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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脫時光迴圈2: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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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我究竟在想什麼呢?時間如旋轉木馬,可以任由人們跳上跳下?一年就像一條激流,在我的十一月十八日底下流動?
我坐在麗森飯店十六號房間的窗口旁。我累積了日子。三百六十五個十一月的日子。但是這對事情又什麼幫助呢?彷彿無數個一模一樣的秋季某日堆疊在一起,就可以累積一年的時光。而在這樣形成的一年結束時四處亂走,做好了跳躍或潛水的準備,又有什麼幫助呢?經過了一年的等待,又等到了十一月十八日,我就能從進來的地方逃脫如此的循環──我是這樣以為的嗎:一個敞開著大門的十一月十八日,自由地通往可識別的時間?或許。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我在我的十一月十八日四處遊走。我在探尋出路,但是並沒有任何出路。我在尋找差異,但是並沒有任何差異。那是相同的一天,此刻,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相信,在我所有的日子底下躺著正常的一年,一個全新的十一月十八日正在緩慢靠近。彷彿對時間的真實計算就在某個深處,彷彿我所有的循環往復都只是存在於表面,而真實的一年則藏匿在那一連串的十一月十八日的底下。彷彿一個全新的十一月十八日會在年的末端升起,把我接回去。又或者,它會經過我身邊,讓我能夠迅速從那個一再重複的漩渦裡跳出來。彷彿有一片救生板會漂浮而來,一個嶄新的十一月十八日,能把我從我那週而復始的汪洋中拯救出來;一塊浮木,讓我可以緊緊抓住,攀附其上,直到我抵達堅實的土地、直到我被拋上岸──來到十一月十九日, 來到我可以喝著咖啡、閱讀全新報紙的一天;來到櫃檯後坐著一個新的接待人員的一天。一個沒有雨的早晨,又或者有著傾盆大雨、洪水、打雷、下雪……只要是不一樣的天氣就好。彷彿我的三百六十五天將有個魔法般的結局,而非只是一連串無盡的日子中的一個編號。彷彿我的第三百六十六天是個全新的開始,一個全新的十一月十八日,有著可以前往十九日的通道。以及前往二十日的通道。彷彿那是一個出路,而非只是消失後下一個十一月十八日隨即又回來的一天,接著又是第三百六十七天、第三百六十八天,以及明天,第三百六十九天。

如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一串日子將會永無止境。確實,什麼事也沒發生,於是這串日子永無止境。一個全新且不同的十一月十八日並沒有降臨,沒有更真實的時間計算法從深處冒出來,沒有救生板漂浮而來,我並沒有被拋上岸而來到十一月十九日,而二十日也不會到來。這是相同的十一月十八日,毫無變化。

昨天,我很早就醒了。回到飯店後,那種對一個全新且充滿變化的十一月天的緊張期待讓我筋疲力盡,我很快便陷入了深層的睡眠。後來我從睡眠中驚醒時,立刻就感覺到了菲力普.莫雷爾給我的那個裝著塞斯特斯的盒子。賽斯特斯就在我的枕頭旁,依然躺在袋子裡,我想起了發生的事:我遇見了菲力普,跟著他回到了他的店鋪。我想起菲力普和瑪麗帶我去參觀他們的新公寓。我記得我們穿梭在上一任住客留下的物品中。我告訴他們所有的一切:時間崩壞了,我希望能回到那可辨識的時間裡。他們給了我裝在袋子裡的塞斯特斯,送我出門。

我立即下床,穿好衣服,走到樓下接待處。我不知道時間是幾點鐘,但是報紙已經擺出來了,那還是同一份報紙。十八日的報紙。嶄新且原封未動。吃早餐的房間裡,咖啡已經在機器裡流動了,桌子也已擺好,工作人員正在把麵包和牛角麵放到盤子裡和籃子裡。我坐下,希望今天會和其他的十一月的日子不一樣,然而一切都沒有什麼分別,我很快地便目睹了這個早晨如何再次重現。我看見熟悉的臉孔和動作。我看見那片麵包緩緩地飄落到地上。十八日理所當然地,再次重現。

