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筆記本
遇到阿毛的時候，我大學二年級，他國二升國三，他的班導盧老師是我的五樓鄰居，盧老師形容阿毛是班上的問題學生，調皮搗蛋，完全不受教，不止自己不讀書，還會吵鬧同學，功課是爛到每一科都沒救的地步，上課都在睡覺，盧老師問我願不願意教他，當他的國文家教，安排我去他家和阿毛的家長談一談。
我的媽媽在市場做生意，賣雞蛋糕，根本沒空管我，我常去圖書館，尤其是每週六的林老師說故事，我總是等不及聽完故事，老師故事一說完，我就迫不期待地舉手，換我上台說故事。
小二我偷偷報名誰是森林之王林老師說故事比賽，我說是大象，輸給一個老鼠，媽媽接到圖書館通知我得第二名時還嚇了一跳，到了國小五年級代表班上参加即席演講比賽第一名，抽到題目一堂音樂課，在台上唱唱跳跳，從此所向披靡，年年第一名，以充滿創意的個人風格取勝，不是中南部那種吊書袋的款，直到高二比到台北市第一名，講題是與非之間，代表台北市参加全國比賽，運氣不好，抽到我對國文教科書的意見，社團玩得兇，哪裡知道國文課本在講什麼。
比賽前的廁所簡直是個瘋人院，在外面筆直腰身，面帶微笑，自信滿滿，一到廁所，我就開始乾嘔個不停，鏡子前有另一校的強勁對手，不斷若無旁人地哈哈大笑，她說比賽前到廁所哈哈笑，可以消除緊張。
就憑著這一套穩紮穩打的即席演講經驗，我創造出演講大綱快速寫作法，以一堂一千塊的行情，開始在補習班教國中國文，尤其是國三生最需要我，學生說我讓他們在短時間內，能夠以聯想法寫出大量內容，再以大綱法歸納結構，所以老闆對我這個剛上大學的大學生另眼相看，班一個一個開。
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家長，像心臟科名醫，會計師小孩，我還牽著小三男學生的手，一起回到他家的花園豪宅呢，另外還有一對姊妹，妹妹才幼稚園，媽媽卻遠從汐止，一台摩托車載兩個女兒跋山涉水地來內湖我的口語表達課，後來盧老師的三個女兒也變成我的學生。
我開車去大直阿毛家見他爸媽，他家乾淨整潔，媽媽是國小科學老師，爸爸是公務員，爸爸沉默，主要是親切，長得端莊的媽媽在發言，媽媽說阿毛是個貼心的小孩，不是壞學生，會想補國文是她認為阿毛國文不好，其他科目連考題都看不懂，現在要救他的一把爛帳，就從最基本的國文教起。
他媽媽帶我走到家的最底是阿毛的房間，房間我們上課的書桌旁是一扇窗，通往廚房，阿毛的媽媽蔡老師說著阿毛會看三國演義，也看很多科學實驗的書，不知道怎麼功課那麼差，我想連我自己都懶得讀文言版三國演義。
阿毛非常高，瘦瘦的，戴一副眼鏡，斯文型，痘痘多了些，就這樣，從國文第一冊第一課開始。
＊ ＊ ＊
翻開阿毛國文課本，一片空白，連想像中的塗鴉都沒有。
每次上課前我就超前部署地先把課本和參考書先讀完，每一課開始，我就會先發我手寫的講義，就是我演講的那一套－課程大綱，最重要的是讀懂課文，文言文就要求他上完課馬上翻譯，每一個字的意義都清楚明白，上完課文就看參考書，把重要的解析補寫回課本，上過我的課之後的第一次段考，他國文得到九十八分，嚇壞盧老師，蔡老師更是又驚又喜，視我為上賓恩人，她兒子的救星。
