的原貌,來回走動探索,這地方便永遠伴隨著,當你遠走他鄉時。」人類血肉的共同感情,不時流轉在這個星球。
人類?人類的起源一直是考古學者好奇的謎團,而今21 世紀報告指出,台灣先住民是地球所有人類共同祖先,新證據愈來愈多。夏威夷母系證實是七千年前來自阿美族,關島、紐西蘭都源自於台灣南島。麻省理工團隊研究基因排序M174 和M130,三萬年前由台灣出發,M174 到達今山東,M130 到達北美。2016 年萬那杜出土遺骸,經美、德兩國DNA 檢測,證實三千年前台灣人到達那裡。DNA 大數據排比,七千年才會突變。身上流著阿美族血液的Tiya,潛意識裡感到無限的榮耀。
現今世界各個角落有心人士,開始不斷自南島原生到與原住民和殖民相關議題,延伸至生態環境、語言、神話傳說,經繞太平洋諸島,關注自身族群的記憶與根源。人類的汗水淚水和海水一樣鹹,海洋確實就在我們的血液之中。儘管生活於陸地,人類的擴展軌跡始終與航行密不可分。台灣藝術家的《海不平面》訴說著島嶼子民,踏上另一新土地的悠長經歷。Tiya 從台灣海域北移太平洋美洲大地,看似平穩海面,圍繞海洋波濤的搖盪,顯示過往習性的不協調,那也是一種從已知走向未知的過程。
在這星球洋流的差異就是各自習性難調伏,中國和印度只隔一座喜馬拉雅山,兩國文化習性反差之大超出意料。海洋本身沒有疆界,洋流更是地球最為壯觀自然現象。海浪拍擊的姿態,是人與自然、人與先祖、人與不同族群共舞的姿態,歷經衝突重新展開的並容,生而死而生,生生流轉。對Tiya 來說,薩那賽是她永遠的母土,同時顯示母土在地更國際化。
愛,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唸法,概念相同可以超越不同文字表達,一樣迸出愛的結晶體。不管人的習性如何剛僵,時光會流失,世界會改變,愛的方式即便相異,本質是恆久不變。
02
愛爾蘭人和台灣人的
婚姻故事
不小心進入瘋人院,想要獨善其身,
就要懂得比別人更瘋狂,
而且讓所有事情看起來合情合理。
加國安大略湖有容乃大,湖大到裡面還有一個島,渡輪跨越林間荒野地,湖面宛若慈母柔胸,可供自由吸納,這個島像極了Tiya 出生的島嶼。在台灣阿美族中,荒野和肥沃同一字,開墾荒野包含雙重含意,一邊是開墾收成,另一邊是野放拋荒。收和放之間構成生命情態,在此她似乎抓到了可以依靠的根部和枝葉,她的婚禮就在這個島嶼舉行。生活是綿延的作品,不管是黑白或是彩色。
相愛容易相處困難,她對自己說,他們相識也許是一項錯誤,因他們相愛都使對方生活如地獄,然而相愛的事實,可以證明不是他們的錯或是變化無常的感情,而是他們不相稱的歷史背景所造成的各自習性。其實不相稱中還是有共通點,老公愛爾蘭人,早期英國殖民的愛爾蘭人,生命型態跟她雷同,台灣和愛爾蘭同樣是一段緣起於400多年前的民族認同衝突,兩人所延伸也可以是多元的未來。
所謂多元的未來,其形上學根源可能是和易卦的既濟卦相互顛倒的「未濟卦」,代表一種向後看的未來哲學。台灣原住民所表現的當代藝術,已建構出可能的未來,讓這些不同的未來綻放開啟,重新審視自己與這些未來的距離,身分認同就可能出現新的花朵。
愛爾蘭小說家喬伊斯說愛爾蘭人早已將自己文化自卑感,轉為對宗主國英國的崇拜,和台灣人不知台灣文化,反而背誦中國的地理歷史是近似的教育背景。老公雖是第三代愛爾蘭人,那各自家邦的眾人之事,卻能構成夫妻之間微妙的融合。
