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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新醫革命:表維醫院的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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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振出局

  我注意到璜.葛拉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脖子,我在兩公里外就能認出。巴德是十九樓的主治醫師,我正和他巡視病房。巴德.黑曼醫生身高將近兩百公分,瘦得像根竹竿,是位內科醫生,長久以來一直與鄰近中國城的「墳墓」,亦即曼哈頓監獄,合作進行矯正署的臨床醫療。身為不屈不撓的弱勢支持者,他知道天有不測風雲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而富人與他的病人唯一的不同,在於富人能有選擇。我們通常從一端開始,最後再繞回來。即使有些病人在我們開始巡房時不在牢房,等到我們繞回來時,他們也會神奇地出現。牢獄生活實在乏善可陳,他們不會錯過能和新人說話的機會。這裡有二十五個人,年紀從十七歲到七十三歲都有,待在病房裡的時間少則僅有幾小時,多則長達五個月以上。即使他們穿著病人服,站在崗位上的矯正署警官仍提醒著他們身為囚犯的身份。出入的柵欄門是堅固的金屬門,並且上了鎖。病房裡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任何色彩。所有的窗戶都裝上了金屬編織網。
  警衛、柵欄門、身分識別證、更多的柵欄門,這些重重關卡讓人很難「順道來一趟」,而我就是那種會順道拜訪的醫師與醫療主管,寧願四處巡房也不願坐在辦公桌前。你得熟悉病房。真正瞭解醫院的人,只要在醫院裡繞上幾個小時、與人說說話、問幾個問題,就能評估出這家醫院的實際情況。你會很清楚這裡正在發生什麼事。你不需要十位督察花上兩週時間,慢條斯理地檢查醫院政策與程序步驟。幾件醫療警訊事件就能告訴你這家醫院只有表面工夫還是玩真的。
  葛拉身材修長,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相當瘦,身穿醫院發下的睡袍與拖鞋,一頭剪得很短的花白頭髮,短短的山羊鬍,以及兩公里外我就能認出的脖子。從那腫脹的程度我能立刻判斷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能預期每一個問題、爭議、副作用、治療選擇與可供替代的方案。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故事、他從哪裡來、他待過哪裡,或是到目前為止他走過什麼樣的人生。但我相當確定知道他未來有哪些可能性。他脖子上的左邊腫瘤有四顆高爾夫球那麼大,裡頭的淋巴結腫大,把皮膚繃得緊緊的。這些淋巴結並不會讓他感覺疼痛或影響吞嚥。他雖然瘦,但不算憔悴,手裡還拿著一杯水。他的疾病惡化了,而他能撐過的機率非常渺茫。我不禁懷疑,自己身為一名醫師,能用什麼方法為葛拉日漸凋萎的生命帶來正面影響。
  許多醫師會選擇待在岸上觀看,根本不會上船。許多醫師著迷於實驗室數值與穿戴白袍和聽診器的儀式,電腦現在安全地把他們與病患隔開,所以他們幾乎連看病人一眼都不需要,接著便換下一位病人。對於這種醫師,病患死去是對其自戀的一記重擊,觸發對於失去的最根本恐懼,代表著專業上的深深失敗。醫療應該能挽救生命,卻成了一場騙局。儘管有那些食物療法、特殊療程、鉅額花費——儘管有其他專家加入、手術、次要醫療選擇、藥物試驗與挽救化療,這些無效的治療方式本身就象徵著醫生無法接受最終的結局。於是醫生變得冰冷無情,試圖保衛權力的假象。但這層假象根本站不住腳,因為違反了物理定律——一切終將死亡。熵本身這個必然的結果是不可撼動的。第二定律 優於一切,總是如此,莊家絕不會輸。
  我遲疑著要不要走向葛拉。讓我猶豫不前的原因,是我自己正從一模一樣的疾病康復中。我曾罹患SCC,亦即鱗狀上皮細胞癌,我的右側扁桃腺附近曾有一個花生米大小的病灶,治療從前年十月中的一個週一開始,至十二月初完成最後一次的放射線治療與化療。那些併發症與恢復過程仍歷歷在目。那時我脖子上有個結節頑固無比,放射線與化學治療藥物都無法動搖分毫,直到療程幾乎結束時,才終於在幾天內萎縮。他的腫瘤會消失嗎?我的腫瘤會捲土重來嗎?他的命運是否預示我自己的未來?看見他的脖子讓我產生不願承認的焦慮,卻只能自己獨立承擔。看見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成真,並立即就在你眼前這個人身上顯現,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這不只是一種移情作用,覺得這可能就是我,而更像是這很有可能是不久將來的我。我盡可能不去想這些念頭。身體健康的醫師不會有我這麼瞭解他之後將面臨什麼。
  我走向他,伸出手,說:「早安,我是醫生,是這間醫院裡負責治療你的醫療小組之一。你有點時間聊一下嗎?」

