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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想天開:平珩的創意工作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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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名字?大學問!
一九八四年,我和好朋友羅曼菲自美返國一起開辦了「皇冠舞蹈工作室」,因為工作室的業務需要,啟動了我的「藝術行政」人生,在誤打誤撞的不得已中,開始摸索這塊從沒人教過的領域。
「皇冠舞蹈工作室」成立目的很單純,就是計畫把我們在紐約上過課的好老師們一一請來台灣,讓大家都能享受到專業舞蹈課程訓練。但成立工作室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先來取個名號。
我們很容易也很「洋派」地先訂出了英文名稱:「Taipei Dance Workshop」。名稱之所以用上Taipei,是因為我們發現,如果要邀請國際藝術家來台,與其取個什麼浪漫或形而上的名字,再經過一番解釋,不如先用Taipei,讓受邀者可以清楚知道他們就是要來台北工作。
那「Taipei Dance Workshop」的中文名稱應該是什麼才能吸引到學生呢?當時在八○年代的紐約,四處可見各種類型的workshop,但在台灣還沒有中文譯名,於是反應一向很快的曼菲,提出了「工作室」這個名稱,而「工作室」也正適巧能符合我們理想的運作模式。
在工作室裡,大家可以上課、排練,也可以在此演出。工作室是舞蹈和戲劇實驗與發表的小劇場,硬體雖然迷你,但設備可是五臟俱全,所以重點不在觀眾席次的多寡,而在於演出型式的開發與場次頻率的靈活安排。有了工作室及小劇場,我們從此不再需要依循過往演出的模式,不用等檔期、等機緣、等上個一、二年才能站上舞台。
那時我們幾乎每二、三個月就能夠推出一檔嶄新的節目,每位藝術家可以在工作室嘗試、碰撞和磨合,累積足夠經驗後,再邁開大步走向大型劇場。工作室就是眾藝術家的「小廚房」,隨時可以在家「試菜」,待時機成熟了,才端上滿桌講究擺盤的佳餚大宴賓客。
而這樣的創新基地,如果中文名稱只是直譯為「台北舞蹈工作室」,似乎略顯不足,於是反覆思索是否有更適切的方向。最後終於想到,既然工作室是進駐在父親平鑫濤所建及命名為皇冠藝文中心的大樓裡;加上除了我們的工作室外,還有出版集團、畫廊和舞蹈教室,而就順理成章的定名為「皇冠舞蹈工作室」。「皇冠」這兩個字,說明了地點,也顯示出贊助的企業,當然也更讓對於空間規劃設計投入相當心力的父親「開心」。
中英文名字都齊全之後,接著要思考的,就是以「皇冠舞蹈工作室」對應「Taipei Dance Workshop」是否會不合理?其實想想中文是給我們看的,英文是給外國人看的,一定要對等嗎?如果用了「皇冠」的英文,變成「Crown Dance Workshop」,這麼皇家、這麼高貴,那不就一點都不「廚房」了。所以幾經考量,決定讓中英文各自「分眾」也各自「表述」,名稱確定後就這麼開張了!
而我在一九八九年成立的「舞蹈空間舞團」,同樣是來了個中英文名稱不太對等的狀況,英文名稱選用「Dance Forum Taipei」,明明中文沒有「台北」,英文何以非加個Taipei不可?這是一早就考量到日後若有機會到國外演出時,可以讓大家清楚辨識我們的「出身」;同時也為了舞團品牌的獨立性,能與工作室有所區隔,舞團沒有加上「皇冠」二字,也希望不會因為企業「冠名」而影響到補助的申請。但沒想到此一「造反有理」之舉,還是傷到老爸一點感情,當時每個製作他都會來觀賞,在隱忍了好多年之後,才終於問起我:「為什麼舞團沒有用『皇冠』啊?」

其實行至今日,我們時不時還是需要因應各種狀況而有不同的設計,例如國家兩廳院的英文名是「National Theater & Concert Hall」;國家交響樂團(NSO)有時用別名「Taiwan Philharmonic」行走天下;台中歌劇院的英文名是「National Taichung Theater」而不是「Opera House」;雲門舞集的英文是「Cloud Gate Dance Theater of Taiwan」;由表演藝術團隊組合而成的表演藝術聯盟,則因為社團法人的法令限制,正式名稱得用「中華民國表演藝術協會」,而不能用「聯盟」,但在與中國交流時,又只能稱為「表演藝術協會」等等。

所以像我從事的藝術行政到底和一般行政工作有何不同?回看種種,無非是一連串的自我思辨,以及如何在有限的資源中,尋求到最大的可能性。取個名字是如此,「抗拒」老爸是如此,「出國演出」也是如此。藝術行政,重要的或許是「藝術」那二個字,但更重要的是藝術中的「創造」精神。

