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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的一年(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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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記得我說過,每當我覺得人生很美好時,通常壞事也會跟著來嗎?這是真的!你只要問問那隻大黑背鷗就知道了。

十月過了快一半,正當我想我可以開始穿喬伊‧派比頓的夾克(因為別的衣服袖子都蓋不到手腕)去上學時,又有一家五金行遭小偷了。發生在一個星期天下午,那家五金行的收銀機被撬開,現金被拿光,還有一些工具不見了:一把鏈鋸、一套鑽頭、一套扳手,還有一部腳踏車。因此,那些蠢瑪莉斯維爾鎮的聰明警察就據此下了一個結論:這個小偷應該是一個小孩。

所以,你猜,他們星期天晚上去了誰家?而且,他們一點也不想吃我媽招待的冷凍漢堡或德國馬鈴薯沙拉。

在這些警察當中,其中一位就是道爾帝先生。

「妳兒子在家嗎?」他問道。

「他跟朋友出去了。」我媽說。

「妳兒子曾經在家過嗎?」另外一名警察問。 我猜他不是很高興。

「他跟朋友出去做什麼?」道爾帝先生問。

「只是出去玩。」我媽說,可是口氣聽起來似乎沒什麼把握。

道爾帝先生看著我。「你知道他去哪裡玩嗎?」他說:「我們只是想問他一些問題,確定他沒事。」

當然。他們的目的只有這樣。

我聳了聳肩。

「謝謝!」另外那名警察說:「你還真是很幫忙。我們自己會去找他。」

他們真的去了——不過,我哥大概幫不上忙的是,他一看到警察,就騎著他那部刺魟溜了,害他們追了大概十六公里,還撞壞一部——不,兩部警車,甚至最後還呼叫州警。那些州警趁我哥爆胎——因為他用單輪來了個急轉彎,這是很少人會做的動作,而他正是其中之一——總算把他攔了下來。這些都是我哥後來被道爾帝先生帶回家來跟我們坐在一起時,告訴我們的。另一名警察則到我們家的車庫和地下室搜索,然後又換了大概十五種方法問我哥有沒有進去過那家五金行。我看得出來,那名警察十五次都不相信他。

道爾帝先生就很難說了。不過,他說,在事實釐清之前,也許我們應該先暫時取消我星期六晚上去他家當保姆的事。

好極了。

他們離開之後,我媽問了我哥同樣的問題。

「你已經聽過我的答案了。」

「跟我說實話!」她說。

「我什麼也沒偷。」

「那你有沒有拿走史百瑟先生店裡的東西?」

「沒有,不要因為盧卡斯——」

「盧卡斯的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

「妳什麼都不必擔心。」我哥說。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

「妳不相信我?」

我媽走進了廚房。

我哥看著我媽走開。他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望著她在水槽前洗碗的背影。 他站了很久很久,才嘀咕了一句我媽沒聽到,而且他諒我也不敢說的——很短的一句話,然後上樓去了。

我在那張不太穩的餐桌上寫功課。大部分都是維恩老師出的作業。另外,我描了一張《地理:世界的故事》上的密西西比河地圖。我跟你說,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把這本課本保持得跟麥格羅希爾先生(麥格羅希爾是出版公司名稱)把封面裝訂上去時一樣的完整乾淨。此外,我還畫了一張日本武士傳統服裝的圖——我們已經跟著莫洛伊老師從中國到了日本。當然,我也讀了幾頁《簡愛》。她已經住進了羅徹斯特先生的家裡,不過他還沒出現過。至少,我想他還沒出現。

我一樣一樣,慢慢的做。等到我終於上樓時,所有的燈都已經熄了。我哥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

你知道嗎?有人在哭時,空氣中總會有一絲痕跡。雖然你看不見,聞不到,摸不著,也畫不出來。可是,它就在那裡。如同那隻大大黑背鷗的哀鳴,在四周留白的空間中回響,即使你看那幅畫的時候聽不到,並不代表就不存在。

樹木正在逐漸變色。你可以看到紅色和黃色從這個蠢瑪莉斯維爾鎮兩側的山頭像潮水般的緩緩流下。起初,只局限在山脊附近,隔天,色彩就蔓延下來,先染上幾棵零星的樹,接著,愈變愈大片,只剩下少數的山縫中,還有一些綠色在頑抗。然後,當峰頂的樹葉開始稀疏,光禿禿的岩石被暴露出來時,色彩也已經蔓延到了山腳下,讓小鎮四周的綠樹也隨之變色,彷彿不想錯過這場盛會似的。

只有垃圾場四周的樹除外。它們的葉子直接轉成褐色後就掉落了下來。

好極了。

我和我媽清掃了門前泥地上的葉子,然後在街上焚燒。你知道那味道像什麼嗎?

