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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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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擦拭玻璃杯
請注意,我現在要跟你們講些什麼。
我一來到金色布拉格旅館,我們老闆便揪著我的左耳朵說:「你是當學徒的,記住!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重複一遍!」於是我說,在這裏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老闆又揪著我的右耳朵說:「可你還要記住,你必須看見一切,必須聽見一切,重複一遍!」於是我驚訝地重複了一遍,我將看見一切,聽見一切。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工作。每天早上六點鐘我們便,來到大堂,接受一次小小的檢閱。旅館經理駕到。地毯的一邊站著餐廳領班和所有服務員,最後一個是我--,一個乾巴巴的小個子兒學徒;另一邊站著廚師、客房服務員、廚房助理打下手的、勤雜工和洗碗工。我們的老闆,經理先生打我們身旁走過,檢查我們的襯衫和禮服,看我們的領子是否乾淨,燕尾服上有沒有油污,扣子是否完好無缺掉沒掉,皮鞋亮不亮,他還彎下身來聞一聞,檢查我們是不是洗了腳,然後說:「你們好,先生們!你們好,女士們!」於是我們便不能再跟任何人閒扯了。

餐廳服務員們教我怎樣將刀叉包在餐巾裏。由我打掃煙灰缸,每天我還得清洗裝熱香腸的洋鐵皮盒子,因為是由我到火車站去叫賣熱香腸的。全套活計都是由那個已經不再當學徒、成了正式工的人教給我的。哎呀呀,他為了能到火車站去叫賣香腸,可真沒少求人家。最初,我對這一點感到有些不解,到後來我就明白了。我最愛幹的就是到火車站去向車上的乘客賣香腸這檔子差事了。

有好幾次我的香腸以一克朗八十哈萊士一對賣給人家,可乘客們只有一張二十克朗的鈔票,有時甚至是五十克朗的鈔票,而我又沒有那麼多零錢找給他;即使有,我也只顧先繼續往下賣,直到乘客們紛紛上車,從窗口探出頭,伸出手來讓我找錢。我先把熱香腸放好,然後在衣兜裏翻找零錢。乘客們大聲嚷嚷,說銅板鋼?兒不用找了,把紙幣找給他們就行。我卻磨磨蹭蹭地在衣兜裏找紙幣。哨聲響了,我才慢慢掏出該找給乘客的紙幣。可是火車已經徐徐開動,我追在火車後面跑,舉著錢,眼看著他的手指就要觸著紙幣了。

有一個人探出一大截身子,以至不得不讓人拽住他的腿。還有一個人,他探在窗外的腦袋眼看要碰著站臺上的柱子,可是後來他伸著的手指很快離我遠去。我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裏,手裏捏著紙幣。這可就是我的了!很少有旅客回來索取過這些錢。於是我便開始有了自己的積蓄。

一個月下來便是好幾百,到後來我甚至有了上千元克朗。可是從早上六點到晚上睡覺之前,我的上司都要來檢查一番,看我是不是洗了腳。晚上十二點前我必須上床。於是我就這樣開始了什麼也沒聽見卻又什麼都聽見了,什麼也沒看見卻又看見了我周圍的一切的生活。
我看見了這規矩、這制度,看見了當我們彼此之間表面上顯得不和時,我們老闆的那種高興勁兒。哪能讓女會計賬房晚上跟一個男服務員去看電影呢!第二天早上就得把他們辭掉。

我還認識了餐廳的特別客人,那張包了出去的餐桌。每天都由我來擦拭包餐桌上的玻璃杯,杯子上有每個客人各自的號碼、各自的標記。有上面畫著鹿的杯子,有畫著紫羅蘭的杯子,有畫著小鎮的杯子,有棱角的杯子,還有慕尼黑產的帶有HB字母的大肚子石罐兒。每天晚上我都看見焱砩銜葉伎醇?這幫固定的上流人士:公證人先生、火車站站長、法院院長、獸醫、音樂學校校長、工廠主伊納,我替所有這些常客穿脫過外套,我給他們端啤酒,還得把各人固定使用的杯子送到他們各人的手裏。我真奇怪這些富人怎麼能整整一個晚上來回來去討論這些麼個問題,說城外有一座小橋,三十年前小橋旁邊有棵白楊樹。於是爭論便開始了,這個說那裏沒有小橋,只有那棵白楊樹;另一個說那裏沒有白楊樹,只有一塊不能算作小橋的帶柵欄的木板……

他們就這樣一直邊喝啤酒邊為這個沒有意思的問題大喊大叫,著爭論不休;不過也只是表面上熱鬧熱鬧而已,因為他們儘管大聲吵嚷著說那裏有座小橋而沒有白楊樹,或者說那裏有棵白楊樹而沒有小橋,可是到後來又總是坐下來,一切恢復正常。他們的爭吵彷彿仿佛只是為了讓啤酒更加可口。有時候他們又爭論這樣一個問題:捷克的哪種牌子啤酒最好。

這個說普羅吉維的最好,那個說沃德尼昂的最好,第三個說皮爾森的最好,第四個說寧布爾克的最好,或者說克魯肖維采的最好,於是又扯著嗓門兒爭個不休。大家都很高興,大聲吵嚷只是為了有點兒事兒做幹,輕鬆地把這個晚上打發掉。後來,在我給他們端啤酒去的時候,站長先生便側著身子對我打著耳語說:有人看見獸醫先生到天堂豔樓去找小姐了。說他去的是雅露什卡小姐的房間。而那位校長又對我打著耳語說,獸醫雖然去過,但不是在禮拜四,而是在禮拜三就去了,而且。說那位獸醫找的是弗拉絲達小姐。