從我醒來,到夜晚入睡,整整一天,和其他的那些日子一模一樣,這一天充滿熟悉感,今早,我醒來時,又是一個十一月十八日。沒有差異。我毫無阻力地走入了第二年,或者應該說:我已經來到了第三百六十八個十一月十八日,一個沒有年份、沒有四季的時區,一個沒有星期和月份的時區,除了一再重複的一天以外,什麼都沒有,我無法不想像這樣的日子將一直持續下去,我無法想像其他的可能性。這是一個無法糾正的錯誤。這已經是一種常態了。唯一繼續出現的是我的一天。早晨來了,夜晚到了,夜深了,早晨再次重現,相同的一天。

我坐在麗森飯店的十六號房間裡。今天,我沒吃早餐。我只去了接待處,看了一眼報紙,接著便轉身回到我的房間。我不想看見麵包落地 。

#369

今天,我在天亮之前就醒了。是塞斯特斯盒子的一角刮到我的臉頰,將我從睡夢中喚醒。盒子還在我枕頭旁的那個袋子裡,我大概是睡著時躺在了盒子上,但是此刻我已醒來,起了床,進入了早晨黑暗的晨光,而今天依舊還是十八日。十九日沒有來,二十日也沒有來,二十一日同樣沒有出現。我為什麼還會期待這些日子的到來呢?

雖然距離起床的時間還是太早,但我依舊起身,穿好衣服。我穿上靴子,從地上拿起我的包包,出門前,我從床上的袋子裡取出塞斯特斯的盒子,從盒子裡取出那枚硬幣,放進我的口袋,隨即把袋子和盒子都放在桌上。我帶了鑰匙,接待處沒有人,我在黑暗中穿越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

幾個小時後,我回到飯店時,天色已亮,時間剛過七點。我在自助餐檯拿了一杯咖啡帶上樓,此刻坐在房間裡那張小小的桌子旁。我知道,十一月十八日還在持續,我不知道的是,該如何面對這一天,但現在我知道我可以預料什麼。十一月十八日,這是我可以預料到的。

#374

每一天,我都去探訪我的街道。我越過香敏納大道,穿過了環形劇場通道。我斜斜越過雷納爾街尾的那個小廣場,繼續在阿爾馬傑斯特街穿梭。我會在一間咖啡館坐下,或是在公園的長凳坐下。

什麼都沒有改變,我沒有目標。沒有需要買的書,沒有需要參加的拍賣會,沒有可以拜訪的朋友。我無法根據某個聲音的模式、寧靜的狀態來計劃我的一天,我沒有任何計劃,我沒有行事曆。時間在走,但是它在我的世界裡注入一日又一日,它沒有離開,也沒有終點站,只是一連串無限循環的日子。

我經過了這一區的古籍書店,但是我沒有走進去。我在櫥窗外看著店裡的書,猶豫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我擴張了我的圈子,尋找著其他的街道。走在伊索街上時,我在一間古籍書店門前停了下來,我並不知道這裡有書店。我想要走進去,翻閱放在櫥窗前的幾本作品,但我最終仍只是在店外站著。我已經沒有走進去的理由,那是屬於過去的店鋪,我已經不再是T.&T.謝爾德。

我經過了菲力普.莫雷爾的店,好幾次,我站在櫥窗前,低頭往店內望去。只有在瑪麗獨自在店裡時,我才會這樣做,我不想被認出來,我知道菲力普出入店裡的時間,我不想遇見他。

我還擁有那枚塞斯特斯──就在我外套的口袋裡,瑪麗已經將另一枚錢幣放到櫃檯上。昨晚臨睡前,我忘了把錢幣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在枕頭下,但今早醒來時賽斯特斯還在我的口袋裡。走在街上時,我可以感覺到賽斯特斯的存在。如果我有一隻狗,我可以說我和狗一起去散步。而現在我是和一枚羅馬帝國時期的錢幣一起去散步。一個奇特的陪行者。