*

  我從後門溜進辦公室時,佩蒂正領著兩位特勤組人員從前門走入。今早我原本打算第一件事是去看葛拉,但在走廊就被一位主任醫生攔下,說手術室裡出了問題。思索出解決方法花了我近乎整整一小時,於是我不得不先回到辦公室。我要佩蒂儘快查明葛拉到底怎麼了,接著問候這兩位男士。
  他們倆是標準的美國政府軍人,身材健壯,最近才修剪過的短髮,灰色的廉價成衣西裝,白色塑膠耳機的線路消失在脖子以下,以及無所不在的寫字板。總統與其他各國首領即將於下週在聯合國碰面,所以他們來到這裡檢查醫院維安,並確認外傷與心臟科是否準備就緒,因為表維醫院是這些各國首領的指定收治醫院。這兩人親自來醫院一趟仔細檢查。身為危機管理系統的一部份,我們演練了各種不同的觸發危機狀況,譬如生化攻擊、大規模人員創傷以及髒彈 。我用黛安娜送我的新濃縮咖啡機替他們煮了咖啡。一盒甜甜圈已經神奇地現身在擦得發亮的木製會議桌上。他們不需要法式鹹派和沛綠雅氣泡水伺候。即使他們每年都會來,我們總是會針對清單上的項目一一檢查。
  蘭迪,這位年長的特勤軍官問:「你們院內有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創傷主治醫師嗎?」
  有。
  「專用創傷手術室?」
  有。
  「目前緊急增援的案例?」
  「兩週前有場槍戰,三個病人送入創傷部門後,幾分鐘內就被送入手術室。」我這麼回應。「競爭幫派因為毒品勢力範圍談不攏而交戰。這些病人用了五十單位的血液與血品。我們可以迅速從血庫與姐妹醫院調來大量血液。」
  蘭迪抬起頭微笑,說:「就像馬里蘭醫院,只是他們擅長處理的車禍,不是刀槍俱樂部。你們這兒有直昇機能降落的地方嗎?」
  有。
  另一個年輕人吉姆則是在整場會面裡不斷地在黑莓機上打字。我們舒適自在地閒聊、吃著甜甜圈,同時那兩人也完成了必要的文書工作。
  接著我們沿著加護病房的中央行政中心走了一圈,若有引人注目的政治家或外交家,因為創傷或其他威脅生命的狀況而被送入醫院,這處空間必須要確保絕對安全。  
  我停下腳步,將這兩位男士介紹給瑪莉亞,她是外科加護病房的秘書,同時也是神經外科的住院總醫師。我短暫探訪了一下創傷小組的十五名成員,他們正圍繞著一張病床,上頭躺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她騎機車時被一名分心開車的八十多歲老人撞上,她整個人被撞得低飛出去,造成顱骨多處骨折、腦內出血,與會壓壞腦幹以上所有組織的腦腫脹。醫生們正在做著完全遠在電腦斷層掃描年代之前的測試,像是瞳孔對光有反應嗎?瞳孔的大小一樣嗎?把她的頭轉到一側時,是否見到洋娃娃眼動現象?她長得眉清目秀,有一頭深色長髮。有那麼一瞬間,她讓我想起自己的女兒,於是我別開了目光。她和我女兒差不多相同年紀,我難過到無法再繼續想下去。
  我的手機響起,我一面檢查手機,一面陪著兩位特勤人員走到電梯前。是佩蒂——墨西哥衛生部長在市長辦公室的行程延誤了。我們有場會面,要討論表維醫院與墨西哥領事館已經建立發展的合作關係,提供醫療服務給大量湧入的合法及非法墨西哥移民——這些移民光是在大都會區便超過五十萬人,整個美國則有一千兩百萬人。我要佩蒂等部長來了之後打電話給我。
  佩蒂向我保證,她正在追查葛拉的病例。「老大,我想你該知道一下,法魯茲醫生正在這裡等著見你。我告訴他你在樓上很忙,但他說他會等下去。他要跟你抱怨……」我祈求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然後掛上電話。
  「這裡真是閒不下來。」其中一位特勤人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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