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三天雨

我和父親回到了家。
外邊仍舊下着雨。窗前是路燈，燈光下可以看見斜斜的雨絲飄着、灑着。我們看着雨，脫下雨衣。
「這樣的雨，恐怕明天也不會睛。」我掛起雨衣。
父親沒有說話。他今夜很少說話，更沒有笑。父親平日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心境年青的中年人，喜歡年青人的一切活動。我們常常一起去郊遊、去游泳、去打獵。
「疲倦嗎？」我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問。
他抬起頭望着我，搖搖頭。接着又垂下頭。
他在想什麼呢？要不就是為了剛才遇見的那中年女人和年青的女郎？
剛才我們在路邊等街車，她們走過。
「真是你麼？」父親發現了那女人。
她們停了步。
「你——你還記得我？」父親注視她，看着她臉上的表情。
女人睜大了眼，臉上掛着雨點。
「這就是小玲嗎？」父親看旁邊的女郎。她害羞地垂下頭。
「她長大了。」
她倆不說話。情形很尷尬。這時候有一部空的街車駛來，我叫住了車。
我們四個人上了車。
「先生，往哪兒去？」司機問。
女人說出了地址，車就開了。
她們先下車，然後，我們下車。
「她們是誰？」我問父親。
「你管什麼？」他站起來，滅了燈，「去睡吧。」
我便去睡。
那一定是一個父親從前戀愛過的女人，我想。
兩歲的時候，我死了母親；今年我是二十二歲了。二十年來，父親和我相依為命，我也從不知他有沒有戀愛過女人，因為假若有的話，我應該早已有個後娘了。
他今夜的沉默，未免太奇怪了，難道一向樂觀的他，背後還有隱蓋着的悲哀，而這悲哀竟因為遇到這兩個女人被挑起？
我睡在牀上，想着，聽着窗外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