#376

我在街上就可以感覺得到,那種空虛。彷彿有些什麼消失了。我可以從特斯特雷斯街上的礫石中感覺到,匆匆越過阿爾馬傑斯特街時,我也可以感覺到。某個凝結的東西被溶解了。現在,細節減少了。那是一種具體的體驗,幾乎是生理上的,交通好像沒有那麼繁忙了,或者是行人消失了,光線和聲音彷彿有了變化,房子和房子之間的距離彷彿增加了,街道變寬了,但我知道,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改變,街上依舊有行人和繁忙的交通,聲音和光線都沒有改變。改變的是我,我和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任何關聯。我走在同樣的街道上,純粹是按著慣例,舊習慣推著我往前走。我一直都有充分的理由來到這裡,但是,現在我感覺自己是多餘的。我在城裡隨處走著,除了從一天過渡到另一天之外,我沒有其他任務。我只是一個在街上來回遊蕩的人,也許我根本算不上是一個人,更像是一種動物,既不是在狩獵,也沒有被追捕,既不飢餓,也沒吃飽,我只是一個沿著房子四處遊蕩的生物。

#378

今天我較晚醒來,出門時已經是下午。我選了一條和過往不一樣的路,但是我依然再次被相同的感覺擊中,一種空虛感,彷彿缺少了什麼。

走在街上時,我開始感到暈眩。我覺得很冷,四處張望,嘗試找個可以進去的地方,但是彷彿沒有這樣一個地方。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可以前往,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撤退,或讓我隨性地安頓一段時間。我環顧四周,想找個公園或長凳,但是沒有一處可以讓我融入的地方。那些我經常拜訪的地方,看起來都非常冷淡封閉。我目光所及能看到的長凳或咖啡館的椅子,都不屬於我。沒有一個人行道或穿越道能容納我的腳步。我覺得自己被錯置了空間,覺得自己是一種異物。我不屬於這裡,我什麼也做不了。

最後,我走進了一間幾乎沒人的咖啡館,我嘗試坐靠窗的位子,但是感覺那椅子好像想要將我甩出去似的。一開始椅子只是在我身下搖搖晃晃,但是當我站起來,換了另一張椅子之後,我卻感覺桌子出了問題。我稍微挪動桌子,又略略移動了椅子。我感到困惑不安。當這些桌椅在我的努力下都維持了平衡之後,卻沒有人來為我點餐,於是,我又離開了咖啡館,回到街上。

但是依然無濟於事。街道彷彿空無一人。那感覺像是氛圍改變了,空氣變得稀薄,彷彿有種物質從瀝青裡消失了,讓路面變得多孔,房子牆壁的顏色有了些微的變化,我不知道是什麼。有什麼消失了,色彩,或許是聲音,彷彿世界的其中一種化學元素忽然之間消散了,或者,更確切地說,那是一種新的空虛,一種不明的虛空。

我在街道上漫步,試圖藉此來緩解這些感受。我在街角拐彎,找到了交通繁忙的街道和人群擁擠的通道,漸漸地,世界看起來像是恢復了正常。我被拉上岸,回到了世界,一整個下午,我都在街上四處閒逛,企圖擺脫這種空虛的感覺。我穿越公園,走在鋪滿礫石的小徑上,經過長凳和遊樂場,但卻沒有在任何地方坐下──除了短短的幾分鐘,我嘗試在環形劇場通道噴水池旁的一個潮濕的長凳上,小坐了一會兒。 

下午稍晚時,我回到飯店,在接待處買了一個三明治,然後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上樓時,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感覺我的外觀有些憔悴:看起來有些磨損、髒亂,有些邋遢,我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不是衣服。就在我沿著走廊往房間走去時,我照了照牆上的鏡子。我的衣服並沒有上回到這裡時破舊,我曾在克萊龍(Clairon)無數次走出房門、漫無目的地遊蕩時穿了多次的靴子,也不至於破舊不堪。我穿了和之前不一樣的裙子,原本那條舊裙子被我留在克萊龍,這件比較新,並沒有任何問題, 我的外套看起來與平常一樣──也許我需要一件新的外套,但是這件外套的狀況還不至於那麼糟糕。然而,我看起來依舊像是被放進了一個儲藏間裡的東西──破舊且塵埃滿布,被世間遺棄。 

