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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小城三部曲之二:甜甜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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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魚

我從學校直接跑到碼頭上,那裡停了許多運沙子的船隻和小艇。一名搬運工在木板條上推著小車從船艙往外卸沙子。這些搬運工人總是袒露著上身,曬得烏黑。他們不像游泳池畔些光身子的人那麼個曬法,而像幹活的人通常會曬成的樣子,又有點像某個防曬油廣告上畫的那樣。他們當中有一位運沙工人早就讓我著迷;他在胸口和手臂上都刺了美人魚、錨和帆船。有一艘帆船讓我喜歡得恨不能在自己的胸前也立刻刺上一艘。我彷彿已經預見這艘小船在我的胸膛上揚起風帆。今天,我鼓起勇氣對那個運沙工說:「您身上的這艘小船一輩子都洗不掉嗎?」

運沙工人坐在木板條上,掏出菸來點燃。隨著他吸菸時的一呼一吸,胸膛上的帆船也一張一收,彷彿漂游在海浪中。

「你喜歡嗎?」他問道。

「喜歡極了。」我說。

「你也想刺一艘?」

「特別想要。只是不知道刺一條這樣的小船要多少錢。」

「一小瓶朗姆酒。這是在漢堡人家幫我刺上的。」運沙工人說著還指了一下我的水手帽上寫著「漢堡」二字的金牌。

「那我還得坐車去漢堡?」我失望地說。

「用不著!」運沙工人笑了,「這個錨和這顆刺穿的心是羅伊札幫我刺上去的,他經常坐在橋下酒家。我只付了他一杯酒錢。」

「那他也會幫我刺嗎?」我瞪大眼睛問道。

「那恐怕要花兩大杯酒錢。」運沙工改口說。他抽完菸,彷彿又恢復了體力。

「抽菸使您感到舒服?」

「一根菸勝過一頓午餐哪。」他說完,便兩手緊緊抓住從船艙裡面一直伸到岸邊沙灘的木板條,兩腿往上一伸,來了個倒立,就像教堂塔尖映在水中的倒影,而那些刺在他身上的小船,也跟著顛倒。我看到運沙工因為用勁而充血的眼睛。隨後,他一彎身,一雙光腳丫又落到了木板條上,他身上那些小船的桅杆重又聳向上方,又可以漂流到漢堡去了。

「謝謝!」我說。我在碼頭上跑了起來,文具盒在我背上的書包裡哐噹直響。我一直朝橋那邊跑去,那邊有輛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馱著滿滿一車沙子,費勁地爬向一個小山坡。馬兒使勁地拉,馬蹄鐵直冒火花。車上濕漉漉的沙子實在太重,車夫徒勞地站在馬匹前面,用鞭子威脅牠們,隨後又抖動韁繩,弄得兩匹馬不知所措。牠們不是同時往前拉,而是一前一後各拽各的,這就越發拉不動了。車夫氣得用鞭子抽打馬腿,又用鞭柄猛擊馬的鼻子。靠在橋欄杆上的路人漠不關心地看著這一幕。我為這一可恥行徑而漲紅了臉,因為馬對我來說是一種神聖的動物;我氣得眼睛都紅了,抓起滿滿的一把沙子,朝那車夫扔去。沙子落到他眼裡,他用鞭子威脅我,我像瘋了似的使勁地向他扔沙子。車夫朝我跑來,威嚇我,說要用鞭子抽死我,可是我已站到橋欄杆那裡,大聲對他喊道:

「你,你這個殘暴的傢伙,你會遭報應不得好死的!」

我朝橋的另一端跑去,跑到一半停下來抓住欄杆喘了喘氣,讓我的心跳緩和,直到完全恢復平靜,然後走到橋頭的莫斯特茨卡街,往土耳其式水塔那邊一拐,經過磨坊、弗爾特納街,來到教堂廣場,走進了教堂。

教堂裡一個人也沒有,涼爽宜人。我四下裡一瞧,看到蒲團旁邊的兩個捐款箱。我的心又開始怦怦急跳起來。為讓自己保持鎮靜,我連忙跪到安東尼切克聖像前的蒲團上祈禱。我低著頭輕聲說:

「我想在胸膛上刺一艘小船,得花兩大杯酒錢。我需要錢,只好從這捐款箱裡借一些。我保證,我一定會將這些錢還回來。」

我抬起眼睛,直望著對我微笑的安東尼切克聖像,他手裡拿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只是微笑,對此毫無反對之意。我紅著臉,環顧一下四周,將捐款箱倒過來,弄得裡面的硬幣哐噹直響,直到掉了滿滿一把硬幣到我手裡為止。我忙把錢放進口袋裡,重又跪下,用手捂著臉,好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忽然聽到窗臺上蜘蛛網中的一片乾葉子被穿堂風吹動的顫抖聲,還有門外的腳步聲和遠處車輪的轆轆聲,我猶豫了一下:要是向教區牧師去借這錢,是不是更妥當呢?但我知道他可能會勸阻我,因為我曾經敲過鐘,當過候補侍祭童。反正我將來還會把錢還回來的,那又有什麼不可以借的呢?於是我站起身來,舉起我的手指頭宣誓說:

「我保證:我一定將這錢還回來,還會加上利息!」我一步步往後退著走,安東尼切克聖像一直在和藹地微笑著。於是,我從教堂裡跑到太陽底下,陽光強烈得讓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等我擦掉眼中的淚水,不禁嚇了一跳:一名肥胖的員警正迎面朝我走來,原來是警長費德爾莫茨先生。他徑直朝我奔來,他的影子已經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心跳得厲害,垂下眼皮便看到我水手服上的黑蝴蝶結隨著我的心跳節奏在抖動。我掄起雙手,緊握拳頭交叉放在胸前。警長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正從口袋裡找什麼。我很清楚,肯定是在找手銬。他在深藍制服上衣口袋裡沒找到它,便又往褲袋裡找。找到了!他心滿意足地掏出一個菸盒,花了好一陣工夫在挑選雪茄,終於摸到了一根,將它取出來,興致勃勃地點燃它,然後挺著他那足有一百公斤重的大肚子,從我身邊走過。我抬起眼,看了一會兒我自己那雙交叉著的手,隨後才緩過神來,撒腿就朝橋上跑,而背上那個裝著文具盒和課本的書包哐噹響個不停。跑過那座橋,我便踏著臺階,一步步朝下往河邊走去。最後一個橋拱下總是非常的安靜,除了急著大小便的人以外,誰也不會一個人到這裡來。我在這裡一塊可以晃動的石頭下面,有個祕密存放東西的地方,那裡放著我的墨水和鋼筆。每當我在學校裡交不出作業,班導師一問到我時,我便說作業本忘在家裡了。然後,他會打發我回家取作業。為了贏得時間,我便立即去文具店買個本子,蹲在橋底下這塊又乾爽又安靜的地方,將本子攤在膝蓋上寫完作業。如今我便坐在這裡數一數我究竟有多少錢。我這錢不只能買兩杯,而是買六杯朗姆酒……

橋下酒家很熱鬧。

「我們這裡怎麼來了一位小水手啊?」羅伊札先生大聲嚷道。

我身穿水手上衣,頭戴縫有很像兩隻燕子尾巴的黑飄帶的水手圓帽,帽檐上還有一個金錨,錨下面有塊「漢堡」字樣的金牌。我就這樣站在羅伊札先生面前。他取下我的帽子,將它戴在自己的頭上裝怪相。運沙工人們哈哈大笑,我也跟著傻笑,感到很幸福。羅伊札在酒店裡走來走去,拚命地出洋相做鬼臉,我和大家笑得很開心。我暗自說,等我長大,也要這樣到橋下酒家來坐著;跟這些可親的水手們坐在一起,我會感到莫大的光榮。羅伊札先生沒有上門牙,他的下嘴唇能扣住上嘴唇,甚至能碰到鼻尖。他就這樣頂著我的小水手帽走來走去,坐在窗旁桌子邊的運沙工人們為他鼓掌。酒店老闆四處分送啤酒,我也要了兩大杯。「羅伊札先生,這是我孝敬您的。」

「噢,你從哪裡弄到的錢?」

「我借來的,從上帝那裡。」

「噢,你跟他說話了?」

「沒有,他不在家。是他的一位夥伴借給我的。他叫聖安東尼切克。我借這些錢,是想請您幫我在胸膛上刺一艘美麗的小船,跟那位科列茨基先生胸膛上的一模一樣。」

羅伊札先生笑起來。他說:「原來如此,既然上帝都親自過問了這件事,那我就幫你刺一條小船吧!什麼時候刺?」

「現在就刺,所以我才到這裡來。」我說。

「可是,孩子,我身邊沒帶針。」

「那您去取一下吧!」

「他媽的!」羅伊札罵了一聲,「他可真會折騰人!」他一口把杯裡的朗姆酒喝完,從窗旁那些客人中擠出來,到了酒店門口,還打手勢示意說,他不僅要去取針,還要把紋身的顏料取來。運沙工人們讓我坐到他們中間,酒店老闆端來一杯覆盆子口味的汽水給我。

