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包行李
可憐的愛琳修女!再過四天,莉莉就要離開聖艾班斯,而愛琳修女卻得困在聖巴斯凱,一心想著每個學生的手帕乾不乾淨。「莉莉,你還沒打包好嗎?」奶奶叫著。「你一個小時前就應該整理好的。」「快好了,」莉莉說,低聲加了一句,「才要開始。」她拿起刮刀再刮一次,一顆完整的星星從牆壁飄落,飄進她打開的手掌裡。真好,星星的每個角跟新的一樣尖。
第二章 夏天之旅 當他們轉過街角,開往貝爾特林蔭大道、橫灣大道以及橋時,莉莉可以感受到內心的興奮。海洋正等著她,海浪的聲音,滾滾的波濤,整個夏天海洋都將屬於她。
第三章 生日禮物 「我還有一個祕密,算是另一個生日禮物。等我離開以後,它會讓你好過些。」瑪格從衣領下拉出一把綁在棕色鞋帶上的鑰匙。「這個給你,後門鑰匙。你可以偷偷進來,直接爬上閣樓。」 莉莉吸了一口氣,這個房子是她的!她可以一個人待在這兒,沒有人知道,也沒有奶奶的嘮叨,身後也不會響起收音機播報戰爭新聞的聲音。她接過上面還留有瑪格頸部溫度的鑰匙,套上脖子,放進襯衫裡。
第四章 啊!被、被發現了! 他穿著短褲,彎在桌底下的膝蓋粗大且坑坑疤疤,雙腿像棍子。然後他抬起頭來。他有雙藍眼睛,那是莉莉見過最藍的眼睛,接著他直視莉莉的雙眼。他拿起邊緣還沾著些蘋果醬的湯匙,用湯匙指著她。 莉莉覺得臉頰和脖子一陣燥熱。歐先生和歐太太轉過身,想知道亞伯究竟在看窗外的什麼東西。莉莉跪著爬到陽台邊,向下跳進小船裡,火速拉起套在船鉤上的粗繩。快速經過幾戶人家的陽台下,快到她都可以聽見身後濺起的水聲。
第五章 爸爸上戰場 「我必須告訴你……」現在爸爸睜開眼睛,那藍色中帶有暗灰斑點,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軍隊需要工程師,」爸爸說。「拜託……」她說。爸爸把手放在莉莉的手上。 「聽著,很多人只因為反對納粹或身為猶太人而被殺害。」「我討厭戰爭,」她說。「但是現在軍隊裡需要像我這樣的人,工程師啦,建築師啦。我們可以幫助歐洲。」爸爸說。「你要去哪裡?什麼時候……」他搖搖頭。「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也許英國吧,或者德國。」「我連你要去哪裡都不知道。」「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知道。我愛你,莉莉,我愛你勝過愛洛克威,勝過一切。」爸爸說。
第六章 賭氣 爸爸應該已經打包好了,準備搭早班列車回到市區。而她,她沒有留在爸爸身邊道別。現在要趕到火車站已來不及。所以,她跑過田野,衝向水上的鐵軌高架橋,努力鼓足氣,希望在火車經過之前趕到。她一聽到火車壓在鐵軌上的聲音就開始揮手,雖然連火車的影子都還沒看到。她很清楚爸爸根本看不見她,不過她還是不斷揮手,揮到火車成了遠方的一個黑點,揮到火車完全消失。
第七章 莉莉的好奇 亞伯的頭垂向他的簿子,快速寫著。莉莉沿著鐵絲網一次一英寸的慢慢移動。 她想像自己是臥底情報員。假使亞伯,這個德軍間諜亞伯,轉過身來,一定會把手伸進袋子裡,拿出裝了滅音器的左輪手槍。當然,他一定會射殺她的。沒關係,算是為國犧牲吧,她可以獲頒一面勳章。莉莉看不見他簿子上寫的東西,他的肩膀擋住了。她再往前挪動一、兩英寸,可以了,她看到白色格線簿上寫的字:新愛旳依娃估估和葉姆估文 第八章 亞伯的身世 歐太太興奮地站在門口等她們,臉上掛著微笑。「我要給你一個驚喜。」她身後正是亞伯,莉莉只看了他一眼,他卻盯著她瞧。莉莉挑起眉毛,擺出一副「太糟了,愛琳修女」的表情。平常她最會模仿這個表情,可是這次才做到一半,就瞥見亞伯快要發笑的樣子,只好把視線移開。「亞伯是我弟弟艾莫利的孩子。」歐先生說。亞伯抬起頭。他跟奶奶說話,根本不瞧莉莉一眼。「從布達佩斯來,兩年前。」他的腔調非常不一樣,很輕柔,像唱歌。
歐太太搖搖頭。「那對亞伯來說真是漫長的一段路。要經過奧地利和瑞士,再經過法國山區,然後再搭船……」她停下來嘆口氣。「他八歲的妹妹生病,在法國被抓走了。」亞伯口中發出聲音,像喃喃說著什麼。
第九章 跟蹤亞伯 莉莉遮住陽光注意看。一個人騎著腳踏車,車前放了一個籃子,搖搖晃晃騎過來;另一人,就在他正後方,好像是……她坐直了身子。對,沒錯,亞伯跟在那個人後面跑。他停了一下,衝進蘆葦叢,騎車的人轉頭看了看。亞伯到底衝進去幹什麼?
