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孔
我被獨留在家已不是什麼新鮮的事。父母不在,各種情緒在一個人的房子裏自由飛翔,所有感覺都被無限放大。在稀薄的寧靜中,我愛聽升降機門的開開合合,這種聲音把時間切割成無數等份,數算生命兩極的種種可能。我也愛從門孔窺視外面的世界,常常想像門孔外是一座冰川,一些動物,甚至是一隻眼睛。我總掩藏不了靠近門孔的欲望,可是每一次透過門孔往外看,入目的只是同一片單調而呆板的景象。
那一次是有點奇怪,我也無法解釋事件的始末。升降機的關門聲帶來門外的窸窸窣窣,我好奇地靠近門孔。在門孔中,我看見一個渾身漆黑的人,他的帽子是黑的,衣服是黑的,褲管、皮鞋、皮膚、陰影都是黑的,他以黑黑的笑容彎起黑黑的手,提出黑黑的硬物撩撥鄰居大門黑黑的匙孔,發出黑黑的聲音,這定是個賊人無疑,我記起常識教科書的教訓,遇見這樣的情況不能袖手旁觀,要報警求助。我馬上打電話到警署,要求派兩個警察上來,刻不容緩!這大概花了我五分鐘,放下話筒後我再往門孔外瞧,那黑衣人依然保持本來的姿勢,彷彿時間從未流逝。
我心想大事不妙,這樣下去鄰居的門會被打開的,他們的財產會被一掃而空,我絕不能便宜邪惡的小偷。大概隔著鐵閘,他也不能對我做些什麼,我便打開大門,準備把他嚇走。但他什麼反應也沒有,依舊彎起黑黑的手撩撥鄰居大門黑黑的匙孔。這小偷真是膽大包天,我大喝一聲,他還是沉醉於自己黑黑的世界中,以黑黑的笑容幹他黑黑的活。我怒了,感到被無視了,連喝幾聲,他還是沒有反應,彎起背在挑匙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