「欣羨你們愛爾蘭,1949 年退出大英國協宣布獨立,而台灣建國還在朦朧中。」Tiya 說。
「愛爾蘭八百年後才脫離英國獨立,你們只要堅強走下去就會勝利,而且美國《國防授權法案》,將台灣列為軍事援助對象,這對台灣是有利的。」丈夫安慰。
「自古處在大國旁的小國總是命運多舛,台灣境況既像愛爾蘭又不像,有些複雜還必須外援。」Tiya 本要加一句就像她的婚姻。
愛爾蘭類似台灣,但比台灣簡單,面對中共強權,台灣需要先讓內部各族群都受到重視。已有中共這個大外患,必須謝絕內憂打擾,尤其需要凝聚民族意識,而凝聚力量語言是關鍵之一。愛爾蘭也說英語,但成功的塑造自己是愛爾蘭人,從步出都柏林機場開始,舉目所見都有兩種語言:愛爾蘭文和英文。但台語卻是命運多舛,國民政府來台之後比日治更悲慘。如何凝聚內部多元族群讓語言代代相傳,Tiya 族裡年祭長者總是叮嚀,自己的語言自己愛疼惜。遺憾的是他們不僅不被重視,甚至台灣國慶大典主持人還稱原住民是阿撒布魯,豈不知原住民才是最早的居住者。
不管是用老式的裝備或頂尖科技所研發的新型武器,大規模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家庭,以期掌權者獲得更具威權的優勢,已不再是新鮮事了。這個方法有用嗎?日後還須勞煩子孫向犧牲者道歉。1831年到1996 年間,加拿大139 間小學原住民孩童遭受種族大屠殺,以及1939 年間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屠殺,所發生的歷史悲劇,到21 世紀的加拿大和德國,都能自我反省勇敢的認錯。那麼台灣對岸的中共,能否也勇敢面對他們在大饑荒、人民公社、大躍進、文化大革命、六四等等對人民所造成的傷害,有反省認錯的勇氣?其實答案就在民主和專制的差別。
人類最偉大創作是在無知時期,所發明的指南針、火藥及印刷術,到知識爆炸年代,中共還有一項重要發明──「中國」概念。二十世紀時,美蘇兩大強權為鞏固中華民國和後來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兩支政治樁腳,所發生之史實就任其編寫,也沒外國有政治動機去戳破。竄改歷史不僅誤導華人的身世,對胡人而言相當於民族屠殺。中國本來就不是中國,華人本來就不是華人,詩人李白(701 ∼762)其實是吉爾吉斯人,於是唐朝胡人血統,就這樣被扭曲得體無完膚。尤其兩岸人民很愛高喊同屬中華炎黃子孫,其實中華民族早在三千年前就被周武王給滅絕了,因為周朝對商文明實施非常徹底的文明滅絕,以致炎黃文明到周朝就已毀了。至於台灣,不容置疑,台灣人大部分是台灣先住民的後代,就算有唐山公的混血,唐山公其實是古越族後代,台灣根本沒有漢人,之所以有中國人,是隨國民黨逃難而來的。
世上最完整的一幅畫,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出生成長,工作結婚生子,然後死去。毛姆的《人性枷鎖》,認為從某些角度來看,一個人委身於幸福,可說是承認失敗,而這種失敗,比實際勝利更成功。太虛大師(1890 ∼ 1947)在世所推動的方案沒有一項成功,但是經過還不到100 年,他被推崇為人間佛教創始人。他涅槃時整個心臟完好如初,成一顆大舍利子,法鼓山創辦人聖嚴師父說,太虛大師是一個失敗的成功者。成功和失敗如何界定,大和小怎樣區分。大國沒有民主,小國有民主,哪一個是子民心中所嚮往的大國?