第十章 解救小貓咪 莉莉看著在木橋上咚咚跑著的亞伯,亞伯就在她面前,指著清澈的海水嘰哩咕嚕地說了一串話。莉莉往岸邊跨近一步,探頭一看。海面上有個袋子慢慢往下沈,已經快看不到。 「是『錨』。」亞伯說。莉莉搖搖頭。「錨沒這麼小吧……」她倒抽一口氣,亞伯說的是「貓」!她馬上跳下水。水比她以為的還深,剛開始還看得見陽光,接著越來越暗。她拚命踢水,伸出雙臂,在水中摸索…… 碰到袋子了,紙袋在她的指縫間碎裂開來。然後,奇蹟耶!小貓咪竟然在她手裡。 她抓著小貓咪游回水面,可是牠動也不動,像一小團濕透的橘黃色毛球。亞伯撐在木橋邊,從她手上接過小貓咪,用襯衫下襬包住小貓咪。莉莉從亞伯襯衫裡抓出小貓咪,搓揉牠的毛,頭下腳上地抓著牠,直到牠咳嗽和打噴嚏。「牠還活著,」亞伯說。兩人微笑著相互對望。他的眼睛真藍哪,她真喜歡他微笑時的臉。看起來好像變了一個人,幾乎像個朋友。
第十一章 莉莉說謊了 「我要坐船去找爸爸,沒有人會停下來把我帶回布魯克林,現在在打仗,你知道的……」莉莉說個不停,每說一句就多編織一個謊言,而亞伯,傾過身來……「你真的辦得到?」他問。「當然。」她凝望著武裝快艇由西往布魯克林駛去,一直看到快艇在地平線上只剩一團煙霧。在這一刻,一切似乎都變成可能。她看到自己划向軍艦、上船、航向歐洲去找爸爸。
第十二章 偷偷看電影 「不要想太多,不要往下看。」莉莉安慰著。「應該有兩層樓高吧,我們有可能從梯子掉下去的,而且梯子好像隨時會跟牆壁分開。」亞伯說。莉莉開始往上爬。從六歲開始,她每年夏天都要爬這座梯子,爬過上千次了。她不得不承認,梯子的確搖搖欲墜。牆上用來固定梯子的螺絲釘早就生鏽,讓人不禁懷疑,電影院老闆難道不能汰舊換新嗎?她回頭看看亞伯。他為了保命,正緊緊抓著扶手,就像奶奶會說的:一秒鐘停一下,閉上眼睛並喘一口氣。「我們來比賽看誰先爬到上面,」她說。亞伯睜開眼睛。「沒問題。」莉莉咧嘴笑笑。這個亞伯,真好面子! 第十三章 兩人的小祕密 「跟你說一件事,我房間天花板上有好多星星。是小時候媽媽幫我貼的。每年我都會帶一顆星星來洛克威。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爸爸都不知道。我把星星當成媽媽在每年七月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星星的祕密說給別人聽,感覺真好。我也可以談起自己的媽媽,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知道嗎,我爸媽媽過世了,他們過世是因為他們寫文章批評納粹。他們被納粹抓走了……我們收到警方寄來的死亡通知。」「寇先生答應我們會帶著我們穿越歐洲。可是在瑞士,露絲生病了……」「我們必須搭船才能到美國,」他停頓一下。「我好怕他們不讓露絲上船。」亞伯嘆口氣。「我們等著要載我們到美國的船,修女說露絲生病了,她應該去醫院,不該上船。等我睡著了,他們便帶走她,我連再見都沒說。」
第十四章 亞伯的堅持 「我現在只剩下露絲了,露絲是我的家人,」他打住話,然後用手指,「你看!」莉莉轉頭看。第一艘船看起來像水面上的一塊扁平木炭,距離遠到連莉莉都不能確定是不是船。不過,地平線上馬上出現第二艘,從薄霧中穿出。那是一艘大軍艦,他們坐著看,直到那艘軍艦再次駛進薄霧中。「那是載運軍隊的軍艦。」莉莉終於開口說話。亞伯坐直身子。「對,」他說。「我知道。我要學游泳,莉莉,我要學會撐到最後。我們要游到那裡,再上船離開。然後我就可以回歐洲找露絲。」
第十五章 瑪格的請求 莉莉小心翼翼把爸爸的信放在煙囪旁邊,接著打開瑪格的信。信的開頭奇怪無比,沒有稱呼,只有:請到我家客廳拿艾德的照片。跟你奶奶要郵票錢,立刻把照片寄給我。請告訴她戰爭結束之後,我會還她的。我想不起艾德的模樣,他在戰役中失蹤了。就是諾曼第登陸那天。今天早上才收到電報。~瑪格
