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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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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讀者1
Au Lecteur

讀者們啊!謬誤、罪孽、吝嗇、愚昧,
佔據我們的精神,折磨我們的肉體,
如乞丐餵養他們身上的蝨子,
我們餵養我們可愛的「痛悔」。

我們的「罪」頑固,我們的「悔」怯懦;
我們為懺悔索求巨大的報酬,
我們高興地走上泥濘的大道,
以為不值錢的淚能洗盡污濁。

在罪惡的枕上,三倍偉大的撒旦2
久久撫慰我們受蠱惑的心靈,
我們的意志是塊純淨的黃金,
卻被這位大化學家化作輕煙。

正是這個魔鬼操縱著我們活動的線3!
腐敗惡臭,我們卻覺得魅力十足;
每天我們都向地獄邁進一步,
穿過惡濁的黑夜卻無反感。
像一個赤貧的浪蕩子,親吻吮吸
老娼妓受盡摧殘的雙乳,
我們一路偷盜隱密的歡蕩,竭力榨取幸福
像捏擠一枚乾癟的老柳丁。

像萬千蠕蟲密匝匝地麋集一處,
一群魔鬼在我們的腦中痛飲狂歡,
我們張口呼吸,胸膛裡的死神
就像看不見的河,呻吟著奔馳而出。

若說姦淫、毒藥、匕首和火焰
尚未把它們可笑滑稽的圖樣
繡在我們可悲的命運上4,
唉!那是我們的靈魂不夠大膽。

我們罪孽的動物園汙穢不堪,
有豺、豹子、母狗、猴子、蠍子、禿鷲,
還有毒蛇5,牠們東奔西走,
咆哮,爬行,發出了低沉的叫吼,

卻有一隻野獸,更醜陋、更凶惡、更卑鄙!
牠不張牙舞爪,也不大喊大叫,
卻往往把大地化做荒蕪不毛的廢墟,
還打著哈欠,欲將世界一口吞噬。

牠叫「厭煩6」!─眼中含著無意湧滿的淚,
牠吸著水菸7,夢想著斷頭臺。
讀者,你認識這愛挑剔的怪物,
─虛偽的讀者─我的兄弟─我的同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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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詩在各版《惡之華》中均被置於卷首,首次發表於1855年6月1日《兩世界評論》。為詩組〈惡之華〉十八首中的第一首。1857年初版與1861年第二版皆用此標題,1868年版改標題為〈序〉。
2.三倍偉大的撒旦(Satan Trismegiste),古希臘神話中,希臘人給其守護神赫米斯(Hermes)的別號。智慧之神赫米斯為宙斯與邁亞的兒子,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司魔術、秘術、預言、煉金術,故詩中以「三倍偉大」形容。
3.指邪惡之種種誘惑力。
4.指無作為的平庸命運。
5.此處以詩中列舉的各種野獸,指稱世人的種種卑劣行徑。
6.厭煩,原文為「無聊」(ennui),含有厭惡、萎靡、抑鬱、失意、鬱悶等意。
7.水菸,原文為水菸筒(houka),東方印度、土耳其等地使用的菸具,傳入西方或成為藝術家與資產階級的飾品。
8.原文為「—Hypocrite lecteur, —mon semblable!」。此詩句源自詩人拉馬丁(Alphonse de Lamartine, 1790~1896)作品〈信仰〉(la Foi)中的「像我一樣,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英國詩人艾略特(T. S. Eliot, 1888~1965)也在其著名詩作〈荒原〉(The Waste Land, 1922)第七十六行加以引用。(待續)腐屍1
Une Charogne

親愛的,想想我們曾見過的東西,
那個涼夏的甜美清晨:
小徑的拐彎處,一具醜惡腐屍
在碎石鋪成的床上橫躺,

兩腿高高抬起,就像淫蕩的女人
淌著熱汗,冒著毒氣,
厚顏無恥又滿不在乎地開敞
裸露那臭氣熏天的肚囊。

太陽照射這具腐肉,
像要將它烤熟,
彷彿百倍地向大自然
歸還將它結為一體的萬物;