隔壁搬來一對夫妻,妻子是加拿大白人,丈夫是中國人,Tiya 表示歡迎,也分享台灣文學的創作,尚未說完,被這位中國男人霸氣打斷。
「台灣都用漢字或中文書寫,不就是中國文學?」一副理所當然。
「愛爾蘭、英國和美國都用英文書寫,但他們迥然有別。台灣和中國雖然都用中文撰述,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路。台灣文學融合外來文化,台灣具武士精神反而和日本較像。此差異在東奧會就表露無遺,中國和台灣金牌選手受獎的神情,一個氣勢傲人還戴毛像徽章,一個彬彬有禮的謙虛。」最後一句是講到台灣人的優雅,Tiya 故意加重語氣。
回家向老公訴苦,他卻用奇妙眼神望著她,本想繼續和他討論,但他的頭一直埋在工作避免看她,這時她舌頭打結,是他們語言無法淋漓盡致?然而剛結婚很少有溝通的問題。好吧,矛盾衝突中求調和,就是生命的奧祕,她如此自我調侃一番正想走開,聽到老公幽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月球如住著人,他們一定把地球當成瘋人院,妳不覺得我們住的這個星球是宇宙的瘋人院嗎?」是否他和她一樣,生活正無所適從,而且亂世正是一座五彩繽紛的瘋人院。
不必扯太遠,就拿近期幾個瘋人院陸續上演的戲碼。2011 年南韓研發通過國家安全認證的「加溼器殺菌劑」,結果殺菌變成殺人毒害數百萬人。2021 年當塔利班奪取政權,阿富汗父親把哭泣嬰兒託付給正要撤離的美軍,另一幕媒體正在為塔利班脫罪,如果媒體可以收賄,國家就真的沒救了。台灣方面也不遜色,2022 年美國加州發生槍擊案,兇嫌是拿台灣退休金的反獨促統成員,是刻意針對台灣人所進行的仇恨犯罪,真的了然,台灣人和在台的中國人是不同國。還有另齣戲碼也枕戈待旦隨時上演,因為中共飛彈一直對準台灣胸膛,其實如果飛彈落在台灣土地,也許台灣才能真正建國。
地球人類就是如實真確住在瘋人院,想要獨善其身,就要懂得比別人更瘋狂,而且應該讓所有事情看起來合情合理,這樣都能得到幸福,那麼大家就不用緊張了。甚至也可以編一個白色謊言,讓大家都很高興,把這個非常悲慘的瘋人院,變成一座快樂無比的樂園。國家大事如此,個人大小事應該也如此,那就一起瘋吧。
世間有太多不完美,所以需要愛,沒有蝴蝶還有春風。
加拿大Canada 源自美洲原住民的Kanada 意為部落,
和台灣阿美語的Kanatal 同音同義。
如果有天到另一世界,
她要向反對她和白人結婚的父親說:
「我已認真愛過。」
01
海洋島嶼之女,
薩那賽是她永遠的母土
愛,不同國家有不同唸法,
概念相同可以超越不同文字表達,
一樣迸出愛的結晶體。
黃昏的影子掠過落地窗,夜幕在滴答聲悄悄垂落,風雨雷電一陣接一陣,此罕有的北大西洋流雷雨交加,像極了故鄉台灣海域的季候。Tiya 突然敏感的想起院子盛開的花朵,連忙打開玻璃窗,但見一片黑沉什麼也看不清,凝視眼前一片模糊。前些日姊姊kakak 曾邀請她到渥太華幫忙設計庭園,她滿腦子花園之事。種玫瑰、牡丹、一年生或多年生,各色花種樹木蓬勃飛揚,唯獨太平洋構樹缺乏朝氣,紛紛往地面垂落。植物DNA 記載歷史,構樹訴說著南島語族的遷徙。
「大概離開原生地。」姊姊隨意說說。
「我的移民是否類似構樹?」Tiya幽幽釋出鄉愁和臍帶分秒的相連。
「不要想太多,我們都是世界公民。」姊姊拍拍她的肩膀。
構樹的擴散證明南島語族原鄉就是台灣,而拉丁字母形成的阿美族語言,是南島語系的一種,她這個母系社會族群,稱姊姊為kakak,媽媽為ina,爸爸為mama,阿媽為ama。她是家裡老么,通常家裡老么最喜歡撒嬌,族裡每年重要祭祀豐年祭,與先祖神靈團聚時間,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大夥隨著音樂在戶外跳舞唱著:「今日大家歡樂過年節,手牽手擠來擠去真熱鬧,會唱歌的人攏來唱歌,愛謹慎不要變做漢人,咱的語言愛疼惜。」句句的訓示,像篩仔篩米糠,源源而出。
