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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炒飯的怪物
第一章

「啊啊,真是的,我的腰都快要酸死了!」
在幫葉亭雅把櫃子搬到正確位置後,謝之良一邊哀號,一邊大力搥著自己的腰,一副快要倒地的樣子。
「喂,幫妳省了那麼多的搬家費,妳可別忘了下次要請我吃一頓好的啊。」
「當然當然,搬家的費用能省,請我閨蜜吃飯的錢自然是不能省。」
「哈!誰是妳的閨蜜啊?明明就是妳是我哥兒們。」
「行行行,你今天說什麼都行。」
謝之良不但幫她搬家,還幫她打掃的乾乾淨淨,基本上她不需要再整理些什麼,就可以直接躺平。
她的心情高興得彷彿要在天上飛了。
「喔──既然我說什麼都行的話,那妳要跟我結婚嗎?」
聽到這個話題,葉亭雅不禁白了他一眼,「和你結婚不可能。」
事實上這件事他已經不只提起過一次,但每次她都是給予一樣的回答。
「妳都和家裡鬧翻了,還不改變心意嗎?」
謝之良也是被她拒絕習慣,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僅是冷靜地分析,「妳看,妳喜歡女生,而我喜歡男生,我們兩個不就是天作之合嗎?只要結婚,就能順利堵住那些親戚朋友的嘴巴,不用再被他們以異樣的眼光看待。」
「但我也說過了,那並不是結束。結了婚以後,就會被催著生孩子,然後不斷地被逼迫要遵從世人的眼光生活……如果我們以後都遇到了喜歡的人,那該怎麼辦?同性婚姻都合法化了,我還是想要和喜歡的人結婚。」
她不想要妥協,也不想要逃避,所以她出櫃了。
長期抗戰下來還是無法說服父母,最後被趕出了家門,但她並不後悔。
「真可惜,若是妳同意,我的問題就解決了。」
葉亭雅留著一頭黑色長髮,擁有溫柔可愛的臉龐,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文靜乖巧、長輩們會喜歡的淑女類型。謝之良原本還想,只要能把葉亭雅帶回去,那些壓力就能迎刃而解。
「自己的問題麻煩自己解決,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聞言,謝之良扯了扯嘴角,硬是露出了一抹笑,「是啊,妳說的沒有錯,我老是任性的希望有人能幫我解決問題……其實我很羨慕妳能那麼的瀟灑。」
謝之良的家裡很傳統,父母還都是在廟裡工作的,根本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他說不出口,僅能時不時的向她提議。
知道他的難處,葉亭雅並不覺得自己被冒犯,淡淡地說:「若有天你無處可去,我這裡也不是不能塞兩個人。」
「算了吧!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至於流落街頭吧?妳還是把位子留給妳未來的女朋友。」謝之良咧嘴大笑,彷彿剛才一臉低落的不是他。
「說起來,我拜託你的東西,你有帶來嗎?」
「喔,妳不說,我差點就忘了。」
謝良之從口袋掏出了一個紅色的平安符遞給她。
「已經幫妳過爐加持過了,不過妳怎麼突然又要了?以前說要幫妳求平安符的時候,妳都說妳沒有在信這個。」
葉亭雅接過平安符時,手微微一僵,好在臉上的表情並沒有露出破綻,「畢竟換了新的生活環境,多少覺得有點不安。」
「也是啦,而且妳又是一個女孩子住。」謝良之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如果之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再喊我吧。」
向謝良之道謝後,葉亭雅便送走了他。
關上大門以後,葉亭雅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複雜地看向手裡的平安符。
搬出來的決定太突然,要找到符合預算和能立刻搬進去的房子實在是不容易。
選來選去,最後她毅然決然地搬進了這棟聽說有阿飄的房子。
她當時覺得反正沒死過人,應該沒關係,就當多了個室友。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一走進這間房子,她就感到涼颼颼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什麼東西冒出來跟她打招呼似的。
……也對啦,如果不鬧鬼的話,這麼好的房子怎麼可能輪得到她呢?