天空俯視這壯麗的屍骨,
像盛怒下綻放的花朵。
腐爛的惡臭如此強烈又刺激,妳險些
就要昏厥暈倒在地。
腐臭的肚腹,蒼蠅嗡嗡聚集,
黑壓壓一大群蛆蟲
爬湧而出,好像一股股黏稠的濃液,
沿支離破碎的鮮活皮肉直往外淌。

蛆蟲上下蠕爬,猶如浪潮翻騰起伏,
劈啪聲下如那粼粼波光橫衝直撞;
彷彿這具野風吹脹的屍身
又復活了,且仍在繁衍生息。

這世界竟發出如此不可思議的音樂2,
像水在流,像風在吹,
像農夫有節奏地搖動簸箕,
穀粒在翻攪間篩落。

那形體已然消失,只留下依稀殘夢,
彷彿一張遲來的草稿圖,
在遺忘的畫布上,畫家僅憑殘存記憶,
草草地勾勒將之回復。
一隻心急火燎的母狗,躲在岩石後
憤怒地瞪視我們,
隨時待機,要從這腐穢的屍骸上,
重新取回牠吃剩的臭肉。

─而將來,妳也會像這腐屍,
像這般惡臭,這般可驚可怖,
妳呀,我凝視下的星辰,我天性裡的太陽,
我的天使,我的激情!

是的,妳也將如此,哦!我嬌美的女王,
領過臨終的聖禮3後,
當您步入草底和花下的辰光,
在累累白骨間腐朽。

那時,我的美人啊,告訴那些
親吻般噬咬妳的蛆蟲:
我愛的妳雖已解體,但妳的神聖本質與容貌
將永存我心中!

───────
1. 本詩作於1843年之前,首次發表於《惡之華》初版第二十七首,1861年再版時,位居第二十九首。詩中的「腐屍」,一般論者認為是一具狗的屍體;詩人徐志摩認為此詩作乃是《惡之華》中「最惡毒、最奇豔的不朽之花」。
2. 指蒼蠅飛動與蛆蟲蠕動的聲音。魔鬼附身者1
Le Possede

太陽覆蓋上一層黑紗,像它一般
哦,我生命的月亮,妳也裹在自己陰影裡吧!
隨之抽菸,隨之入夢;隨之鬱鬱不語,
完全投身「厭倦」的深淵;

我愛妳如此!可今天,倘若妳要
像一顆自昏昧的暗影2掙脫而出的蝕星
在充塞了滿滿「狂熱」的地方恣意任行,
那麼無妨!迷人的匕首,願妳出鞘!

吊燈上的燭火讓妳的眼眸燃燒!
願妳從村夫野漢的眼中點燃妳的慾望!
妳病態,妳焦躁易怒,妳一切的一切都使我歡愉;

隨便妳吧,闇的夜,艷紅的晨曦;
在遍身的顫慄裡,我的每一條神經
無不哭喊著:「哦!親愛的別西卜3呀,我愛妳!」

────────
1.原詩最初發表於1859年1月20日的《法蘭西雜誌》,約作於1858年,詠珍妮.杜娃(Jeanne Duval)。
2.原文以「penombre」一字,指星辰與夜空之間,如半明半暗的濃淡相融處、畫面上的明暗交界處。
3.別西卜(Belzebuth),《新約‧馬太福音》第十章第二十五節中註解為鬼王之名,或稱為「巴力」(ba’al, ba’al zebhubh),為緋尼基人所信奉;迦南宗教中的豐收之神,帶有縱慾特質。聖經在拉比(Rabbi)的文獻中,別西卜這個名字也有「蒼蠅王」之意,被視為是引起疾病的惡魔。給一位過路的女子1
A une Passante

街巷的喧鬧聲,在我周遭呼嘯。
一位纖細苗條的女人,一身喪服,面露莊嚴的愁容,
從我身邊走過,以她那綺麗的手
撩起花綵飾邊的裙襬,在風中輕搖;

輕盈而高貴,露出一雙宛如雕刻般的玉腿。
我渾身顫抖如譫妄,在她那醞釀著風暴
鉛色天空般的秋波裡,
啜飲著致命的喜悅與銷魂的甘美。

電光一閃……復歸黑暗!─瞬逝的美人,
妳的目光一瞥,便使我驟然重生,
來世之前,難道我再也無法見到妳?