舞後就往戶內移動喝酒聊天,Tiya 總是或坐或躺,緊纏繞mama屁股坐的地方耍賴,有時mama 會拿些她最愛的食物,然後催促她不要那麼黏,但她喜歡聽大人談天說地,訴說祖先源頭薩那賽(Sanasay)遷徙傳說,又可感受mama 喝酒划拳的身體律動,以及ina 和ama 在廚房忙亂的腳步聲。她喜愛聽ama 講故事,即便阿媽手持Faho(輪傘莎草)編織中,她總有撒嬌成功的機會,十個太陽是她百聽不厭的故事。
幾千萬年前,地球有十個太陽,烤得人類不能活,部落獵人建議把太陽射下來,於是妻子們就送丈夫去射太陽的偉大事業,可是幾天過去,十個太陽依然升起。女人不想坐以待斃紛紛想辦法,她們都會織布就織了個大網子,成功的將七個壓到大海,剩下的三個不斷求饒,商量的結果是三個太陽不能同時出現,一個太陽化為星辰,另兩個相互約好,一個白天出現,一個夜晚出現成了月亮。勇士們下山後才知女人的厲害,阿媽每講到此滿臉通紅,充滿母為上的驕傲,這些童年熱鬧記憶常是Tiya 午夜夢迴的場景。
如此說來,月亮和星辰是地球宇宙的分裂,分裂才有生命和自由,同在就是僵化和死亡。然而各奔前程的分裂和聚集同在的一統,不可避免的二元對立又起,無論如何選擇中間,新的二元對立又開始。阿美族歸為母系社會,家族多以女性為主體,產業也以長女或女性優先,然而部落大小事,女性沒議事權還是由男性執行,就子女婚姻,Tiya 感受女性在家沒什麼特殊威權,也許多少漢化了吧。
「汝愛了解西方人是利己個人主義,需要三思而行。」Tiya 打電話給父親,只是通知另款異國婚姻,並非徵求同意,彼岸以消極口吻告誡,強調西方重視個人慾望超過家庭生活,他試圖影響女兒婚姻,但對女兒的決定只能無奈,因為彼岸此岸相差一萬兩千英里,父親干涉八兄姊婚姻,家庭也沒比較順利,輪到她這個老么已筋疲力盡了。
北方自由的國度加拿大,從太平洋到大西洋寬廣超過7700 公里,面積約台灣277 倍,開車橫越要兩星期,西岸溫哥華飛到東岸多倫多約五小時,時差快三小時。這塊大地河川遍布擁有全世界三分之一淡水量,以及擁有全球冷杉、松木主要供應量的蒼翠視野,容納四面八方人種不斷散發不同的故事。
Tiya 向閒情逸風張了帆,透視距離之間幽然浮現曠度,60 年代自台灣海域馳進加國此岸。那年將要完成論文同時,即墜入一個愛的夢幻島,於是在環縈安大略湖畔的多倫多,認識不到30 天,便決定和第三代愛爾蘭加拿大人共舞各自的花色。只是她如實感受東西方愛情,有如月亮和太陽的差異。宇宙間任何事都被允許,雖然神只有一個,肯定宇宙和自己是一體。她聆聽那遙遠聲音,不時在耳際響起毛利諺語《ka mua, ka muri》(然後之前,然後之後),意味著必須思考過去,才能向前行走。
她是海洋島嶼之女,每次離開都等待她的再次回來。若無母土的島嶼,飄流在歷史無邊海洋的船,何處找尋靠岸的港口。睡在異鄉的夢中,常輕聲搖醒她的鄉愁,她喘息在波湧和海鳥的擁抱。對從未聽過台灣的老外,她該如何解釋台灣在哪裡,是中國的旁邊,或是日本的南邊?其實多樣性的自然景觀,構成台灣令人嘆為觀止的面貌,或許可以從橫越台灣的北回歸線,圍繞流動的黑潮與洋流,自山林、海水、平原和高山中,找到解釋台灣的方向。
美國西南部群山居住著納瓦荷人,是美國最大一支印第安部落,只要有族人離開,就會吟唱一首詩歌:「記住你眼前所見,把目光停在一處,記住她的原貌,來回走動探索,這地方便永遠伴隨著,當你遠走他鄉時。」人類血肉的共同感情,不時流轉在這個星球。
人類?人類的起源一直是考古學者好奇的謎團,而今21 世紀報告指出,台灣先住民是地球所有人類共同祖先,新證據愈來愈多。夏威夷母系證實是七千年前來自阿美族,關島、紐西蘭都源自於台灣南島。麻省理工團隊研究基因排序M174 和M130,三萬年前由台灣出發,M174 到達今山東,M130 到達北美。2016 年萬那杜出土遺骸,經美、德兩國DNA 檢測,證實三千年前台灣人到達那裡。DNA 大數據排比,七千年才會突變。身上流著阿美族血液的Tiya,潛意識裡感到無限的榮耀。
現今世界各個角落有心人士,開始不斷自南島原生到與原住民和殖民相關議題,延伸至生態環境、語言、神話傳說,經繞太平洋諸島,關注自身族群的記憶與根源。人類的汗水淚水和海水一樣鹹,海洋確實就在我們的血液之中。儘管生活於陸地,人類的擴展軌跡始終與航行密不可分。台灣藝術家的《海不平面》訴說著島嶼子民,踏上另一新土地的悠長經歷。Tiya 從台灣海域北移太平洋美洲大地,看似平穩海面,圍繞海洋波濤的搖盪,顯示過往習性的不協調,那也是一種從已知走向未知的過程。
