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暈眩

走過田地龜裂
鼠群爭食的日子
走過蓓蕾初開
老鄉露宿的公園
走過街道
你急切地揮手
只有眼睛的呼叫
走過蟑螂出沒的騎樓
抱起驚恐的孩子
走過教室，走過長廊
揹起包袱中猶未歸位的渾沌
離去
走過懷疑砌成的石階
青山仍舊
左右冒出的大樓讓人憂心
走過醃漬
走過荒冷
走過檳榔花凋落
走過下游的嗚咽
走過唯一的市街
斷裂的橋樑
走過唯一的山路
藤蔓與落石
浪花與斷崖
走過蜿蜒
走過暈眩

1990.9
1993.10.1《誠品閱讀》雜誌
2000.6 《創世紀》詩雜誌季刊

註：原來題目為〈再讀北島「走吧」〉，現改成〈走過暈眩〉。

致島嶼

燃燒早已開始
沒有抱怨的枯枝
只是逐漸激動的水溫
你耽心，族群被錯誤的刻度放生
蒼鷹仍盤旋在故鄉的雲層
偶爾抗議：失血的名字
斷落的系譜
上帝是否聽見這流星般的
唳叫，在教堂尖頂之外
日子病得很重
酬神的隊伍不斷地蛇形
不斷地以爆竹撕裂任一個夜晚
失去嗅覺的膜拜著自己
在上游放毒的在下游佈施
沖洗過豬寮的水也不必浪費
泡杯咖啡繼續沖洗你的胃
白晝越來越灰暗
烏雲越來越密佈
何時天空不再容忍都市的頂撞
放任滂沱的淚水
澆滅地上所有的焚燒
海洋再次吞沒高山
使一切回到神話的初萌

1990.9
2003.3 孫大川主編《台灣原住民族漢語文學選集：詩歌卷》
2004.1 李敏勇編選《啊，福爾摩沙！》
2006.1 向陽編著《青少年台灣文庫─新詩讀本 3：致島嶼》

自在之歌

是一種鋪陳一種展示
等靈魂復甦，執拗的皺紋熨平
何不省省開會的程序
在這充斥祭壇的島上
袒開胸懷
用心感受風向與潮聲
去聽聽看，走走看
儘管專注落葉
或輕輕躍過水窪
你是燕，在大地之上
縱情地飛掠
你是章魚，在深海
在故鄉伸開自由的手臂
走向林野走向山谷
是一種鋪陳一種展示
腳尖不斷嗅開獵徑
應有一條溪淺淺
足夠胸與腹深深地吸
還有芒草或岩壁
你竊聽，月光和水波的
私語

1990.12
1993.10.1《誠品閱讀》雜誌

梅雨仍舊不來的六月

生在這六月，疑心這六月
莫非梅雨被劫持了
風吹來，盡是太平洋上的傳聞
教人夜裡翻來覆去
梅雨究竟去了哪裡
樓房頂著炎陽生氣地問
露了底的水庫也尷尬地問
那終年靠著一張嘴譬如教員之類的
更是唇焦舌敝地問
城市悶成鍋爐，爐裡跳著炭火
苦等梅雨不如猛灌酸梅湯
或者乾脆混入雞鴨魚肉冷凍起來
至於生日，電話線正熱烈地傳送快樂呢
此刻，好想好想回到老家的龍眼樹下
酣睡它一個長長的甜甜的下午
任蟬聲密密催眠，草香濃濃人入夢
管它梅雨來不來
管它還要旱多久
這六月

1991.6
1994.1《山海文化》雙月刊第 2 期
2000.6《創世紀》詩雜誌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