我的課當然是很有趣，而且阿毛很聰明，大家把他當笨蛋，我指著我的小圓點雨傘說，如果沒說有小圓點，你就不知道哪一把是我的傘，它可能是任何一把傘，可是小圓點一說，那一把傘就被限制住了，小圓點就是形容詞，幫助我們了解形容限制了名詞。
教韻文我就帶了收音機，放了當時的流行歌曲，要他把每一句歌詞的最後一個字寫下來，我說這些都是韻腳，我們來看看這首歌押了什麼韻，有押韻就是韻文，其他都叫散文，教陳黎的聲音鐘，我們就輪流朗讀，發出課文中的各種聲音，就是一堂朗讀課。
有次上課，桌上多了一杯濃郁的烏龍茶，我家裡是泡茶的，我非常愛喝，一問之下是蔡老師準備好的，我跟阿毛說，以後每次上課我都要一杯茶，而且要是你泡的，不要拜託媽媽，阿毛馬上說好，從此我上課桌上都有一杯熱烏龍茶，有一次我發現桌上沒茶，我就說沒阿毛泡的茶，我就不上課。
阿毛有一種幽默感，很奇特，可是我懂，比如他問我會不會感覺，山這個字好尖，讓他的屁股好痛，然後我就會說真的屁股好痛，這不就是圖像詩？阿毛最常提起的同學是阿牛，他們兩個是難兄難弟，一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只是阿毛是很機靈的，阿牛則鈍，常做一些阿毛認為很白目的事，但是我感覺阿毛是喜歡他的，他們都在柔軟星球上，經常阿毛怪腔怪調喊著阿牛，我們就彷彿有同一個秘密朋友而笑了起來。
熟悉之後，他也會來我家我的房間上課，上課前我媽做酸辣湯給他喝，阿毛說很好喝，結果媽媽高興地不得了，每次知道阿毛要來家裡上課，就有酸辣湯可以喝。
後來大三升大四，媽媽遭砂石車意外過世，蔡老師帶著阿毛來靈堂，見阿毛沒有一絲懼怕，恭敬上香，我說媽媽，阿毛來看妳囉，他最喜歡妳煮的酸辣湯，講到這阿毛眼淚直直地滑落。
後來阿毛國三，我準備找工作，家教結束之後，每年教師節他都會發簡訊給我，偶爾我會打電話給他。
＊ ＊ ＊
畢業之後，我一直想找雜誌社採訪編輯的工作，因為我從高中編校刊，大學跑建築線，最專長人物專訪，可是由於沒有工作經驗，都沒有面試機會，姊姊給我一張小小的徵才剪報，她說是三大代銷業徵企劃文案，我喜歡建築，憑著這一小格徵人啟事，開始了我的房地產之旅。
我屬於房地產，我的腳適合赤裸踩在毛地毯，我適合穿梭一間又一間銷售中心和樣品屋，我對基地，建築，規劃，園藝，雕塑，室內設計都感興趣，小孩開大車，我的每一個企劃部同事，都大我十二歲以上，當時的房地產是有一個明顯的年齡斷層。
我就像大老闆的小精品包，到哪裡都拎著我，見建築師，業主－也就是建設公司董座，和業務去看基地，由於我的老闆是業務導向的人，因此他常要文案去銷售中心，看客人了解客層，傾聽業務現場的需求。
我一進房地產就待在總銷很高的溫泉個案一個月，每天都跟長得很像任達華的專案經理晃，跟在渡假一樣，看到鋼筋一小條，還想要帶回家紀念，在同事勸阻下，才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每到周末就是業務磨拳擦掌的時候，銷售中心熱鬧不已，經理，五棟十樓A戶還有嗎？成交!