在這星球洋流的差異就是各自習性難調伏,中國和印度只隔一座喜馬拉雅山,兩國文化習性反差之大超出意料。海洋本身沒有疆界,洋流更是地球最為壯觀自然現象。海浪拍擊的姿態,是人與自然、人與先祖、人與不同族群共舞的姿態,歷經衝突重新展開的並容,生而死而生,生生流轉。對Tiya 來說,薩那賽是她永遠的母土,同時顯示母土在地更國際化。
愛,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唸法,概念相同可以超越不同文字表達,一樣迸出愛的結晶體。不管人的習性如何剛僵,時光會流失,世界會改變,愛的方式即便相異,本質是恆久不變。
02
愛爾蘭人和台灣人的
婚姻故事
不小心進入瘋人院,想要獨善其身,
就要懂得比別人更瘋狂,
而且讓所有事情看起來合情合理。
加國安大略湖有容乃大,湖大到裡面還有一個島,渡輪跨越林間荒野地,湖面宛若慈母柔胸,可供自由吸納,這個島像極了Tiya 出生的島嶼。在台灣阿美族中,荒野和肥沃同一字,開墾荒野包含雙重含意,一邊是開墾收成,另一邊是野放拋荒。收和放之間構成生命情態,在此她似乎抓到了可以依靠的根部和枝葉,她的婚禮就在這個島嶼舉行。生活是綿延的作品,不管是黑白或是彩色。
相愛容易相處困難,她對自己說,他們相識也許是一項錯誤,因他們相愛都使對方生活如地獄,然而相愛的事實,可以證明不是他們的錯或是變化無常的感情,而是他們不相稱的歷史背景所造成的各自習性。其實不相稱中還是有共通點,老公愛爾蘭人,早期英國殖民的愛爾蘭人,生命型態跟她雷同,台灣和愛爾蘭同樣是一段緣起於400多年前的民族認同衝突,兩人所延伸也可以是多元的未來。
所謂多元的未來,其形上學根源可能是和易卦的既濟卦相互顛倒的「未濟卦」,代表一種向後看的未來哲學。台灣原住民所表現的當代藝術,已建構出可能的未來,讓這些不同的未來綻放開啟,重新審視自己與這些未來的距離,身分認同就可能出現新的花朵。
愛爾蘭小說家喬伊斯說愛爾蘭人早已將自己文化自卑感,轉為對宗主國英國的崇拜,和台灣人不知台灣文化,反而背誦中國的地理歷史是近似的教育背景。老公雖是第三代愛爾蘭人,那各自家邦的眾人之事,卻能構成夫妻之間微妙的融合。
「欣羨你們愛爾蘭,1949 年退出大英國協宣布獨立,而台灣建國還在朦朧中。」Tiya 說。
「愛爾蘭八百年後才脫離英國獨立,你們只要堅強走下去就會勝利,而且美國《國防授權法案》,將台灣列為軍事援助對象,這對台灣是有利的。」丈夫安慰。
「自古處在大國旁的小國總是命運多舛,台灣境況既像愛爾蘭又不像,有些複雜還必須外援。」Tiya 本要加一句就像她的婚姻。
愛爾蘭類似台灣,但比台灣簡單,面對中共強權,台灣需要先讓內部各族群都受到重視。已有中共這個大外患,必須謝絕內憂打擾,尤其需要凝聚民族意識,而凝聚力量語言是關鍵之一。愛爾蘭也說英語,但成功的塑造自己是愛爾蘭人,從步出都柏林機場開始,舉目所見都有兩種語言:愛爾蘭文和英文。但台語卻是命運多舛,國民政府來台之後比日治更悲慘。如何凝聚內部多元族群讓語言代代相傳,Tiya 族裡年祭長者總是叮嚀,自己的語言自己愛疼惜。遺憾的是他們不僅不被重視,甚至台灣國慶大典主持人還稱原住民是阿撒布魯,豈不知原住民才是最早的居住者。
不管是用老式的裝備或頂尖科技所研發的新型武器,大規模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家庭,以期掌權者獲得更具威權的優勢,已不再是新鮮事了。這個方法有用嗎?日後還須勞煩子孫向犧牲者道歉。1831年到1996 年間,加拿大139 間小學原住民孩童遭受種族大屠殺,以及1939 年間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屠殺,所發生的歷史悲劇,到21 世紀的加拿大和德國,都能自我反省勇敢的認錯。那麼台灣對岸的中共,能否也勇敢面對他們在大饑荒、人民公社、大躍進、文化大革命、六四等等對人民所造成的傷害,有反省認錯的勇氣?其實答案就在民主和專制的差別。