「這是秋天的味道。」我媽說。「盧卡斯以前最愛在燒葉子前玩一玩了。他會把它們耙成一堆,跳進去,一陣漫天亂撒,然後再耙成一堆,再跳進去,直到他全身上下都蓋滿了葉子為止。然後,他會來找我,跟我一起燒樹葉。他會一臉嚴肅的默默站在那邊,就好像在看什麼很遙遠的東西一樣。」

她把一些葉子撥到了較低的火焰旁。

「他很快就會回來了。」我說。

「我知道。」

我看了看她的臉。

她也正在凝望著遠處的什麼東西。

「希望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她說。

你知道,這也是我最近上體育課的想法:不要再出岔子了。因為,基本上,我媽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所以,我真的很努力不要再被送去見皮帝校長了,雖然我覺得那隻褐鵜鶘還滿值得去見一下的。我真的很努力。什麼把戲都沒耍。甭想,小子。我上課的情況還算順利,雖然我和李德教練沒說什麼話。我們已經要上完了健身單元,也就是跟那些木馬、雙槓、繩索和單槓之類的東西瞎混。這些對我們這種瘦小結實的人來說,都很輕而易舉。當然啦,就算再過幾億年,李德教練也不會告訴我這些。事實上,就算我在空中翻滾了三圈再直立下馬,他大概也不會說什麼。他只會繞著體育館走一圈,吼一吼奧提斯.巴頓或是哪個人。但是,他絕對不會跟我講話,所以我也當然不會跟他講話。甚至在叫我們整隊的時候,他還是連瞧都不瞧我一眼。

這也無所謂。沒有麻煩就好。

直到有一天,他說他不想又要瞪著我們看一個小時,就叫我們排好隊,分成兩隊來打籃球。他還是把我們分成了穿衣服的和脫衣服的兩隊,而我被分到了脫衣服的那隊。而我一等到李德教練走進辦公室,就走到穿衣服的那一隊,問詹姆士‧羅素肯不肯跟我交換。他說好,我們就換了過來。不過我想李德教練其實一直在盯著我們看,因為他馬上就從辦公室跑了出來。沒錯,小子;而且,他看起來是一個不太高興的教練。

他問我,我以為我在做什麼?用的是長官的口氣。

我告訴他——我覺得我是很有禮貌的口氣——我以為我是要打籃球。

他告訴我——我完全不覺得他有半點禮貌——我應該閉上我的嘴巴,過去脫衣服的那一隊。

這個情節聽起來是不是有點熟悉?

然後,詹姆士‧羅素說,是他同意跟我交換的。

李德教練就對詹姆士‧羅素說,他沒有跟他說話,請他不要多事,接著又回頭看我說,難道這種事以前沒發生過嗎?難道我什麼教訓都沒學到嗎?

我想告訴他我最近學到了很多,比如說週期表和《簡愛》,甚至包括那隻褐鵜鶘現在在哪裡。不過我什麼都沒講。這我一定要先告訴你,你才不會把接下來的事都怪到我頭上。

可是,李德教練認定我一定什麼都沒學到,所以他要再給我機會好好的學一學。他叫詹姆士.羅素把他的衣服穿上,過去穿衣服的那一隊,但詹姆士說他喜歡待在脫衣服的那一隊。結果李德教練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說:要是他敢再多話,就等著被修理。詹姆士只好穿上了他的衣服,走過去穿衣服的那一隊。「抱歉!」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小聲的對我說。

「你給我閉嘴!」李德教練對他吼。

之後,李德教練——我想他大概是喬伊.派比頓會很想拿根球棒捶他捶到倒地的那種人——又看了看我。

「去脫衣服的那一隊!」他說;不,他應該是咆哮。

我聳了聳肩。我還能怎麼樣?只好過去脫衣服的那一隊。

你看得出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脫掉你的衣服,史威塔特。你既然在脫衣服的一隊,就必須把衣服脫掉。」

我環顧了一下這兩隊的人。「我想我們大家的腦袋都沒問題,應該記得住自己的隊友是誰吧!」我說:「我們又不是體育老師或誰。」

喔,好吧。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有點不盡力。我猜我的口氣有點像盧卡斯。

李德教練說:「馬上過來!」而且他用的是加強版的長官語氣。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很長,中間還會頓一頓。好像夾帶了強大的原子能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過去,你就要槍斃我嗎?」我說。