真真假假壓迫成交的喊聲和鼓掌聲此起彼落，打工小妹端著茶和點心滿場跑，招待絡驛不絕的來人，熱鬧不已，禮拜一馬上開會業務皮緊繃，業績好不好，廣告對不對，來人對不對，夠不夠多，肅殺氣氛，每個主管都兢兢業業。
聽我的男友說，我去五星級飯店不一樣，屁股翹了，脊椎直了，神色傲人，我想我的脊椎適合房地產，當時非常喜歡溫慶珠，隨然我才二十出頭，但是她有一些俏麗的刺繡，鏤空，荷葉邊，我穿起來就是非常貴氣，有氣質，還有我蒐集各種各樣大圓裙，就成為我的特色，女業務都愛得不得了，問我在哪裡買的。
面試的時候是星期五，我一去就打聽面試官是誰，就是老闆本人，我一看見他就稱呼他，他逆光，抬頭看我饒富興味，他的眼睛像恐龍一樣大，充滿力量，身形龐大，像一尊羅漢，霸氣十足，他問我一些爸媽兄弟姊妹的問題，一個專業問題都沒問，就說妳禮拜一等候通知，一個周末就錄取，他是做決定的人。
我的文案一直被嫌棄又臭又長，沒有殺傷力，不是被丟到垃圾桶，就是被前輩偷去用，企劃部都是配合業務，聽老闆要求寫成文案的人，辦公室很安靜，只有企劃部主管的古典音樂或ICRT，大家沒什麼熱情，更別提創意，每個人感覺都不太快樂，有一個跟我一起進公司，之前在上海做房產的前輩說，在這家公司，每個人都是失落的一角。
我和我的主管兩個人專門做一本有錢人雜誌，只有買得起台灣第一豪宅的權貴名單收得到，為個案的潛銷期做雜誌是業界創舉，裡面受訪者都是頂層人脈，我負責吃喝玩樂主題，主管負責建築結構，制震，傢配導覽這些產品單元。
採訪以前黨外人士，把革命熱情轉成對文房四寶，漆器，竹器的熱愛，採訪完後他突然談起養生，馬上做起拉背動作，讓我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氣功大師童顏鶴髮，氣色紅潤，氣如宏鐘，講話都講文言文，內容都是孔子仁義，氣質極佳，深受少奶奶喜歡，臨別時與我握手，彷彿要幫我灌頂，還是要運氣給我，力道十足，我想這跟詩人周夢蝶勁道十足的一握，有異曲同工之妙。
到建設公司老闆的古董蒐藏處，一個又一個斷手斷頭仍不減美麗的魏晉，唐朝佛像煞有其事，他與主管喝起紅酒聊天，給我一杯可樂，我就靜靜地聽。也有頂級訂製珠寶，百萬起跳，服貼肌膚，任我們賞玩。
案前閒的時候閒到絕望，忙碌起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專業的有自我要求的文案，連傢俱配圖都要會畫，日子一天天在豪宅之旅，比報與主管在秋天從忠孝東路走到仁愛路，她說像在國外散步，我也一天天萎縮，聽說寵愛我的老闆對我一直寫不出有殺傷力的稿子而不耐煩，我出缺席越來越差，在禮拜一大家都在開會時，我默默收拾東西離職，王定國的個案老人與海並不存在，有文筆有創意但是不會賣房子。
……
遇到阿毛的時候，我大學二年級，他國二升國三，他的班導盧老師是我的五樓鄰居，盧老師形容阿毛是班上的問題學生，調皮搗蛋，完全不受教，不止自己不讀書，還會吵鬧同學，功課是爛到每一科都沒救的地步，上課都在睡覺，盧老師問我願不願意教他，當他的國文家教，安排我去他家和阿毛的家長談一談。
我的媽媽在市場做生意，賣雞蛋糕，根本沒空管我，我常去圖書館，尤其是每週六的林老師說故事，我總是等不及聽完故事，老師故事一說完，我就迫不期待地舉手，換我上台說故事。
小二我偷偷報名誰是森林之王林老師說故事比賽，我說是大象，輸給一個老鼠，媽媽接到圖書館通知我得第二名時還嚇了一跳，到了國小五年級代表班上参加即席演講比賽第一名，抽到題目一堂音樂課，在台上唱唱跳跳，從此所向披靡，年年第一名，以充滿創意的個人風格取勝，不是中南部那種吊書袋的款，直到高二比到台北市第一名，講題是與非之間，代表台北市参加全國比賽，運氣不好，抽到我對國文教科書的意見，社團玩得兇，哪裡知道國文課本在講什麼。
比賽前的廁所簡直是個瘋人院，在外面筆直腰身，面帶微笑，自信滿滿，一到廁所，我就開始乾嘔個不停，鏡子前有另一校的強勁對手，不斷若無旁人地哈哈大笑，她說比賽前到廁所哈哈笑，可以消除緊張。
就憑著這一套穩紮穩打的即席演講經驗，我創造出演講大綱快速寫作法，以一堂一千塊的行情，開始在補習班教國中國文，尤其是國三生最需要我，學生說我讓他們在短時間內，能夠以聯想法寫出大量內容，再以大綱法歸納結構，所以老闆對我這個剛上大學的大學生另眼相看，班一個一個開。