人類最偉大創作是在無知時期,所發明的指南針、火藥及印刷術,到知識爆炸年代,中共還有一項重要發明──「中國」概念。二十世紀時,美蘇兩大強權為鞏固中華民國和後來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兩支政治樁腳,所發生之史實就任其編寫,也沒外國有政治動機去戳破。竄改歷史不僅誤導華人的身世,對胡人而言相當於民族屠殺。中國本來就不是中國,華人本來就不是華人,詩人李白(701 ∼762)其實是吉爾吉斯人,於是唐朝胡人血統,就這樣被扭曲得體無完膚。尤其兩岸人民很愛高喊同屬中華炎黃子孫,其實中華民族早在三千年前就被周武王給滅絕了,因為周朝對商文明實施非常徹底的文明滅絕,以致炎黃文明到周朝就已毀了。至於台灣,不容置疑,台灣人大部分是台灣先住民的後代,就算有唐山公的混血,唐山公其實是古越族後代,台灣根本沒有漢人,之所以有中國人,是隨國民黨逃難而來的。
世上最完整的一幅畫,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出生成長,工作結婚生子,然後死去。毛姆的《人性枷鎖》,認為從某些角度來看,一個人委身於幸福,可說是承認失敗,而這種失敗,比實際勝利更成功。太虛大師(1890 ∼ 1947)在世所推動的方案沒有一項成功,但是經過還不到100 年,他被推崇為人間佛教創始人。他涅槃時整個心臟完好如初,成一顆大舍利子,法鼓山創辦人聖嚴師父說,太虛大師是一個失敗的成功者。成功和失敗如何界定,大和小怎樣區分。大國沒有民主,小國有民主,哪一個是子民心中所嚮往的大國?
隔壁搬來一對夫妻,妻子是加拿大白人,丈夫是中國人,Tiya 表示歡迎,也分享台灣文學的創作,尚未說完,被這位中國男人霸氣打斷。
「台灣都用漢字或中文書寫,不就是中國文學?」一副理所當然。
「愛爾蘭、英國和美國都用英文書寫,但他們迥然有別。台灣和中國雖然都用中文撰述,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路。台灣文學融合外來文化,台灣具武士精神反而和日本較像。此差異在東奧會就表露無遺,中國和台灣金牌選手受獎的神情,一個氣勢傲人還戴毛像徽章,一個彬彬有禮的謙虛。」最後一句是講到台灣人的優雅,Tiya 故意加重語氣。
回家向老公訴苦,他卻用奇妙眼神望著她,本想繼續和他討論,但他的頭一直埋在工作避免看她,這時她舌頭打結,是他們語言無法淋漓盡致?然而剛結婚很少有溝通的問題。好吧,矛盾衝突中求調和,就是生命的奧祕,她如此自我調侃一番正想走開,聽到老公幽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月球如住著人,他們一定把地球當成瘋人院,妳不覺得我們住的這個星球是宇宙的瘋人院嗎?」是否他和她一樣,生活正無所適從,而且亂世正是一座五彩繽紛的瘋人院。
不必扯太遠,就拿近期幾個瘋人院陸續上演的戲碼。2011 年南韓研發通過國家安全認證的「加溼器殺菌劑」,結果殺菌變成殺人毒害數百萬人。2021 年當塔利班奪取政權,阿富汗父親把哭泣嬰兒託付給正要撤離的美軍,另一幕媒體正在為塔利班脫罪,如果媒體可以收賄,國家就真的沒救了。台灣方面也不遜色,2022 年美國加州發生槍擊案,兇嫌是拿台灣退休金的反獨促統成員,是刻意針對台灣人所進行的仇恨犯罪,真的了然,台灣人和在台的中國人是不同國。還有另齣戲碼也枕戈待旦隨時上演,因為中共飛彈一直對準台灣胸膛,其實如果飛彈落在台灣土地,也許台灣才能真正建國。
地球人類就是如實真確住在瘋人院,想要獨善其身,就要懂得比別人更瘋狂,而且應該讓所有事情看起來合情合理,這樣都能得到幸福,那麼大家就不用緊張了。甚至也可以編一個白色謊言,讓大家都很高興,把這個非常悲慘的瘋人院,變成一座快樂無比的樂園。國家大事如此,個人大小事應該也如此,那就一起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