「你們那位教區牧師有幾個廚娘?」

「兩個,而且都很年輕。」我說。

「很年輕?」所有運沙工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很年輕,」我說,「每當牧師喝醉酒的時候,他便叫一位廚娘坐到椅子上,自己彎下身來,將手掌托在椅子下面,就像酒店老闆托著擺滿一杯杯啤酒的托盤一樣。他猛地往上一舉,便將漂亮的廚娘一直舉到天花板。廚娘的裙子將他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而牧師卻一直將她連人帶椅子舉得老高老高。」

「啊哈!」工人們大聲叫了出來,「廚娘的裙子把他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啊!」

「這可不簡單啊!」我說,「我們那位牧師呀,力氣大得像一頭瑞士牛。他們兄弟姊妹六個,力氣都不小,他爸爸的力氣也很大。他叫孩子們將一些核桃放到桌子上,然後伸出指頭,按一個破一個;他用指頭按核桃,比用核桃鉗子還要來得快。可是牧師在他小時候卻是六個孩子中體質最弱的一個,他父母覺得他不適合幹體力活兒,直為他發愁,心想他將來能做什麼呢?最後決定送他去學神學,準備將來當牧師。他們全家人在一起吃晚飯時,桌上總是擺一大盤馬鈴薯。全家圍坐在餐桌旁,桌上擺著勺子,媽媽一敲響勺子,八隻手便爭先恐後地舀啊舀,一直吃到連一個馬鈴薯也不剩為止。」我認真地講述著,講到自己滿意的地方還點點頭。運沙工人們想笑,可又突然止住,因為羅伊札先生回來了,帶著一根搖搖晃晃擺在敞開蓋子的提箱裡的紋身針和一個玻璃杯進了門,活像閹豬師薩爾維特先生。我迫不及待地脫下套頭水手衫,羅伊札先生將箱子放到桌上說:「現在你說說,到底想要一條什麼樣的小船?小帆船,大海船,雙桅杆帆船,還是汽船?」他問道,並叫運沙工人將各自的啤酒放到窗臺上去。

「你會畫所有品種的船?」我驚訝地問道。

「你可以挑選。」羅伊札先生說完便用手一指,一個運沙工立即脫去工作服,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將紋上各式圖樣的後背對著我;那上面刺有美人魚、捲起的粗繩、心形圖案、他名字的頭一個字母以及好幾艘帆船。我應接不暇地望著這一幅幅美麗的圖畫,恨不得把教堂捐款箱裡所有的錢都借來,因為我希望將這位工人背上的所有圖畫都紋到我身上,即使得花捐款箱裡所有的錢,也在所不惜。

「你快挑一個呀!」羅伊札先生說。

我指著一條小帆船。羅伊札先生在桌上鋪了一張報紙,要我仰面躺上去。

「不會疼嗎?」我抬起身子問道。

羅伊札先生將我按了下去,我兩眼望著天花板,他說只是像蚊子輕輕地叮一下而已。

「你是說,小朋友,要紋一條小船是嗎?」

「要一條像耶穌與他的門徒們在革尼撒勒湖上坐過的那種小船。」我說罷兩眼望著上面。只聽得一陣挪步的聲音,運沙工人都朝我圍攏來。他們一個個彎下身來看著我,我都覺察到他們的呼吸,聞到了他們身上的氣味。羅伊札先生用針蘸上一些綠色顏料往我身上扎,我舒服得幾乎要睡著了。運沙工人們在我的上方呼著熱氣,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躺在馬廄裡的小耶穌,牧羊人、小牛和驢子都圍在我的身旁。我還聽見有人在說:

「瞧!那小船還有一副漂亮的龍骨呢!」

「羅伊札,給他紋上一張像樣的風帆吧!」

「什麼風帆?要文上一對好舷,這是最重要的。」

「這條小船應該有一道深紋,一個好舵……」

我就這樣在橋下酒家的桌子上仰躺著,本想坐起來,可是羅伊札先生用他的胳膊溫柔地將我按下。後來我睡著了,他又將我叫醒,同時在收拾他的紋身工具。

「好了!小夥子,小船已經紋好了!誰也拿不走它,抹不掉它。如果你想要去掉它,布拉格有位大夫,他幫女演員拉皮或者除皺紋和去雀斑,一平方公分要六十克朗……」

聽著羅伊札先生這麼講,工人們笑得眼淚直流。我仍坐在桌子上。當我想要看看胸膛上的小船刺得怎麼樣時,羅伊札先生便親自為我穿上套頭衫,並幫我扣好領扣,將書包挎到我背上,給我戴上水手帽,還正了正帽子上的錨和「漢堡」字牌。「老闆,」我吩咐道,「再來兩杯朗姆酒,由我付錢。」我對運沙工人們微笑了一下,他們卻以大笑回應我,但是已經不像前面一次笑得那麼厲害了,彷彿還帶了些愧色,而且也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我付了錢,也沒讓老闆找零,因為我想,誰的身上要是刺了小船,就該像個大氣的男子漢。