於是他們整個一整個晚上便談論天堂豔樓的小姐們,還有誰去了誰沒去等等。當我一聽到天堂豔樓這個話題,對他們曾經爭論過的城外有座小橋還是有棵白楊樹,啤酒是布拉尼克牌子的好還是普羅吉維的好之類的話題便壓根兒不再想看見和聽見,一心只琢磨著這天堂豔樓大概是個什麼樣子。我數了一下自己的錢。我賣熱香腸攢下來的外快,足夠我去逛一趟天堂豔樓的了。我甚至還會在火車站上裝哭,扮裝小可憐的,讓人們同情我這個小學徒。他們在車上向我招手,施捨錢給我錢,因為他們以為我是個孤兒。我打定了主意,總有一天的晚上十一點鐘以後,等我洗了腳,便要從窗子裏爬出去,看看那天堂豔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就在金色布拉格旅館出了大事的那一天。那天上午進來一幫茨岡人,一個個穿得漂漂亮亮。說他們是鍋爐廠的,有的是錢。於是他們坐了下來,要了最好的菜,而且在每次加點要另一道菜時總要把錢亮出來給你看一下。音樂學校校長坐在窗子旁,見茨岡人太吵,便換到餐廳中間一張桌子那兒去坐,還繼續看他的書。我想那肯定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因為在他站起來換到一個離原座兒三張個桌子遠的地方去坐的時候還一直看著他那本書。連往下坐的那一會兒也還在看他那本書。他的手在摸索著找椅子,眼睛還是沒離開書。
我在為包餐桌擦拭玻璃杯。那時正值上午,我對著光亮光只看見少數幾位客人要了份湯和燜牛肉。我們這裏的規矩是即使沒事做,所有服務員也要找事做。比方我吧,就得仔仔細細將那玻璃杯擦了再擦。領班也挺直身子站在那裏整理刀叉,服務員重新整理餐巾什麼的……

突然,我透過金色布拉格旅館的玻璃杯看到窗口下跑來一群激怒的茨岡人。他們跑進了我們的「金色布拉格」,大概在過道上就已經拔出了刀子。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們跑到那些從鍋爐廠來的茨岡人跟前。而那些鍋爐廠工人似乎早就在等著這種人。他們一躍而起,將身後的桌子一張張拽到身前擋著,以免那些帶刀子的茨岡人撲過來。可還是有兩個人倒在了地上,他們的後背挨了刀子。那些帶刀子的茨岡人朝鍋爐廠工人的手上砍,連桌子上都沾滿了血,可是校長先生還在繼續看他的書,而且還面帶微笑。那茨崗風暴不只發生在校長先生的附近而已,而是越過他的頭頂。鮮血濺到了他的頭上、他的書本上。刀子兩次扎紮著了他那張桌子,可是校長先生仍舊繼續讀著他那本書。我自己卻鑽到桌子底下,用四肢爬進了廚房。茨岡人尖聲叫嚷,刀子閃閃發亮,彷彿仿佛在金色布拉格飯店裏飛竄的金蒼蠅。這些茨岡人不付錢便匆忙走出旅館,所有的餐桌上都是血。有兩個人躺在地上,有張桌子上擺著兩個砍下的指頭和一隻削下的耳朵,還有一小塊肉。後來請來一位大夫檢驗了這些割下的碎肉,發現這是從肩膀以下的胳膊上割下來的。

惟獨那位校長先生仍舊用手撐著腦袋,胳膊肘撐著桌子,繼續在看他的那本書。其他桌子都已翻倒在門口,這些桌子碼成了一個防禦工事,掩護著鍋爐廠工人們逃出了飯店。經理先生只好站在飯店門前舉起雙手對前來用餐的顧客說:「抱歉抱歉,今天我們這兒出了點兒事,明天再開門。」

我的任務是洗乾淨那些血跡斑斑的桌布。那上面有多少手掌印指頭印啊!我得把它們都搬到院子裏去,在洗衣房燒上一大鍋水。勤雜工們也都來幫著洗,然後煮,我負責晾曬。可是我個子小,夠不著晾曬繩,後來只得由廚娘們來幹,我將擰幹的桌布遞給她們。我的個兒剛好夠到那廚娘的胸脯那兒,她一個勁兒地笑,還借機戲弄我,將她的乳房壓在我的臉上,卻裝作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一個乳房挨著另一個乳房地壓在我的眼睛上,擋得我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倒是挺香的。等她一彎腰去取筐裏的濕桌布時,我又從下面看到她的兩個乳房在搖晃悠;等她一站起身來晾桌布,那些耷拉下垂的乳房又高高聳起。

所有勤雜工和這些娘們兒都哈哈大笑,還對我說:「小傢伙,你幾歲啦?你已經滿了十四啦?什麼時候?」到了傍晚,微風吹拂,桌布全乾幹了,滿院飄揚著乾淨而漂亮的一塊塊白布,活像我們只有在舉辦婚宴慶典時才用的餐巾。好啦,我的任務全完成了!到處重又重新乾乾淨淨,到處都擺放著石竹花。花店總是根據不同的季節送來滿滿一筐各式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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