第十六章 幫瑪格寄信 莉莉努力蹬著雙腳往下潛,在鹹水中睜著眼睛,試著看清沙洲。她往水底一路游去,卻意識到自己的肺可能會爆掉,又一路衝回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氣。 她撐在船塢邊緣,用一隻手梳理頭髮,突然感覺到亞伯抓住她的手腕。她用模糊不清的雙眼看著他。「我有錢,」亞伯說。「讓我再試一次就好。」莉莉說。 可是亞伯不放手。「我給你錢,如果事情很重要,這筆錢就很重要。」他慢慢地說。「是為了瑪格,」她告訴亞伯,把艾德照片拿給他看,艾德和他的大牙對著他們兩人笑。一句接著一句,試著讓亞伯了解艾德是怎麼樣的人、瑪格有多愛他、瑪格竟然想不起他的模樣、她為什麼非得寄這張照片……
第十七章 五音不全鋼琴課 莉莉盡可能地大聲彈奏C調,起起伏伏,越彈越快。真不錯的噪音!她聽見奶奶用力關上壁櫥,她八成快被她逼瘋了。她用一隻手猛彈低音鍵……彈出類似海索.史考特的黑人爵士樂。「莉莉!」奶奶吼著。莉莉回頭彈C調。從來沒聽過這麼大聲的C調。
第十八章 大衣裡的祕密 「我離開的時候,大媽媽幫我包好已經冷掉的原味鬆餅,把它放進我的大衣口袋裡。」亞伯說著莉莉看得出來他快哭了,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繼續埋頭剪縫線,剪出一個開口。她沒有抬頭,直接把大衣推給亞伯,然後看著亞伯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伸進開口裡。他抽出紙幣,把每一張攤在身旁的地板上。他再次伸手到衣領的開口裡。這次拿出一張小照片,上面有三張臉。當然有亞伯,他頂著一頭蓬鬆的頭髮;另外有位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上戴了一副圓形小框眼鏡;還有一位小女孩……
第十九章 亞伯的游泳課 「你必須先學會漂浮,不要一開始就想游。」這句話她說了幾十遍。亞伯一腳踩進水裡。「我沒時間浪費在漂浮上。」這句話他同樣也說過幾十遍。不過還有其他因素,亞伯怕水,這一點莉莉非常確定。她要他放輕鬆,面朝上躺平,隨著水漂浮。她還跟他說,雙手不要握拳,要假裝自己是一根蘆葦,漂就是了。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就是不會漂浮、不會游泳,他們試過了。他就像一隻不想弄濕身體的貓,也像一隻羽毛太重而下墜的鳥。「你教得真爛!」亞伯故意糗她。
第二十章 想念爸爸 「你記不記得颳颶風那年……」奶奶放下手中的信說。莉莉回想當時,平常平靜無波的海灣突然風浪大作,「我記得爸爸從街的那頭走過來,他脫下鞋子……」奶奶咬咬嘴唇。「西裝褲捲到膝蓋,腿上沾滿泥巴。他的報紙——」「——蓋在他頭上,還濕透了,」莉莉說。「然後我們笑了,」奶奶說。莉莉點點頭。她記得爸爸跳著走的滑稽模樣。奶奶和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爸爸,很高興他回到家。說到這裡,奶奶哭了。莉莉真不敢相信,她從沒看過奶奶哭。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為什麼……」奶奶搖搖頭,雙唇顫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我想是因為我想念你爸爸。」 第二十一章 莉莉的實話 「亞伯,我們不能去,因為我說謊……」她說。「你說謊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我去?還是擔心我很膽小,就因為我害怕飛機,因為我要花很多時間學游泳嗎?」「你不膽小,亞伯。我喜歡說謊,我跟別人說我姑姑是間諜,我還說我爸爸是情報員。我知道船開要到很遠的地方,就跟你說我要坐船。那些船隻看起來好像很近,其實海水太洶湧、太危險了。」她說,聲音小到像說悄悄話。