「這是您的小費,老闆!」我說罷走到門口,還回頭行了個軍禮,在運沙工人的歡笑聲中跑進了暗灰的黃昏……

我一跑到橋上便陷入了夏天「紛飛大雪」的包圍之中:從河水深處飛出成千上萬隻蜉蝣,牠們徑直往煤氣路燈上撞,隨即掉到石板路面上;路燈桿旁邊出現了一個燙死的蜉蝣堆。正往下掉的死蜉蝣還打到我臉上。我彎下身來將手伸進蜉蝣堆裡,牠們燙如沸水,還在微微動著呢!行人踩著路上的蜉蝣,彷彿走在一層凍霜上,還直打滑。我大步走著,誰都沒看見,也不知道我胸前刺了一條小船。它將永遠伴隨著我,我走到哪裡,它就漂遊到哪裡。等我哪一天去游泳,仰游的時候,小船的船頭就會劃破河面跟隨我暢遊。當我憂傷的時候,我將像畫片上的耶穌那樣撕開襯衫,向眾人展示那顆被荊棘環裹著、燃燒著的心。我在橋上突然想到,我該先讓教區的牧師先生看到我的小船。於是我沿著一盞盞被蜉蝣環繞的路燈,快步走進教區牧師住宅的大門。院子裡豎著一盞路燈,我沿著綠油油的花園小道一直走到一排亮著的窗戶前。葡萄藤沿著板條趴在牆壁上,我伸手扒開了那些葡萄藤鬚和葉,先從窗戶看到一張鋪著綠色絲絨的桌子,上面擺了一瓶維爾姆特酒,旁邊那只杯子裡的酒已被喝掉了一半。後來我又看到一些大概不該看到的什麼:牧師先生用一塊桌布、或許是床單,將兩位廚娘捆在一起,她們卻在咯咯笑著。牧師將她們捆住之後,便趴下來聞她們的肚子。我連忙閉上眼睛。後來等我鼓足勇氣再往裡面一瞅時:哎呀呀,我當時看到的情景要是被橋下酒家的那些運沙工人看到,他們肯定會開心得發瘋。牧師先生用牙咬住那塊捆綁廚娘的桌布的結,攤開雙手,彷彿在耍雜技。這時他竟然叼著這兩位被綁著的、雙腳亂踹、披頭散髮的廚娘,在房間裡轉動起來。我真高興看到牧師先生的力氣竟然大得能叼起用床單捆著的兩位廚娘,簡直跟耶穌一樣偉大。當他已經轉了好幾個房間之後,便彎下腰來,將兩位廚娘放到地上,自己則倒在沙發上笑個不停。廚娘們提了提裙子,牧師則喝完他那杯酒,接著又斟滿一杯。我小心翼翼地沿著臺階下了地,然後從門旁拐角繞出來,敲了敲門。我聽到腳步聲。門開了,一位廚娘請我進去。

「有什麼事?」牧師手裡握著酒杯問道。我說:「牧師先生,祝福我吧!」

「怎麼這麼晚還來這裡?我該祝福你什麼?」

「牧師先生,你瞧!」

我解開前襟領口的鉤子,脫下套頭水手服,像頭上有圈光環的聖阿洛伊斯一樣,我頭上也有水手帽的一道藍圈。我滿面放光地站在那裡,可廚娘們卻嚇了一大跳,她們驚訝得將雙手的指頭塞進嘴裡。蜉蝣撞得窗玻璃咚咚直響,一隻隻摔在滿地的殘花落葉上。牧師站起來,撫摸著我的肩膀,直視我的眼睛問道:

「誰幫你刺的?」

「羅伊札先生在橋下酒家幫我刺的。」

「可他給你刺了個什麼呀?」

「一條小船,耶穌坐過的那種小帆船呀!」

牧師要站在兩邊的廚娘們從前廳搬來一塊大鏡子,並吩咐她們蹲下來扶著它。我朝鏡子裡一瞧,只見牧師先生在我後面探著頭,再一看我的胸膛,紋上了一條綠色的美人魚,一條長著帶鱗尾巴的美人魚,一條裸著身子的美人魚,一條恰似牧師用牙齒叼著桌布捆著的廚娘們那樣笑著的美人魚。我驚嚇得兩眼發黑。

「你身上刺了那麼個東西,可就沒法再當侍祭童了,你說是不是?」

「可是去掉一平方公分的紋身圖樣要花六十克朗。」我兩手揪著綠色的美人魚圖案,嘟噥了一句。

「我很高興,」牧師在房間裡慢慢地踱著步,平靜地說,「我很高興你來找了我。你這輩子的日子可輕鬆不了啊!」

他撫摸了一下我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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