遠遠地走了!太遲了!也許,這就是永訣!
我不知妳的去處,妳也不知我歸向何方,
唉,我原該愛上妳的,妳該明白!

───────
1.本詩首次發表於1860年10月15日《藝術家》雜誌,1861年再版時收入。您曾忌妒過那位善良的女僕……1
La servante au grand coeur dont vous etiez jalouse

您2曾忌妒過那位善良的女僕3,
她已在卑微的草地下長眠,
我們應該給她獻上一些花束,
死者,可憐的死者,經歷了多麼巨大的痛苦,
十月的風,你這枯枝老葉的修剪工
圍繞在碑石四周憂鬱地吹拂,
他們必定會覺得生者薄情寡義,
依舊安睡在溫暖的被窩中,而他們
卻被陰森的噩夢所纏擾,
沒有伴侶同床共枕,沒有親友傾心吐訴的細語,
只有凍僵的屍骨任憑蛆蟲折磨,
只能感到冬雪融冰的滴落刺入骨髓,
流年暗轉,卻無親友眷屬前來探望
更換掛懸墓欄上的那只零落花圈。

假如在夜裡,爐薪劈啪作響,
我看見,她泰然安坐於搖椅上;
假如是在十二月,某個蒼寒的深夜,
我發現她蜷縮的身影,潛匿在我臥室的角落裡;
她面容肅穆,從永恆的臥床深處走出,
對她這個長大了的孩子,撫以慈母般的目光;
我看見止不住的淚水,從她陷塌的眼窩滾滾而下,
我該如何回應這虔誠的靈魂?

───────
1.本詩首次發表於《惡之華》初版,第六十九首。收入1861年再版時,位居第一百首;1868年第三版時,位居第一百二十四首。詩人回憶自己童年情景,並對自己已逝的保母瑪麗埃特(Mariette)寄語情深,真摯懇切。
2.指詩人的母親卡羅莉娜‧阿爾香坡‧迪費(Caroline Archenbaut Defayis, 1793~1871)。
3.指老女僕瑪麗埃特。(待續)
一本禁書的題詞1
Epigraphe pour un Livre condamne

喜愛田園牧歌的溫和讀者,
純樸天真的正直好人,
請拋下這本令人感傷2的、
邪惡又放蕩3的憂鬱之書。

如果你從未追隨過狡黠的撒旦
向他研習修辭學,
扔掉它吧!因為你不會懂,
或只會認為我歇斯底里。

如果你能抵禦誘惑,
如果你的眼能探入深淵底,
讀我吧!為了學會愛我;

痛苦又好奇的靈魂,
去尋覓你的天堂,
憐憫我吧!……不然,我詛咒你!


1. 本詩首次發表於1861年9月15日《歐洲評論》,原題為〈題詞〉(L’Epigraphe),擬以作為1861年再版《惡之華》的序詩,因故取消後,收入1866年3月31日《現代高蹈派詩壇》(Le Parnasse contemporain)。1868年第三版《惡之華》收入此詩,時位居第一百三十三首。
2. 原文為占星術用語「Saturnien」,本意指「受土星影響的」。占星術認為,在土星當值出生的人,將表現出遲緩、憂鬱,註定命運多舛,嚐受苦痛煎熬。
3. 原文「Orgiaque」。此字本意為「狂躁」、「狂歡」,指酒神節祭祀時的飲酒縱樂,含有淫蕩與放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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