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家長，像心臟科名醫，會計師小孩，我還牽著小三男學生的手，一起回到他家的花園豪宅呢，另外還有一對姊妹，妹妹才幼稚園，媽媽卻遠從汐止，一台摩托車載兩個女兒跋山涉水地來內湖我的口語表達課，後來盧老師的三個女兒也變成我的學生。
我開車去大直阿毛家見他爸媽，他家乾淨整潔，媽媽是國小科學老師，爸爸是公務員，爸爸沉默，主要是親切，長得端莊的媽媽在發言，媽媽說阿毛是個貼心的小孩，不是壞學生，會想補國文是她認為阿毛國文不好，其他科目連考題都看不懂，現在要救他的一把爛帳，就從最基本的國文教起。
他媽媽帶我走到家的最底是阿毛的房間，房間我們上課的書桌旁是一扇窗，通往廚房，阿毛的媽媽蔡老師說著阿毛會看三國演義，也看很多科學實驗的書，不知道怎麼功課那麼差，我想連我自己都懶得讀文言版三國演義。
阿毛非常高，瘦瘦的，戴一副眼鏡，斯文型，痘痘多了些，就這樣，從國文第一冊第一課開始。
＊ ＊ ＊
翻開阿毛國文課本，一片空白，連想像中的塗鴉都沒有。
每次上課前我就超前部署地先把課本和參考書先讀完，每一課開始，我就會先發我手寫的講義，就是我演講的那一套－課程大綱，最重要的是讀懂課文，文言文就要求他上完課馬上翻譯，每一個字的意義都清楚明白，上完課文就看參考書，把重要的解析補寫回課本，上過我的課之後的第一次段考，他國文得到九十八分，嚇壞盧老師，蔡老師更是又驚又喜，視我為上賓恩人，她兒子的救星。
我的課當然是很有趣，而且阿毛很聰明，大家把他當笨蛋，我指著我的小圓點雨傘說，如果沒說有小圓點，你就不知道哪一把是我的傘，它可能是任何一把傘，可是小圓點一說，那一把傘就被限制住了，小圓點就是形容詞，幫助我們了解形容限制了名詞。
教韻文我就帶了收音機，放了當時的流行歌曲，要他把每一句歌詞的最後一個字寫下來，我說這些都是韻腳，我們來看看這首歌押了什麼韻，有押韻就是韻文，其他都叫散文，教陳黎的聲音鐘，我們就輪流朗讀，發出課文中的各種聲音，就是一堂朗讀課。
有次上課，桌上多了一杯濃郁的烏龍茶，我家裡是泡茶的，我非常愛喝，一問之下是蔡老師準備好的，我跟阿毛說，以後每次上課我都要一杯茶，而且要是你泡的，不要拜託媽媽，阿毛馬上說好，從此我上課桌上都有一杯熱烏龍茶，有一次我發現桌上沒茶，我就說沒阿毛泡的茶，我就不上課。
阿毛有一種幽默感，很奇特，可是我懂，比如他問我會不會感覺，山這個字好尖，讓他的屁股好痛，然後我就會說真的屁股好痛，這不就是圖像詩？阿毛最常提起的同學是阿牛，他們兩個是難兄難弟，一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只是阿毛是很機靈的，阿牛則鈍，常做一些阿毛認為很白目的事，但是我感覺阿毛是喜歡他的，他們都在柔軟星球上，經常阿毛怪腔怪調喊著阿牛，我們就彷彿有同一個秘密朋友而笑了起來。
熟悉之後，他也會來我家我的房間上課，上課前我媽做酸辣湯給他喝，阿毛說很好喝，結果媽媽高興地不得了，每次知道阿毛要來家裡上課，就有酸辣湯可以喝。
後來大三升大四，媽媽遭砂石車意外過世，蔡老師帶著阿毛來靈堂，見阿毛沒有一絲懼怕，恭敬上香，我說媽媽，阿毛來看妳囉，他最喜歡妳煮的酸辣湯，講到這阿毛眼淚直直地滑落。
後來阿毛國三，我準備找工作，家教結束之後，每年教師節他都會發簡訊給我，偶爾我會打電話給他。
＊ ＊ ＊
畢業之後，我一直想找雜誌社採訪編輯的工作，因為我從高中編校刊，大學跑建築線，最專長人物專訪，可是由於沒有工作經驗，都沒有面試機會，姊姊給我一張小小的徵才剪報，她說是三大代銷業徵企劃文案，我喜歡建築，憑著這一小格徵人啟事，開始了我的房地產之旅。
我屬於房地產，我的腳適合赤裸踩在毛地毯，我適合穿梭一間又一間銷售中心和樣品屋，我對基地，建築，規劃，園藝，雕塑，室內設計都感興趣，小孩開大車，我的每一個企劃部同事，都大我十二歲以上，當時的房地產是有一個明顯的年齡斷層。
我就像大老闆的小精品包，到哪裡都拎著我，見建築師，業主－也就是建設公司董座，和業務去看基地，由於我的老闆是業務導向的人，因此他常要文案去銷售中心，看客人了解客層，傾聽業務現場的需求。
我一進房地產就待在總銷很高的溫泉個案一個月，每天都跟長得很像任達華的專案經理晃，跟在渡假一樣，看到鋼筋一小條，還想要帶回家紀念，在同事勸阻下，才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每到周末就是業務磨拳擦掌的時候，銷售中心熱鬧不已，經理，五棟十樓A戶還有嗎？成交!
