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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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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稿(基森版)【動物花園】

對一座城市不熟,說明不了什麼。但在一座城市中迷失方向,就像在森林中迷失那樣,就需要學習。在此,街巷名稱對迷失者來說聽上去必須像林中乾枯嫩枝發出的響聲那樣清脆,而城市深處的小巷必須像峽谷那樣清楚地映現每天的時辰。這樣的藝術我很晚才學會,它實現了我的夢想,這個夢想最初的印跡是我塗在練習簿吸墨紙上的迷宮。不,它們不是,因為在它們之前還有一個比它們延續更久的。這個迷宮裡的路不缺阿里阿德涅,跨過本德樂橋,緩緩的橋拱是我的第一座「山坡」。離「山腳」不遠的地方是我的目的地:弗里德里希.威廉國王和路易絲王后。站在圓形基座上他們聳立於花圃間,猶如被他們身前沙地上擁有魔力曲線的噴泉緊緊吸引。比起兩位統治者,我更關注他們的底座,因為底座上發生的事離我更近,雖然我那時還不清楚這些事的來龍去脈。我早就從它那寬大、看不出有任何特殊之處而平庸無比的前廣場上看出這個迷園肯定有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而且這個離那條走豪華馬車和出租馬車的林蔭大道僅幾步之遙的前廣場,正是這座花園最奇妙的部分所在。對此我很早就有預感。那個阿里阿德涅一定曾在這裡或距此不遠的地方待過,在她的附近我第一次(而且永遠不會忘記)體悟到後來才得以訴諸言語的東西:愛。可惜,在它的源頭出現的那位「小姐」,她以冷冷的陰影籠罩著它。這就是這座公園,對孩子們來說沒有任何其他公園比它開放,即使它對我用一些難以理解、無從入手的東西隱去真正的面容。池塘裡的各色金魚,兒時的我很少能夠加以辨識。「宮廷獵手大街」這樣的名字我本以為很有意思,而結果卻讓我大失所望。多少次,我徒勞地尋找那片有一座如同七彩積木箱般有紅、白、藍色尖頂的小賣部的灌木叢。每當路易.菲迪南(Louis Ferdinand)王子雕像下的第一叢藏紅花和水仙花開放時,我對王子的愛總是隨著每個春天的到來而返回。一條小溪將我和花叢隔開,使得它們對我來說顯得如此地可望而不可及,彷彿立於一頂玻璃罩下。高貴必由美中根生而出。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去世前一直坐在我鄰桌的路伊絲.馮.藍島(Luise von Landau)必須住在那片長著鮮花被運河流水滋潤著的小小野草地對面的綠茨福河岸。後來我又發現了一些新角落;也從別人那裡懂得了不少東西。但沒有一個女孩,沒有一次經歷,也沒有一本書能夠告訴我這些新東西。所以當三十年後一位熟悉柏林、號稱「柏林老農」的朋友和我一樣長時間地遠離這座城市之後回歸故里時,在他引領下,我們沿小道穿行於這個花園,將沉默的種子撒滿小徑。他在前面走上陡峭的小路,小路愈來愈陡。這路即便還不會將我們引向「眾生之母」,但肯定會引向這座園林的「花園之母」。「老農」踏過瀝青路,腳步激起陣陣回響。我們走過的石子路上煤氣路燈照射的燈光顯得暗黑而迷迷濛濛。公園別墅那窄小的階梯、柱式前廳、雕飾花紋以及柱頂過梁——首次被我們逐一按照專業術語加以辨認。尤其那樓梯間,裡面的窗玻璃還是老樣子,雖然起居室變化已經很大。我至今還記得放學後爬樓梯中途停下喘息時,填補我心跳間隙的那些詩句。它們從畫著一個女人手握花環、像西斯廷聖母一樣飄逸地從壁龕走出的窗玻璃上朦朧地沁入我的眼簾。用拇指勾著書包帶我把書包甩到肩後,邊喘氣邊念:「勞動是公民的光榮,幸福是辛苦的酬勞。」樓下的大門「唉」一聲嘆息地掩上,彷彿鬼魂沉入墳中,歸返古堡。外面可能下著雨。一扇彩色窗櫺敞開著,那階梯隨著雨點的節拍繼續往上延伸。卡爾雅蒂德和阿德蘭特、小天使塑像和果樹女神當時都曾注視著我,然而此時使我覺得最親切的是那些積滿塵埃的守門神,祂們守護著入世之門或是尋常的門庭。祂們將等待看作是自己的使命。不管等待的是一個陌生人、是眾神的重歸,還是三十年前那個背著書包從祂們腳邊溜過的小孩,都一如既往。因為這些雕像柏林的老西區成了古代希臘。從那裡來的西風迎向蘭德維爾運河裡的水手,船上滿載赫斯佩里登蘋果沿著運河慢慢駛來,泊在赫拉克勒斯橋邊上。再一次,彷彿童年時期,多頭蛇怪和非洲猛獅(der Nemeische Löwe)安坐在圍住勝利碑紀念廣場的荒叢中。



