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這一趟火車行簡直是爛透了。現在是一九三九年九月,熱浪來襲的天氣裡,為了防止擠滿火車的小孩掉出去,鐵路局把車上的窗戶關得密不透風。這趟列車上有幾百個小孩子,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看到窗外的牛時扯開嗓門大喊大叫。

這些孩子是要被送出倫敦去躲避戰爭轟炸的,泰半對於牛奶怎麼來的沒有概念。他們身上都帶著棕色的防毒面具盒,還有一個寫著自己名字和地址的名牌。而最小的孩子(也就是一直在哭,還不時尿褲子的那些)則是把名牌用繩子掛在脖子上。

薇薇安是其中比較大的小孩,她的名牌綁在媽媽給她的束口袋上,這個袋子裡裝的是塞不進行李箱的東西,因此她完全不敢把這個束口袋從身上放下來。

她的全名叫薇薇安.史密斯,姓這種常見的姓氏,就要確保別人有辦法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史密斯。這一趟火車到站以後,她要去找親戚馬蒂阿姨。她在名牌背面詳細寫上了馬蒂阿姨的名字和地址,好讓大家知道有特定的人士要來接她。因為她不像大部分的孩子,只要有人收留就好。

她的親戚馬蒂阿姨沒有在一開始就答覆,直到最後才說可以在倫敦遭到大轟炸期間,讓薇薇安暫時待在她那。不過,薇薇安從沒見過馬蒂阿姨,很怕待會找不到她。她一直緊緊地提著束口袋,袋子上的提把都被手汗浸溼了,她的手心也被提把的編織紋路印上了紅色印子。

一路上,車上有一半的孩子一刻也沒靜下來。有時,薇薇安所在的車廂裡擠滿了穿灰色短褲的小男孩,他們瘦弱的腿穿著厚厚的灰色襪子,裸露、瘦瘦的脖子讓他們頭上戴的灰色學生帽看起來太大了。有時,一大群穿著不合身的連身裙的小女孩,從車廂間的走道擠進來,聲音一個比一個尖。

每一批新來的孩子中,大概有三個人的名牌都寫著「史密斯」。薇薇安坐在她的位子上,擔心馬蒂阿姨會接錯史密斯,或接錯火車。或者她自己把別人錯認成馬蒂阿姨,又或是被某個以為她無處可去的人給領走。她擔心自己會下錯站,擔心在下車時發現自己不小心到了蘇格蘭,沒有成功抵達西英格蘭。她擔心自己下了車,卻怎麼樣都找不到馬蒂阿姨。

媽媽在束口袋裡給她裝了幾個三明治,可是其他避難的小孩似乎都沒有帶食物。薇薇安不太喜歡只有自己有東西吃,可是車上的小孩太多了,三明治沒辦法分給所有人。她也不敢把校服外套和帽子脫掉,就怕弄丟。車廂地板上已經遺落了一堆外套和帽子,還有一些名牌,甚至還有一個被壓扁的防毒面具。

於是薇薇安繼續汗流浹背、焦慮不安地坐在原位。當火車終於把滿車熱得難受、大喊大叫、打來打去、哭鬧嘻笑的孩子送進站時,已經是傍晚了。薇薇安這一路上已經把每一種可能出的差錯都擔心過一遍,唯獨沒料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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