我當然知道這只是我的問題:我失去了方向。這世界並沒有缺少任何元素。也沒有新發現的空虛。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找不到在街上遊走的理由。我經過商店,但是沒有進去的必要。我斜斜越過一條馬路,或者穿越一個公園,只感到不適、多餘、精疲力竭、不對勁。我不再是塔拉.謝爾德,那個對細節有感知、對書本的收藏潛能有眼光的古籍書商。我不是工作中的塔拉.謝爾德。我不是T.&T.謝爾德公司的書籍採購人員。她失蹤了:那個走進來詢問、談判、斟酌、購買、協商、組織的塔拉.謝爾德。消失的塔拉.謝爾德,是古籍書商,她是一個工作中的人,她的生意正在發展中,蒸蒸日上,她是一個有客戶和同事的商人。消失的,是那一個有著未來的塔拉.謝爾德。那個有著夢想和期待的塔拉.謝爾德從畫面中消失了,她被拋出了世界之外、跑到了邊緣以外、被傾倒而出,被十一月十八日的激流帶走,迷失了、蒸發了、漂流到了大海之中。 

回到房間,我把三明治放在桌上,然後脫下外套和靴子,但是,稍後當我想要吃那個半乾癟的三明治時,飯店的火警警報忽然響了起來。這讓我微微吃了一驚,因為我之前從未聽過警報響起,但是那肯定是因為我從未在下午五點剛過的時間仍留在飯店裡。警報並未讓我擔憂。這肯定是誤報,因為飯店並沒有被燒毀,我不曾在任何時間裡見過火災跡象,所以我什麼也沒做,過了一會兒,警報也就停了。我起身往窗外望去。有人在街上站著,我想,原來十一月十八日也包括了麗森飯店的火警警報誤報。那又如何呢?沒有任何事發生。我看見消防車抵達,但是沒有任何火災跡象,輸水的軟管也根本沒有被鋪開。一名消防員站在那裡,平靜地和飯店的接待員說話,我重新坐下,再咬了一口三明治。

一直要到後來,我才明白了這件事的意義:我不再保持警覺了,我不再尋找救生板,我不再將這種事看成新的可能:麗森飯店發生火災,而這可能會是一個新的十一月十八日,或許能讓我躍入一個新的時間,這家飯店可能會被燒毀,我可能會在時間回到正常軌道的那一刻面臨性命危險。但,我卻只是認為,這不過是一場誤報。
若是在幾天前,我會跳起來,我會察覺到變化,然而,此刻,我只是和一個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一起坐著,什麼都沒做,三明治還放在我旁邊的桌上,不是因為火警疏散而在匆忙中遺落,只是因為邊角過於乾癟而被我放在一旁。我不再相信變化,不再尋找差異,就連火警也無法改變我對這樣去了又來的日子的看法。

我依舊可以聽見門外的人聲,但是飯店對面的人行道上早已沒有人了。飯店最後一批客人正返回他們的房間,消防車很快地離開了現場,這裡並沒有任何危險的事發生。在麗森飯店,這是安靜的一天。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死亡。我坐在飯店房間裡,我很安全,湯瑪斯安全地生活在克萊龍的十一月十八日,他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回到了一棟寒冷的房子,但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他回到客廳,點燃了壁爐,到花園取了一棵韭蔥,到棚屋拿了幾顆洋蔥。我沒有擔心的理由。我的丈夫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我獨自尋找解決方案。我的朋友們認為他們幫不上我,或許他們根本不相信我說的是實話,他們只是給了我一枚放在袋子裡的塞斯特斯,然後讓我離開。塔拉.謝爾德的最後任務:爬上階梯,將垃圾袋拿出去。此刻,我在街上遊走,多餘,且被遺忘。並沒有任何災難。也並非不算什麼,只是也沒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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