第二十二章 亞伯的實話 「我很怕在法國的納粹,怕死了。」亞伯閉著眼睛告訴莉莉。「那個修女和醫院的人一起走過來,我閉上眼睛,露絲已經睡著,他們之中有人說:『可憐的小女孩。』然後把她抱上救護車。我很清楚如果我沒有閉上眼睛,他們一定會帶我走,我就能留下來。但我只想要來美國,我想到安全的地方。我連再見都沒說。」「噢,亞伯,」她很能了解他的感受。「我丟下露絲……」他又說,聲音小到莉莉必須湊近才聽得見。
第二十三章 拯救亞伯 「等一下,那不是軍艦,不要去,亞伯……」莉莉大叫。亞伯並沒有聽見她的話,不過又來一道閃電,她確定亞伯看到了她。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如同慢動作鏡頭。她目睹亞伯的船頭往上,船身幾乎垂直豎立。在船頭往下掉的同時,亞伯被拋入海中。又一道閃電!她看到了亞伯,看到他身上橘色救生衣,還有他浮在水面上的黑色頭顱。「我在這兒!」她大叫,另一波如山一般高的大浪朝他們撲來,把亞伯推向她。她看到亞伯轉向她,莉莉划船靠近他,奇蹟似的一把撈住亞伯的救生衣領子。
第二十四章 歷險歸來 他們一起走進廚房,奶奶馬上拿出茶壺放在爐子上。「快換衣服,莉莉,順便找件亞伯能穿的衣服。」二十分鐘後,兩人坐上飯桌,雙雙披著奶奶親手編織的披肩。「都是我的錯,我跟他說我們可以坐軍艦到歐洲,他試著……」莉莉緩緩地說。「噢,莉莉,」奶奶說。亞伯看著她。「我從不認為我們去得了,這只能算一個夢想,夢想有人真的能夠找到露絲……」他嘆口氣。「我只是想再看那些船艦一眼,然後就可以想像那些船艦是去找露絲的。」莉莉點點頭,她也有過相同的夢想:坐船去找爸爸。
第二十五章 說再見 兩人一起走回奶奶家。天快黑了,他們在電影院待了好幾個小時,這時天空上已經出現第一顆星星。莉莉抬頭看著天空。暑假只剩下幾天,她想起自己床後那塊牆壁上面的星星,媽媽的星星。她要刮一顆下來送亞伯。亞伯可以貼在寫有露絲地址的紙片上。對,她心想,在離開之前要送亞伯一顆星星。
第二十六章 爸爸回來了 莉莉走下樓,準備享用這天的早餐。她討厭吃熱麥片粥。「我要遲到了,我沒時間……」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前門鑰匙孔裡有聲音,她停在樓梯中央。這個轉動鑰匙的聲音她聽過無數次,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因為她很清楚門外是誰。她從樓梯飛奔而下,衝到門口,爸爸把大布袋放在跟前,伸出雙臂迎接她。過了一會兒,奶奶跑來門廊。爸爸緊緊抱住她們,三個人就這麼相擁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再次來到洛克威 「橋在說:『歡迎回來,歡迎回來』,讚美主!」奶奶把胖胖的雙臂舉在空中。 莉莉輕輕點了點頭,可是在她心裡,橋不是這麼說的,它是說:「亞伯走了,亞伯走了。」她把前額頂在後座的玻璃上,看著沼澤,看著海鷗從空中俯衝向蘆葦叢。她不要讓奶奶和爸爸知道她的雙眼濕潤,喉頭緊繃。
第二十八章 美好的結局 奶奶看著莉莉,突然彎腰親吻她的臉頰。「這場戰爭打了很久,也很可怕,不過有時候,在最難熬的日子裡,還是會有美好的事情發生。」她用雙臂抱住奶奶。接著,她看到奶奶指向歐家,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因為站在門口的不只歐先生。還有亞伯!亞伯還是頂著一頭亂髮,一樣的藍眼睛,而身旁的女孩也有一雙藍眼睛,她也在笑。莉莉走向他們,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亞伯拉著露絲走過來,她聽見他說:「她是莉莉,我最要好的朋友,莉莉。」