第一稿(基森版)【冬日的早晨】

每個人都有一個可以實現你的願望的仙女,只是很少人還記得他曾許過的願;因此,一旦日後生活中這些願望得到實現,也很少有人會察覺到。我記得自己那個被成全了的願望,我的意思不是想說它比童話裡的孩子所許的願更聰明。冬天,清晨六點半,當燈光向我床頭移來,女傭的身影被投射到天花板上時,這個願望便出現在我心頭。壁爐裡燃起了火。那火很快地就像被擠在一個過小的匣子裡,被煤塊擠得無法動彈似地朝我這裡望來。這個就在我身邊的小匣子雖然比我矮小,但正在形成壯觀的火焰,而女傭伺候它時則必須比對我時腰彎得更低。這些事做完後,女傭就將一只蘋果放進爐膛裡烤。很快爐門柵欄的影子就被跳動的紅色火焰映射在樓板上。我的倦意覺得有這樣的畫面這一天已經別無它求了。這個時刻都是如此,唯有女傭的聲音打攪了冬日早晨讓我與臥室內物件的親近過程。百葉窗還沒有被拉起,我已經急不可耐地把爐門的插銷拉開,想看爐膛裡的那只蘋果怎樣了。有時候蘋果的香味還絲毫沒起變化。於是我就耐心地等著,直至我覺得已嗅到那來自比聖誕夜樹木的芳香更深、更隱匿的冬天角落的泡沫香氣。那只蘋果,焦黃溫暖的果肉就躺在那裡,雖然熟悉但還是變了個樣子,猶如一個長途旅行之後回到我身邊的好友。那是穿過爐火熱氣漆黑大地之旅,這爐火將我一天所能遭遇的所有香氣都浸染在這只蘋果中。因此,每當我捧著那只兩頰發亮的蘋果而手心感到暖烘烘時,總是遲疑地不願咬下去,也就不足為奇了。我感到,蘋果的香氣裡含有著隱隱的訊息,一旦咬下去,它太容易從我的舌尖溜走了。這個訊息有時還會久久地勉勵我,甚至在去學校的路上還會給我慰藉。到了學校,似乎已經消失的疲倦在我碰到書桌時自然加倍地向我襲來,隨之而來的是這樣的願望:要好好睡個夠。我應該已千百次地許過這個願,而且這個願望後來真的實現了。但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直到對能有個工作、有個固定收入的希望總是落空時,我才意識到這一點。


最後稿【序言】

一九三二年身居國外的我已開始明白:我可能很快地即將與自己出生的那個城市作長久甚至是永遠的分離。

我多次在內心以為,疫苗接種過程是有益健康的。即使在這樣的境地我依舊遵循此法,帶著告別的心情喚出心中童年歲月的畫面——那些在流亡歲月中最能激起思鄉之痛的畫面。在這個過程裡,就像接種的疫苗不應主宰健康的身體一樣,這思念的情感同樣也不應主宰我的精神。我努力節制這種情感,旨在從必然的社會的無可挽回性,而不是從偶然性的個人傳記角度去追憶往日的時光。

導致的結果是,比較是呈現經驗之連續性而非經驗之深度的自傳特質,在這個嘗試中完全退居次要。隨之隱去的還有我的家人和兒時伴的音容形貌。我努力想捕捉大城市的生活經驗在一個市民階級孩子心中留下的畫面。

我想,這些畫面有它們特有的某種命運。它們雖然還沒有像數百年來回憶鄉村童年時對田園情感的傾訴那樣,已有既成的表達形式,但我童年時代的這些大都市畫面卻能憑其內在意蘊預先展示出未來的社會經驗。至少我希望,從這些畫面中可以看出,本文作者在以後的成長中多大程度地失去了他童年時曾擁有過的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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