真真假假壓迫成交的喊聲和鼓掌聲此起彼落，打工小妹端著茶和點心滿場跑，招待絡驛不絕的來人，熱鬧不已，禮拜一馬上開會業務皮緊繃，業績好不好，廣告對不對，來人對不對，夠不夠多，肅殺氣氛，每個主管都兢兢業業。
聽我的男友說，我去五星級飯店不一樣，屁股翹了，脊椎直了，神色傲人，我想我的脊椎適合房地產，當時非常喜歡溫慶珠，隨然我才二十出頭，但是她有一些俏麗的刺繡，鏤空，荷葉邊，我穿起來就是非常貴氣，有氣質，還有我蒐集各種各樣大圓裙，就成為我的特色，女業務都愛得不得了，問我在哪裡買的。
面試的時候是星期五，我一去就打聽面試官是誰，就是老闆本人，我一看見他就稱呼他，他逆光，抬頭看我饒富興味，他的眼睛像恐龍一樣大，充滿力量，身形龐大，像一尊羅漢，霸氣十足，他問我一些爸媽兄弟姊妹的問題，一個專業問題都沒問，就說妳禮拜一等候通知，一個周末就錄取，他是做決定的人。
我的文案一直被嫌棄又臭又長，沒有殺傷力，不是被丟到垃圾桶，就是被前輩偷去用，企劃部都是配合業務，聽老闆要求寫成文案的人，辦公室很安靜，只有企劃部主管的古典音樂或ICRT，大家沒什麼熱情，更別提創意，每個人感覺都不太快樂，有一個跟我一起進公司，之前在上海做房產的前輩說，在這家公司，每個人都是失落的一角。
我和我的主管兩個人專門做一本有錢人雜誌，只有買得起台灣第一豪宅的權貴名單收得到，為個案的潛銷期做雜誌是業界創舉，裡面受訪者都是頂層人脈，我負責吃喝玩樂主題，主管負責建築結構，制震，傢配導覽這些產品單元。
採訪以前黨外人士，把革命熱情轉成對文房四寶，漆器，竹器的熱愛，採訪完後他突然談起養生，馬上做起拉背動作，讓我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氣功大師童顏鶴髮，氣色紅潤，氣如宏鐘，講話都講文言文，內容都是孔子仁義，氣質極佳，深受少奶奶喜歡，臨別時與我握手，彷彿要幫我灌頂，還是要運氣給我，力道十足，我想這跟詩人周夢蝶勁道十足的一握，有異曲同工之妙。
到建設公司老闆的古董蒐藏處，一個又一個斷手斷頭仍不減美麗的魏晉，唐朝佛像煞有其事，他與主管喝起紅酒聊天，給我一杯可樂，我就靜靜地聽。也有頂級訂製珠寶，百萬起跳，服貼肌膚，任我們賞玩。
案前閒的時候閒到絕望，忙碌起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專業的有自我要求的文案，連傢俱配圖都要會畫，日子一天天在豪宅之旅，比報與主管在秋天從忠孝東路走到仁愛路，她說像在國外散步，我也一天天萎縮，聽說寵愛我的老闆對我一直寫不出有殺傷力的稿子而不耐煩，我出缺席越來越差，在禮拜一大家都在開會時，我默默收拾東西離職，王定國的個案老人與海並不存在，有文筆有創意但是不會賣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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