第二章 夏天之旅 當他們轉過街角,開往貝爾特林蔭大道、橫灣大道以及橋時,莉莉可以感受到內心的興奮。海洋正等著她,海浪的聲音,滾滾的波濤,整個夏天海洋都將屬於她。
第三章 生日禮物 「我還有一個祕密,算是另一個生日禮物。等我離開以後,它會讓你好過些。」瑪格從衣領下拉出一把綁在棕色鞋帶上的鑰匙。「這個給你,後門鑰匙。你可以偷偷進來,直接爬上閣樓。」 莉莉吸了一口氣,這個房子是她的!她可以一個人待在這兒,沒有人知道,也沒有奶奶的嘮叨,身後也不會響起收音機播報戰爭新聞的聲音。她接過上面還留有瑪格頸部溫度的鑰匙,套上脖子,放進襯衫裡。
第四章 啊!被、被發現了! 他穿著短褲,彎在桌底下的膝蓋粗大且坑坑疤疤,雙腿像棍子。然後他抬起頭來。他有雙藍眼睛,那是莉莉見過最藍的眼睛,接著他直視莉莉的雙眼。他拿起邊緣還沾著些蘋果醬的湯匙,用湯匙指著她。 莉莉覺得臉頰和脖子一陣燥熱。歐先生和歐太太轉過身,想知道亞伯究竟在看窗外的什麼東西。莉莉跪著爬到陽台邊,向下跳進小船裡,火速拉起套在船鉤上的粗繩。快速經過幾戶人家的陽台下,快到她都可以聽見身後濺起的水聲。
第五章 爸爸上戰場 「我必須告訴你……」現在爸爸睜開眼睛,那藍色中帶有暗灰斑點,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軍隊需要工程師,」爸爸說。「拜託……」她說。爸爸把手放在莉莉的手上。 「聽著,很多人只因為反對納粹或身為猶太人而被殺害。」「我討厭戰爭,」她說。「但是現在軍隊裡需要像我這樣的人,工程師啦,建築師啦。我們可以幫助歐洲。」爸爸說。「你要去哪裡?什麼時候……」他搖搖頭。「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也許英國吧,或者德國。」「我連你要去哪裡都不知道。」「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知道。我愛你,莉莉,我愛你勝過愛洛克威,勝過一切。」爸爸說。
第六章 賭氣 爸爸應該已經打包好了,準備搭早班列車回到市區。而她,她沒有留在爸爸身邊道別。現在要趕到火車站已來不及。所以,她跑過田野,衝向水上的鐵軌高架橋,努力鼓足氣,希望在火車經過之前趕到。她一聽到火車壓在鐵軌上的聲音就開始揮手,雖然連火車的影子都還沒看到。她很清楚爸爸根本看不見她,不過她還是不斷揮手,揮到火車成了遠方的一個黑點,揮到火車完全消失。
第七章 莉莉的好奇 亞伯的頭垂向他的簿子,快速寫著。莉莉沿著鐵絲網一次一英寸的慢慢移動。 她想像自己是臥底情報員。假使亞伯,這個德軍間諜亞伯,轉過身來,一定會把手伸進袋子裡,拿出裝了滅音器的左輪手槍。當然,他一定會射殺她的。沒關係,算是為國犧牲吧,她可以獲頒一面勳章。莉莉看不見他簿子上寫的東西,他的肩膀擋住了。她再往前挪動一、兩英寸,可以了,她看到白色格線簿上寫的字:新愛旳依娃估估和葉姆估文 第八章 亞伯的身世 歐太太興奮地站在門口等她們,臉上掛著微笑。「我要給你一個驚喜。」她身後正是亞伯,莉莉只看了他一眼,他卻盯著她瞧。莉莉挑起眉毛,擺出一副「太糟了,愛琳修女」的表情。平常她最會模仿這個表情,可是這次才做到一半,就瞥見亞伯快要發笑的樣子,只好把視線移開。「亞伯是我弟弟艾莫利的孩子。」歐先生說。亞伯抬起頭。他跟奶奶說話,根本不瞧莉莉一眼。「從布達佩斯來,兩年前。」他的腔調非常不一樣,很輕柔,像唱歌。
歐太太搖搖頭。「那對亞伯來說真是漫長的一段路。要經過奧地利和瑞士,再經過法國山區,然後再搭船……」她停下來嘆口氣。「他八歲的妹妹生病,在法國被抓走了。」亞伯口中發出聲音,像喃喃說著什麼。
第九章 跟蹤亞伯 莉莉遮住陽光注意看。一個人騎著腳踏車,車前放了一個籃子,搖搖晃晃騎過來;另一人,就在他正後方,好像是……她坐直了身子。對,沒錯,亞伯跟在那個人後面跑。他停了一下,衝進蘆葦叢,騎車的人轉頭看了看。亞伯到底衝進去幹什麼?