說到鬧鬼,刻板印象應該是破破爛爛又髒兮兮的吧?可這間公寓並不是這樣。
裝潢美觀,燈光明亮,空間充足。
有能放一台大冰箱的開放式廚房、一間乾濕分離的衛浴和能夠曬衣服的陽台,室內除了擺放床鋪、衣櫃等基本設備,甚至還有地方能放上小桌子和她最愛的懶骨頭沙發,看起來溫馨又舒適,簡直就是她的夢中情房。
雖然是獨自展開新生活的第一天,但或許是屋內擺滿了自己的東西,讓葉亭雅感受到一種難得的歸屬感。她內心的恐懼,逐漸被對新生活的期待所取代。
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完畢,就只剩下她那空蕩蕩的冰箱。
公寓附近有一家超市,走路五分鐘就能到,很順利地就為冰箱添購了不少食材。
雖然沒能成功填滿,但至少看起來不會那麼空了。
只是葉亭雅根本不會做菜,這個舉動也只是增添她對於家的想像而已,她忽然有點想念外婆,她的外婆是唯一一個站在她這邊的家人。
『你們怎麼比我這個老人還食古不化?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喜歡女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孩子能夠幸福就好了。』
『妹啊,沒關係,外婆給妳靠。』
但這樣的外婆卻在半年前過世了。
沒有人再為她遮風擋雨,從今以後,無論什麼事情,都得靠她自己了,她再也吃不到那盤外婆特地為她炒的蛋炒飯──
不過,所謂的蛋炒飯,不就是蛋和飯一起下去炒嗎?應該也沒那麼困難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葉亭雅連網路都懶得查,便照著記憶中的印象動手嘗試。
她照著感覺倒了油,打了一顆蛋,結果不小心有片蛋殼掉了進去。
雖然她試圖用湯勺撈起來,但蛋殼反而被她弄得更碎,還和蛋液黏得死死的,根本分不開。
安慰自己這應該不影響口感,葉亭雅把飯也直接倒進鍋裡。
卻發現她不管怎麼翻炒,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結成一團團的,根本炒不開。
結果她只顧著想把飯戳開,也沒怎麼注意火侯,等她發現,有些地方已經燒焦了。
急急忙忙地把生平第一次做的蛋炒飯給盛盤,不但肉眼看上去慘不忍睹,吃了一口,味道更是一言難盡。
實在太難吃了,她不禁鼻頭一酸,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因為有妳在
一:不速之客
在速食餐廳的櫃檯前,幾個等待餐點或正在排隊的顧客,視線彷彿具有牽引力似的,紛紛抬起頭順著旁人的目光,將視線集中在一名低頭滑手機、戴著單耳有線耳機的女大學生身上。
金色的長馬尾在白色連帽外套上隨著旋律左右擺動,右肩掛著帶有吊飾的書包和羽球袋,湛藍色的瞳孔在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金髮、藍眼,還有那雪白的肌膚。他們覺得外國人雖然都差不多一個樣子,但這種不僅美麗,還帶有青春與活力的實在是少見。
就在眾人將思緒都集中在她身上時,本已不短的隊伍突然像隻蜈蚣一樣蠕動了起來。
「阮拄才有點餐,現在要再加點一份雙層牛肉起司漢堡……」
一個穿短袖T恤配牛仔褲的中年男人插隊,插隊到一位帶著孫子的阿嬤面前,甚至為了插隊進來還踩到了她看似五、六歲的孫子腳趾,他痛得叫了一聲,男人卻回頭瞪了小孩一眼,讓他嚇得瞬間悶聲不動。
阿嬤抱起孫子,臉上雖然心疼,卻不敢對著眼前的魁梧大漢做出任何行為。
本以為櫃台的男服務員會出面協調……
「欸!」
女人拔下耳機,怒氣沖沖地往壯漢走去,淡藍色的耳機線在她的運動內衣前甩來甩去。
有人察覺到了她想做什麼,甚至想拉住她,勸她別衝動,但更多的人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
他們甚至在期待。
漂亮的外國人會用哪一國語言來責罵眼前那位粗俗的男人呢?
