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當珂拉從衣帽間穿妥溫暖的毛皮斗蓬來到大門時,她的座車也到了。
「回家,」她催促道,「快點。」
她鑽進車裡,車上的小花瓶盛著紫羅蘭,香氣滿逸,她雙腳摀著球狀熱水袋,裹上毯子,蜷縮依靠柔軟的椅背,順著車行搖晃,十分舒適。
珂拉腦海浮現賽侯樂侯爵的擔憂,不禁覺得好笑,她心想:「可憐的朋友,位於社會階級頂端,可惜成了偏見的奴隸。」
她再想起侯爵提及的「四劍客」。他們真的很特別!總是笑口常開、自在不羈,與自己氣味相投,因而私底下往來密切。
之前在倫敦某個晚宴場合,朋友介紹艾佛伯爵給她認識,她雖冷淡,但超齡的談吐依舊深深吸引伯爵。後來他們相約碰面數次,伯爵再引見安德黑‧沙維希上尉,此人熱情洋溢、隨時有新點子,而且不按牌理出牌。三人很快便形影不離,一同走訪許多老街區、博物館。
某日他們在茶館休息時,巧遇多納‧道森及威廉‧洛基,恰好是沙維希上尉的朋友,兩位年輕男子溫文儒雅、俊俏斯文,深諳女人心事,立刻成了珂拉這年輕女孩的知己,跟著加入三人幫。他們知道哪兒的女裝店好、哪兒的服飾新潮,還認識不少古董商,對色澤、款式及小裝飾品的判斷挑選頗有一套。
多納‧道森也算博學多聞,對考古學特別有研究,安德黑‧沙維希亦是同好,兩人經常聊得欲罷不能,激盪不少火花。外頭謠傳道森是某失勢的英國貴族之子,他與威廉‧洛基同住,人們還說他倆不過是隨便什麼旅社的領班罷了。
珂拉不怕知道真相,無論什麼來歷,自己就是喜歡這四位護花使者,跟他們一起,天天都有新鮮事,完全不無聊。後來,四人陪珂拉返回巴黎,珂拉的父親留他們住在自家外圍的老舊房舍,這些人能待下來她自然喜出望外。
安德黑‧沙維希選了聖器室,老教堂的聖器室已然半塌,但稍微整建依舊可以住人。艾佛伯爵則屬意長型建築的警衛宿舍,他找人開了幾扇窗並安裝隔間。至於多納及威廉仍決定同住,最後一致同意住進充滿十七世紀華麗建築風格的獨棟小屋,兩人並依自身需求,增添部分現代裝潢。
珂拉每天都去找他們,樂此不疲,不是跟這個出去,就是跟那個出去,或者其中兩位,戲院、展場或樹林都能看見珂拉身影,唯獨出席上流社會聚會時,四人不會作陪,通常珂拉獨自前往,就像今天這樣。
四人都對年輕女孩很好,從不擔心這麼下去,或許會傷害彼此友誼。他們愛她嗎?珂拉偶爾想過這問題,卻沒有答案,他們對自己的態度就像尋常調情,有時會飛快地偷吻她,但她總是立刻擺起臉孔制止,她一個都不愛,只想按照自己當下的心情輪流喜歡每個人。
除了最近一次出國旅遊,二十二歲以前的珂拉‧萊納從未離開過父親,教育方面也是請英文家教及其他各科老師到府授課,父女倆感情深厚,父親對女兒呵護備至,這個家女兒的意見至上,問題是她對家中財務狀況一無所知,家裡到底有沒有錢她根本不清楚。
偶爾,她注意到馬匹、昂貴的家具、畫作等被廉價出售……然而萊納家依舊出手闊綽,靠所剩無幾的僕人維持奢靡排場。這幢位於塞納河左岸的大宅確實搶眼,有一整排面河的窗戶,後方偌大的庭園裡有幾間前屋主留下的破敗房舍,也就是珂拉朋友選擇居住的地方。
有時尚得靠變賣祖產暫解燃眉之急,只是問題一解決,又開始花錢不手軟。
萊納親王在外交圈舉足輕重,派駐於布魯塞爾時,娶了一名奧地利女子為妻,後來送她至英國待產,但珂拉出生那日,妻子也難產而死。於是,他帶著女兒回巴黎,全心全意照顧女兒。只是返國後的親王意興闌珊,儘管好友卡莫議員一直鼓吹他也競選議員,但親王不覺得自己能當個成功的公眾人物,他自知缺乏野心。
珂拉很早就察覺父親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賭博、好馬、女人,逐漸耗盡他的心神與錢財,但女兒永遠擺第一位,不論他有多少下午茶聚會及多精彩的夜生活,每天早上一定帶著珂拉去樹林爬山,並與她共進午餐,享受兩人時光,聊聊女兒的計畫、想法及夢想。
回家的路上,珂拉不斷想著這些事。
車子在珂拉家門口停下,司機朝內喊了幾聲,大門隨即開啟,她站在門前,突然一陣心神不寧。萊納親王為何非要她回家?她總是怕父親只為了挑戰什麼或證明對自由不屑一顧,而結束自己的生命。
踏入父親書房時,她越發感到不安,父親坐在書桌前,表情嚴肅,正為信封蓋上封印,再以紙鎮壓妥。「四劍客」站在他身邊,所以父親也找了他們?他們從未同時來書房過啊!
四人都沒開口,只以眼神向年輕女孩致意。她脫下帽子。
萊納親王問道:
「晚宴好玩嗎?」
「嗯,很盛大。」
「抱歉打斷妳的興致,但我要走了,想抱抱妳再走。」
「走?」
「我託了這幾位朋友轉交給妳的解釋,主要是為了妳,親愛的珂拉。現在都出去吧,我需要靜一靜。」
親王站起來抱住珂拉,親吻她的額頭,再緊握四位男士的手,接著,讓四人陪同年輕女孩離開。
珂拉膽顫心驚,因為走出房外時,她瞥見桌上擺著一只眼熟的盒子,她知道裡面放的是左輪手槍。
珂拉等人待在會客室,她焦躁不安,抓著艾佛伯爵急問:
「到底怎麼回事?他要去哪兒?我很擔心……」
伯爵倒冷靜異常,拉著她說:
「別管了,妳幫不上忙的。上樓回房去吧。」
沙維希上尉也開口:
「是啊!別在這兒,」他說:「他需要……」
話還來不及說完,房內傳出一聲槍響。
年輕女孩驚慌失措,她回頭衝向剛才離開的書房,推開房門,只見親王頭朝下倒臥在扶手椅,被子彈打穿的太陽穴血流如注,右手癱軟垂落,手槍就落在旁邊地板上。
珂拉跪下,緊抱父親,泣不成聲:
「父親……父親……」
她全身無力,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乎快昏厥倒地。
跟著進房的四名男子見狀,情緒也很激動,他們低聲討論對策:
「他死了?」
「看來是。」
「總之先找醫生來再說。」
多納‧道森及威廉‧洛基含著淚,一同前去吩咐大踏步趕來的僕人。
安德黑‧沙維希和艾佛伯爵來到珂拉身邊,輕輕扶起她。
「去歇著吧!」艾佛勸道,「可憐的孩子,妳不該在這兒的。接下來的事,只怕更令人煎熬……」
伯爵朝沙維希上尉使個眼色,要他從攤放在書桌上的數個信封中,取走紙鎮壓住的那封,上尉將信放入口袋。
之後,他也來到珂拉身旁,與伯爵一起陪著女孩回到樓上臥房。
二人扶珂拉坐上安樂椅,珂拉眼神茫然,口中喃喃重複:
「太可怕了。」
沙維希為了轉移女孩注意力,從口袋取出剛才自書桌拿走的信,遞給珂拉時說:
「令尊在妳抵達家門前剛寫好的,他留了話給妳,並拜託我們轉交。妳想看嗎?」
她急切地搶過信,只見信封上寫著「致愛女」,她撕開封口,擦乾眼淚,開始讀信:

女兒:
「生命了無生趣,我選擇離去。」我朋友卡莫先生的父親,就是拿這句話與他永別的。而即將解脫的我亦是為了相同的理由。
因此,我也仿效他,臨走前留下忠告,指引妳未來如何行走人生之路。
妳跟我很像,從不信那些金科玉律。道德雖綁不住妳,妳卻深知榮譽可貴,從未做出寡廉鮮恥之事。所謂美德,眾人奉為圭臬,卻綁手綁腳,某些不符人情的規範單調枯燥,不適合妳;相反地,榮譽屬個人行為,賦予人在任何情況下,有決定下一步或選擇不照世俗規範行事的自由;榮譽不允許放棄,只會激勵人前進。
妳向來不把外頭的議論放心上,繼續視而不見,除非直接對妳人身攻擊!好好藏身富麗堂皇的象牙塔裡,以自己的想法為準即可。
只是單身女子的生活雖然多采多姿,卻免不了孤單,妳和我一樣,無雄心壯志,也不可能當公眾人物,愛情是妳唯一歸宿,勇敢追求愛吧!妳美麗、年輕、熱情,只要懂得慎選對象,挑個適合自己的男人,他會一輩子對妳好。
在這場命運爭奪戰中,妳並非單打獨鬥,那四位因妳聚在一塊的好朋友將陪著妳。繼續留他們住下來,當成妳的依靠,巴黎社交圈見妳成天與男人混在一起,傳言自然難聽,但無論外人如何指指點點,別理會就是了。
只是妳恐怕很難與女性建立友誼,女人對妳只剩嫉妒及輕視。
萬一想體驗性愛,儘管去吧!女性該有自主權,某種程度而言,女性只需評估一件事,也就是幸不幸福,記住別墮落就好。
現在,有件事我非提不可,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妳那四位朋友中,有一位應該就是特立獨行的亞森‧羅蘋,此人冒險犯難的性格可從未嚇倒我!他使用假名,我無法確定是哪一位。好好觀察,找出他來,此人乃正人君子,能給妳意想不到的支持。
女兒,道別的時刻到了,怕妳遺憾,我不願沒說一聲就走,就算我真選擇沉默離去,也是為了避免無意義的心碎。
讓自己過得比我更精彩。
此生我已無憾,我自在逍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早已養成隨心所欲的性子。
別為我哭,也絕不掉淚,那是弱者的行為。
要幸福。

萊納
珂拉不發一語,只反覆讀信,最後將信塞進寫字檯的抽屜。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安慰,此時道森及洛基也來到房裡,珂拉不加思索,開口便問艾佛及沙維希:
「你們早知他有這個念頭?他曾透露什麼嗎?」
「嗯,」艾佛回答,「他找我們來就是為了告知此事,我們費盡唇舌、苦苦哀求都沒用,他心意已決。」
「另外,也提了您的事,拜託我們照顧妳,」安德黑‧沙維希補述,「別擔心,有我們在。」
「是啊!」其他人同聲附和,「有我們在!」
珂拉表示感謝,一邊仔細瞧著四人,陷入沉思:「如果其中一位真是亞森‧羅蘋,那究竟是誰?誰會是亞森‧羅蘋?」

【未完待續,更多精采內容請見《羅蘋最後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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