李德教練一聽,幾乎是腳不著地的就撲了過來,還大吼說:「你以為你在跟誰講話!」吼聲響徹了整個體育館。

他一把就往我的肩膀抓來,可是,我馬上往後一縮,所以他只抓到了我的體育制服。

也許,他本來就只想抓我的體育制服而已。

接著,不知道是因為被他抓了,或是因為我往後縮了,總之,這件笨體育制服就這樣被扯破了,一大片。

整個體育館裡面,頓時,再一次的——靜止了下來。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因為我頂撞李德教練,而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什麼。

至於他們看到了什麼——那一點都不干你的蠢事。這個消息大概在一分半鐘之內就傳遍了這整間蠢學校。等我上完體育課,走在走廊上時,就好像掉進了一圈沉默之中。我明明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在交頭接耳,笑得頭都快掉了,可是他們一看到我,就馬上停下來,閉緊了嘴巴。就好像發生了什麼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談,可是在我還沒走過去之前又不能談,只好一直看著我,直到我走過去了,再等個兩秒,才能一邊用小到我聽不清楚的聲音談,一邊笑到頭都快掉下來了。

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嗎?

我一走進費力斯老師的教室就發現:奧提斯‧巴頓正在對一群比他矮的人——他的個子很高,所以看起來真的很有威嚴——吼說:「閉嘴!你們給我閉嘴!」而費力斯老師也走了過去,似乎想要化解什麼。可是,每個人一看到我,就馬上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費力斯老師看了我一秒,然後說:「大家都坐下來,開始上課吧!」可是我掉頭走了出去。費力斯老師追到門邊來喊我,而我跑了起來。

他也跟著跑了起來。

我們同時跑到了華盛頓爾文中學的前門。

他抓住了門把,所以我打不開。

他又抓住了下一扇門的門把,所以我也打不開。

還有下一扇門。

我一轉身,狠狠的朝他的肚子打了一拳。我知道:這下子,我會被罰一輩子的留校察看了。不過管他去的!

費力斯老師攫住了我的手臂。(這時候,我已經哭了。可是,那又怎樣?那又怎樣?)他押著我穿過了學校的大廳,撞進了禮堂的大門,對正在練習的華盛頓爾文中學銅管五重奏大叫,要他們換地方練習——立刻!——他們匆匆忙忙的離開了。然後,費力斯老師把我推到了一張禮堂的椅子上,並且在我身旁坐了下來,說:「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掙扎著要站起來,他又把我推回去。「告訴我!」他又問了一遍。

於是,我告訴了他。

在我十二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爸跟厄尼.艾可一起出去混到很晚才回到家,所以錯過了。當我媽告訴他今天是我生日時,他罵了幾句難聽的話,然後帶著滿嘴的啤酒味到我的房間來,跟我說,他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拿我的生日禮物,叫我馬上穿好衣服。我說不必麻煩,他就揍了我一拳,叫我最好不要再讓他說第二次。接著他拖著我,坐上了他全是啤酒味的車。我們從我媽身邊經過的時候,她一點笑容也沒有。我爸一邊發動引擎,一邊跟我說,我不是老說我想要有跟盧卡斯一樣的刺青嗎?不是嗎?我只好點點頭,因為,我根本不敢說不是。之後我們抵達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下了車。我說我想回家,可是我爸滿眼酒意的看著我,叫我最好進去。我只好進去了。然後,我躺到了一張沙發上,聽到我爸跟一個人說了些什麼,他們倆一陣大笑。接著,我爸就用他充滿酒氣的手蓋住我的眼睛,因為,他說這是他要送我的禮物,要給我一個大驚喜。我可以聞到,也可以感覺得到,那個滿身大汗的胖男人俯身下來,拉起了我的襯衫。那件事就開始了。我一直叫痛。可是,我爸用他的手按住我的眼睛,又讓我躺了回去,還說,要是我知道好歹,就不要亂動。我只好哭著躺在那邊不動。過了很久之後,終於結束了。我照了照鏡子,看到一個像捲軸一樣的刺青,兩端有幾朵花,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字。那個滿身大汗的胖男人就唸給我聽:媽媽的小寶貝。我告訴費力斯先生,我爸和那個胖男人是如何哈哈大笑,笑了又笑,笑了再笑,就好像這是這個蠢世界最好笑的一件事一樣。媽媽的小寶貝。

我花了好幾天試圖把這些刺青洗掉或刮掉,一直到我流血為止。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去游泳過。

上體育課時,我都是躲在更衣室的隔間裡換衣服的。

我多希望他可以……

費力斯老師一直沒說話,只是坐在我身旁,靜靜的聽。我說完之後,看了看他。

他也在哭。我沒騙你。他真的在哭。

而且,我想不是因為我剛才狠狠的揍了他。

我想我懂那隻大黑背鷗仰望天空時的感覺。

也許,費力斯老師也懂。

(摘自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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