一想到她說了一堆英文後,男人因為聽不懂而愣住的模樣,他們反倒覺得好笑。
而壯漢見一位體型比自己嬌小,手臂不如自己粗壯的外國女人怒氣沖沖地站在自己面前時,他甚至在想要如何搭訕這個美人。
「先生!你係無目睭,看無這條隊伍這呢長啊?插隊會影響大家咧,你攏無知覺哦?連踏到小朋友的腳都不會覺得不對?趕緊會失禮啦!」
這一長串流利的臺語,出自於一副外國人長相的女生,大家比起佩服她出面指責壯漢的行為,更驚訝她能把現代年輕人都不太用的臺語說得這麼滑順。
壯漢雖被震住,但比起這個,他更無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女人教訓。當他正想張開那張臭嘴破口大罵時,身旁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來賓,三十二號、兩份雙層牛肉起司漢堡的好囉──」
女服務生將裝好餐點的牛皮紙袋放在候餐區的櫃檯上,聲音剛好打斷這場火藥味十足的對峙。
「啊,我的。」女人轉身將手上的號碼單遞給了服務生,「謝謝。」突然轉為流利的中文後,她從袋子裡取出了一顆漢堡,放到了壯漢的手上。
「六十五元。」
壯漢皺著眉,滿臉愕然。
「你不是要這個嗎?原價賣你啦!」她又用台語說道。
見壯漢手足無措地接過漢堡,她繼續催促:「快點付錢啦!不要影響別人點餐。」
她直接伸手拉著壯漢走出了隊伍,再次向他討錢:「六十五元。」
「哦……哦!」壯漢趕忙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她,狼狽地說:「……免找了,妳走啦!」
女人看著怒氣蕩然無存的壯漢,咧起了淺笑。她抓著百鈔一角,在他面前輕輕揮動。
「下次要好好排隊,知道嗎?」
說完,她英姿颯爽地離開了餐廳。
眾人目送她離去,還沉浸在她以台語教訓壯漢的場面中,誰也沒想到,她其實是土生土長,台灣與烏克蘭的混血兒。
沈瑞君──當她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名字時,總能引來從訝異到理解的多層次反應。
有人甚至會想像,她這樣的人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千金,住在什麼高級大樓或豪宅裡。
她早已習慣旁人擅自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期待了。
什麼樣的人,就該有怎麼樣的生活,對於這種話她並不想去做出任何回應。
沈瑞君步入一棟色跡斑駁的老舊公寓,順著階梯登上三樓。她習慣性地從口袋抽出鑰匙,卻遲遲沒插入面前的鎖孔。
要說為什麼的話,她正抱著警戒的心望向不遠處的一名少女。
少女站在牆邊,一手拉著行李箱,另一手提著書包,低垂的頭與黯然的身影,顯得靜默而突兀。
深紅色的蝴蝶結繫在純白色的短袖襯衫領口,還有與蝴蝶結相同色調的黑紅色格紋百褶裙。
沈瑞君知道那是附近的高中制服,但她無法理解為何這個人會站在這裡。是對面那戶嗎?可是為什麼要站在她家門外?
少女看向沈瑞君,臉上的笑意宛如一陣冷風,吹得沈瑞君背脊發涼。
她決定趕緊進屋,裝作沒這回事──要是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那就糟糕了!
鎖上門後,她甚至不敢用門上的貓眼窺視外面,她將家裡的燈全打開,回房取下耳環與項鍊等配件後,便走進浴室洗澡。
一個人生活,在浴室裡愛怎麼大聲唱歌就怎麼唱,即使裸著上身走來走去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沈瑞君極度享受這種自由放縱的生活。
她回到房間,隨便套了件小可愛與短褲,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她的雙層起司牛肉堡。
只有一個根本不夠,沈瑞君還沒有停止發育的身體正在發出哀號。
手機的鈴聲響起,她接起來的同時順手關掉了電視。
是她的母親。
「嗨,媽。」
「嗨什麼嗨,芯凌到妳家了沒?」
「哈?誰?」
「紀芯凌啊……」
「那個叫什麼芯凌的人為什麼要來我家?」
「我早上不是才跟妳說過嗎?我有個朋友的女兒要去妳家借住一陣子?」
沈瑞君沒有回話,而是沉默了一陣子。她每次要回想時,必須從起床那刻開始讀取。
不過這次倒是很快,因為她想起了她一早還在睡夢中時,就是母親打電話給她的,記得她好像說什麼有個人要來住在她家……
「啊──啊啊!是她喔?」
沈瑞君嚇得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手機也被扔在一旁。
都過了至少一小時了欸,而且她連門鈴也沒按,沈瑞君很慌張跑去開門,雖然她不相信那個叫紀芯凌的會傻傻站在那裡等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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