第十章 解救小貓咪 莉莉看著在木橋上咚咚跑著的亞伯,亞伯就在她面前,指著清澈的海水嘰哩咕嚕地說了一串話。莉莉往岸邊跨近一步,探頭一看。海面上有個袋子慢慢往下沈,已經快看不到。 「是『錨』。」亞伯說。莉莉搖搖頭。「錨沒這麼小吧……」她倒抽一口氣,亞伯說的是「貓」!她馬上跳下水。水比她以為的還深,剛開始還看得見陽光,接著越來越暗。她拚命踢水,伸出雙臂,在水中摸索…… 碰到袋子了,紙袋在她的指縫間碎裂開來。然後,奇蹟耶!小貓咪竟然在她手裡。 她抓著小貓咪游回水面,可是牠動也不動,像一小團濕透的橘黃色毛球。亞伯撐在木橋邊,從她手上接過小貓咪,用襯衫下襬包住小貓咪。莉莉從亞伯襯衫裡抓出小貓咪,搓揉牠的毛,頭下腳上地抓著牠,直到牠咳嗽和打噴嚏。「牠還活著,」亞伯說。兩人微笑著相互對望。他的眼睛真藍哪,她真喜歡他微笑時的臉。看起來好像變了一個人,幾乎像個朋友。
第十一章 莉莉說謊了 「我要坐船去找爸爸,沒有人會停下來把我帶回布魯克林,現在在打仗,你知道的……」莉莉說個不停,每說一句就多編織一個謊言,而亞伯,傾過身來……「你真的辦得到?」他問。「當然。」她凝望著武裝快艇由西往布魯克林駛去,一直看到快艇在地平線上只剩一團煙霧。在這一刻,一切似乎都變成可能。她看到自己划向軍艦、上船、航向歐洲去找爸爸。
第十二章 偷偷看電影 「不要想太多,不要往下看。」莉莉安慰著。「應該有兩層樓高吧,我們有可能從梯子掉下去的,而且梯子好像隨時會跟牆壁分開。」亞伯說。莉莉開始往上爬。從六歲開始,她每年夏天都要爬這座梯子,爬過上千次了。她不得不承認,梯子的確搖搖欲墜。牆上用來固定梯子的螺絲釘早就生鏽,讓人不禁懷疑,電影院老闆難道不能汰舊換新嗎?她回頭看看亞伯。他為了保命,正緊緊抓著扶手,就像奶奶會說的:一秒鐘停一下,閉上眼睛並喘一口氣。「我們來比賽看誰先爬到上面,」她說。亞伯睜開眼睛。「沒問題。」莉莉咧嘴笑笑。這個亞伯,真好面子! 第十三章 兩人的小祕密 「跟你說一件事,我房間天花板上有好多星星。是小時候媽媽幫我貼的。每年我都會帶一顆星星來洛克威。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爸爸都不知道。我把星星當成媽媽在每年七月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星星的祕密說給別人聽,感覺真好。我也可以談起自己的媽媽,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知道嗎,我爸媽媽過世了,他們過世是因為他們寫文章批評納粹。他們被納粹抓走了……我們收到警方寄來的死亡通知。」「寇先生答應我們會帶著我們穿越歐洲。可是在瑞士,露絲生病了……」「我們必須搭船才能到美國,」他停頓一下。「我好怕他們不讓露絲上船。」亞伯嘆口氣。「我們等著要載我們到美國的船,修女說露絲生病了,她應該去醫院,不該上船。等我睡著了,他們便帶走她,我連再見都沒說。」
第十四章 亞伯的堅持 「我現在只剩下露絲了,露絲是我的家人,」他打住話,然後用手指,「你看!」莉莉轉頭看。第一艘船看起來像水面上的一塊扁平木炭,距離遠到連莉莉都不能確定是不是船。不過,地平線上馬上出現第二艘,從薄霧中穿出。那是一艘大軍艦,他們坐著看,直到那艘軍艦再次駛進薄霧中。「那是載運軍隊的軍艦。」莉莉終於開口說話。亞伯坐直身子。「對,」他說。「我知道。我要學游泳,莉莉,我要學會撐到最後。我們要游到那裡,再上船離開。然後我就可以回歐洲找露絲。」
第十五章 瑪格的請求 莉莉小心翼翼把爸爸的信放在煙囪旁邊,接著打開瑪格的信。信的開頭奇怪無比,沒有稱呼,只有:請到我家客廳拿艾德的照片。跟你奶奶要郵票錢,立刻把照片寄給我。請告訴她戰爭結束之後,我會還她的。我想不起艾德的模樣,他在戰役中失蹤了。就是諾曼第登陸那天。今天早上才收到電報。~瑪格
