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死

當風從不同的方向
把幽靈們吹入玫瑰的香谷，
陸續回來的昨日，
在升往山頂的石階上
釋出我無數張淡去的臉。

我在大霧底下發酵，
碎玻璃般的理智
聚攏為燈，
我在燈罩下展開，
看見整個原野裝入溫暖的瓶體。

可能我已跨進一個房間，
四壁雕飾一朵朵將萎的花
各自指向遠處的海濱墓園，
我漸失去意志的能力，彷彿
面對懸崖邊緣不設限的窗──

不斷有人步下隱密的深淵。再一度
不同方向的風吹醒了無數個我，
想起經歷的種種擺設，
想起那個房間正是我一直傾倒的女子，
就這樣我承受了全部的愛。

為花舞踊

當我行經黑夜的大草原，
天空是最孤獨的一扇窗口，
我在眾多舒展的事體當中，
察見披頭散髮的樹靈幻化無數
為不斷孕育的花朵舞踊。
在旋轉裡，我沉重的
淚水引我前進：要刺破
那無窮盡的鍍夢的空門嗎？
我伸出葉脈系列的手掌，歡迎
香氣行經這個神秘的房間──

我加入眾多事體，
為花舞踊。

我心中有一大片金黃色的田野

我心中有一大片金黃色的田野，
蝗蟲、旱災、戰亂隨著暴夏去遠了，
在世界空了的屋簷底下，
萬有靜悄悄的；
感於這歷史真正唯美的時刻
我的心縮小而獨立──
啊，漸漸地我心中只剩下一小塊黑暗的麥地，
許多窮人帶著孩童跣足在田間行走，歡呼……

雨落在全世界的屋頂

春天自黑暗開始流動的時候，
我聽見雨落在全世界的屋頂，
聽見雨落在全世界的我
清醒得像京城裡最高的那片飛簷，
漏下一些些光，一點點時間……

雨落在草蓬木樑上，
雨落在土磚石瓦上，
雨落在鋼筋水泥上，
我聽見龐雜的雨聲中透露一絲純粹，
我看見混亂的雨光中隱浮一線秩序。

我知道雨是潔淨澄明的
反射出所有顏彩的心情；
我知道雨是空虛徬徨的
指向一切冗長沉悶的遊戲。

雨落在小女孩的書包上，
雨落在中年男子的傘上，
雨落在灰衣老婦的頭髮上，
我聽見輕快的雨聲中載負幾分重量，
我看見華美的雨光中含帶幾抹淒涼。

我知道雨是孤獨削瘦的
被天體分割被地磁引誘；
我知道雨是靜默神秘的
被全世界發光的事物歡呼著。

春天使得黑暗也開始流動的時候，
我看見全世界的雨落在同一個屋頂上，
看見全世界的雨落著的我
清醒得像黃河河床最古老的那塊石頭，
流下一點點眼淚，一些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