第十六章 幫瑪格寄信 莉莉努力蹬著雙腳往下潛,在鹹水中睜著眼睛,試著看清沙洲。她往水底一路游去,卻意識到自己的肺可能會爆掉,又一路衝回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氣。 她撐在船塢邊緣,用一隻手梳理頭髮,突然感覺到亞伯抓住她的手腕。她用模糊不清的雙眼看著他。「我有錢,」亞伯說。「讓我再試一次就好。」莉莉說。 可是亞伯不放手。「我給你錢,如果事情很重要,這筆錢就很重要。」他慢慢地說。「是為了瑪格,」她告訴亞伯,把艾德照片拿給他看,艾德和他的大牙對著他們兩人笑。一句接著一句,試著讓亞伯了解艾德是怎麼樣的人、瑪格有多愛他、瑪格竟然想不起他的模樣、她為什麼非得寄這張照片……
第十七章 五音不全鋼琴課 莉莉盡可能地大聲彈奏C調,起起伏伏,越彈越快。真不錯的噪音!她聽見奶奶用力關上壁櫥,她八成快被她逼瘋了。她用一隻手猛彈低音鍵……彈出類似海索.史考特的黑人爵士樂。「莉莉!」奶奶吼著。莉莉回頭彈C調。從來沒聽過這麼大聲的C調。
第十八章 大衣裡的祕密 「我離開的時候,大媽媽幫我包好已經冷掉的原味鬆餅,把它放進我的大衣口袋裡。」亞伯說著莉莉看得出來他快哭了,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繼續埋頭剪縫線,剪出一個開口。她沒有抬頭,直接把大衣推給亞伯,然後看著亞伯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伸進開口裡。他抽出紙幣,把每一張攤在身旁的地板上。他再次伸手到衣領的開口裡。這次拿出一張小照片,上面有三張臉。當然有亞伯,他頂著一頭蓬鬆的頭髮;另外有位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上戴了一副圓形小框眼鏡;還有一位小女孩……
第十九章 亞伯的游泳課 「你必須先學會漂浮,不要一開始就想游。」這句話她說了幾十遍。亞伯一腳踩進水裡。「我沒時間浪費在漂浮上。」這句話他同樣也說過幾十遍。不過還有其他因素,亞伯怕水,這一點莉莉非常確定。她要他放輕鬆,面朝上躺平,隨著水漂浮。她還跟他說,雙手不要握拳,要假裝自己是一根蘆葦,漂就是了。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就是不會漂浮、不會游泳,他們試過了。他就像一隻不想弄濕身體的貓,也像一隻羽毛太重而下墜的鳥。「你教得真爛!」亞伯故意糗她。
第二十章 想念爸爸 「你記不記得颳颶風那年……」奶奶放下手中的信說。莉莉回想當時,平常平靜無波的海灣突然風浪大作,「我記得爸爸從街的那頭走過來,他脫下鞋子……」奶奶咬咬嘴唇。「西裝褲捲到膝蓋,腿上沾滿泥巴。他的報紙——」「——蓋在他頭上,還濕透了,」莉莉說。「然後我們笑了,」奶奶說。莉莉點點頭。她記得爸爸跳著走的滑稽模樣。奶奶和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爸爸,很高興他回到家。說到這裡,奶奶哭了。莉莉真不敢相信,她從沒看過奶奶哭。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為什麼……」奶奶搖搖頭,雙唇顫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我想是因為我想念你爸爸。」 第二十一章 莉莉的實話 「亞伯,我們不能去,因為我說謊……」她說。「你說謊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我去?還是擔心我很膽小,就因為我害怕飛機,因為我要花很多時間學游泳嗎?」「你不膽小,亞伯。我喜歡說謊,我跟別人說我姑姑是間諜,我還說我爸爸是情報員。我知道船開要到很遠的地方,就跟你說我要坐船。那些船隻看起來好像很近,其實海水太洶湧、太危險了。」她說,聲音小到像說悄悄話。
第二十二章 亞伯的實話 「我很怕在法國的納粹,怕死了。」亞伯閉著眼睛告訴莉莉。「那個修女和醫院的人一起走過來,我閉上眼睛,露絲已經睡著,他們之中有人說:『可憐的小女孩。』然後把她抱上救護車。我很清楚如果我沒有閉上眼睛,他們一定會帶我走,我就能留下來。但我只想要來美國,我想到安全的地方。我連再見都沒說。」「噢,亞伯,」她很能了解他的感受。「我丟下露絲……」他又說,聲音小到莉莉必須湊近才聽得見。
第二十三章 拯救亞伯 「等一下,那不是軍艦,不要去,亞伯……」莉莉大叫。亞伯並沒有聽見她的話,不過又來一道閃電,她確定亞伯看到了她。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如同慢動作鏡頭。她目睹亞伯的船頭往上,船身幾乎垂直豎立。在船頭往下掉的同時,亞伯被拋入海中。又一道閃電!她看到了亞伯,看到他身上橘色救生衣,還有他浮在水面上的黑色頭顱。「我在這兒!」她大叫,另一波如山一般高的大浪朝他們撲來,把亞伯推向她。她看到亞伯轉向她,莉莉划船靠近他,奇蹟似的一把撈住亞伯的救生衣領子。
第二十四章 歷險歸來 他們一起走進廚房,奶奶馬上拿出茶壺放在爐子上。「快換衣服,莉莉,順便找件亞伯能穿的衣服。」二十分鐘後,兩人坐上飯桌,雙雙披著奶奶親手編織的披肩。「都是我的錯,我跟他說我們可以坐軍艦到歐洲,他試著……」莉莉緩緩地說。「噢,莉莉,」奶奶說。亞伯看著她。「我從不認為我們去得了,這只能算一個夢想,夢想有人真的能夠找到露絲……」他嘆口氣。「我只是想再看那些船艦一眼,然後就可以想像那些船艦是去找露絲的。」莉莉點點頭,她也有過相同的夢想:坐船去找爸爸。
第二十五章 說再見 兩人一起走回奶奶家。天快黑了,他們在電影院待了好幾個小時,這時天空上已經出現第一顆星星。莉莉抬頭看著天空。暑假只剩下幾天,她想起自己床後那塊牆壁上面的星星,媽媽的星星。她要刮一顆下來送亞伯。亞伯可以貼在寫有露絲地址的紙片上。對,她心想,在離開之前要送亞伯一顆星星。
第二十六章 爸爸回來了 莉莉走下樓,準備享用這天的早餐。她討厭吃熱麥片粥。「我要遲到了,我沒時間……」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前門鑰匙孔裡有聲音,她停在樓梯中央。這個轉動鑰匙的聲音她聽過無數次,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因為她很清楚門外是誰。她從樓梯飛奔而下,衝到門口,爸爸把大布袋放在跟前,伸出雙臂迎接她。過了一會兒,奶奶跑來門廊。爸爸緊緊抱住她們,三個人就這麼相擁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再次來到洛克威 「橋在說:『歡迎回來,歡迎回來』,讚美主!」奶奶把胖胖的雙臂舉在空中。 莉莉輕輕點了點頭,可是在她心裡,橋不是這麼說的,它是說:「亞伯走了,亞伯走了。」她把前額頂在後座的玻璃上,看著沼澤,看著海鷗從空中俯衝向蘆葦叢。她不要讓奶奶和爸爸知道她的雙眼濕潤,喉頭緊繃。
第二十八章 美好的結局 奶奶看著莉莉,突然彎腰親吻她的臉頰。「這場戰爭打了很久,也很可怕,不過有時候,在最難熬的日子裡,還是會有美好的事情發生。」她用雙臂抱住奶奶。接著,她看到奶奶指向歐家,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因為站在門口的不只歐先生。還有亞伯!亞伯還是頂著一頭亂髮,一樣的藍眼睛,而身旁的女孩也有一雙藍眼睛,她也在笑。莉莉走向他們,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亞伯拉著露絲走過來,她聽見他說:「她是莉莉,我最要好的朋友,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