劇場中的「王牌公關」
我在紐約研究所求學的第一年,便意識到自己應該無法成為一位藝術家。我太樂天了,找到一個答案就會很開心,沒有藝術家那種抽絲剝繭的探索能力,也不具備化具象為抽象的想像力,所以四年後,於一九八四年回台成立「皇冠舞蹈工作室」時,我選擇肩負起行政職務,在幕後支援,讓所有參與的藝術家們暢所發揮。那是個藝術行政在台灣尚未啟蒙的年代,所有工作都得從頭一步一步摸索。
我們一開張就邀請國外老師來台教學,雖然已在紐約談妥工作內容和細節,但還是需要簽一份合約載明雙方的權利與義務,可是英文合約到底有些什麼「眉角」?大至架構該長什麼樣?小至用詞遣字要如何才夠精準?我完全沒有頭緒。於是只得東奔西問地到處討教,還參考了各種作家的合約,最後終於發展出屬於我們的第一份合約。
接下來,外國老師來台,如何接機、安排住宿,給付費用的台幣與美金該如何配比、付費如何簽收等等,都是一項一項「痛苦」的學習。有一次,還因為藝術家當天臨時需要零用金,我們不假思索地就順手給付,並沒有準備簽單,導致之後雙方對帳不一而發生溢付的狀況。大家起先是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回憶,接著再帶動作的「復刻」當天的場景及給付的狀況,什麼妳在窗口如何如何,我又如何如何打開抽屜拿出錢來,沒想到結果藝術家當場撂下一句重話:「難道妳們要為這五千台幣弄得這麼難看嗎?」我們聽了只能摸摸鼻子認賠了事。但經一事、長一智,只要「痛到」,就一定會學到細節的處理。
在工作室開設大師班課程初期,點名也是一個學問。最啟初我們會為繳費學員製作一張上課證,每次上課前,由學員出示,我們登錄。登錄的方式,從打勾、蓋章到註明日期逐步演化,但因為不時有人忘記帶證或是來去匆匆未及登錄,而於補登時又常發生錯誤,最後決定廢除上課證。
取而代之的是每種課程的獨立名單,學員進教室前只需報上名字,由行政人員記錄。當時,為了鼓勵老師認真教學,還特別設立獎勵制度,凡超過設定的基本學生人數,老師就可獲得額外授課費用,所以在每堂課結束後,還要請老師於點名單上簽名,以確定學生人數無誤。
不過行政可不光是建立作業的方法而已,也要能協助推展我們的構想。我們希望學員不只來上大師班課程,也要能夠參與大師的創作;大家一起在工作室裡排練,最終也要在兼具小劇場功能的工作室裡一起演出。這種首創的延伸學習教學,必須要說服或激勵學員願意付出額外的時間來排練,以及「甘心」參與完全「無償」的演出。
當然可想而知的是,要找到願意熱心參與演出的學員並不容易,所以完全不用經過「甄選」,凡是有意者我們皆欣然接收。但面對學員舞蹈資歷並不整齊的狀況下,如何為大家在作品中找到各自「適得其所」的角色,對於外國老師的創作無疑是一大挑戰。在台灣專業環境尚在發展之際,行政者便不時要「安撫」並「曉以大義」,提醒外國老師,我們在做的工作是多麼有「開創性」,而「有教無類」是華人多麼重要的教育理念等等。
在發展排練的過程中,行政也要不時運用「巧思」與「慧眼」,從旁敲敲邊鼓,協助老師「明鑑」出每位舞者的特色。而對於花費同等時間排練與準備演出,但戲份不多的舞者,如何要他們「安身立命」,也是行政必須居中「打滑磨合」的任務。
所以藝術行政,絕不是照著標準流程操作的公式化工作,而是必須將「藝術」與「行政」兼容並蓄,至於到底是以藝術的眼光處理行政?還是以同理的角度與藝術家「心照不宣」?或者是用「藝術」的理想建立目標?這一切並沒有定案,只有不斷嘗試更好的做法!「藝術行政」的最迷人之處便在於此。

一個蘿蔔八個坑
這幾年台灣新場館陸續開張,專業劇場的行政人才需求孔急,但人才可以從哪來?哪種人適合在劇場工作?其實所謂藝術行政,是在八○年代從零開始的,許多能掌理各種事務的多面手都是從「做中學」慢慢培養而成的,也因為藝術製作的型態不斷推陳出新,藝術家們的每一檔新製作都在打破之前的框架,所以無論是否出身專業,只要是覺得「求新求變」才好玩的人,都很適合加入這個可以培養出具有「八爪章魚」特異功能的行業。
我成立的皇冠舞蹈工作室在開張一年後,除了常態性的演出外,所屬的小劇場開始定期舉辦藝術節等更多活動,在經費有限的狀況下,就得靠行政人員充分展現十八般武藝的功夫,把節目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整個撐起來,就像一個建築物裡強大的結構,觀眾不見得看得到它的存在,但它卻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節目的製作與宣傳,通常有較長的時間可以按部就班的規劃與執行,但演出的前台工作可就需要勞力密集與身心超靈活的人才能擔綱了。像我們平日上班時間是朝十晚六,遇到週五有演出時,至少要有二位行政留守擔任前台工作人員,他們於六點辦公室工作告一段落後,便要先在前台大廳擺上接待桌椅,六點半票務開張。在沒有售票系統的年代,大家不僅要在有限的時間裡人工準備票券,售票也都是在現場進行。
到了七點十分左右,其中一人要先到後台,與表演者及技術人員確認準備工作已全部完成,再開放觀眾入場。最重要的是還要提醒表演者去上廁所,免得觀眾入座後,就要繞大遠路去別的樓層上廁所了。
後台一切就緒後,這名「機動」的同事在七點二十開始擔任撕票工作,待全部觀眾就座後,向觀眾說明場內需知。開演前,再順手將觀眾入口的燈光關熄。演出期間還是不得閒,需駐守在劇場入口,協助遲到觀眾入場或為場內提供任何服務。而另一位擔任售票工作的同仁,從七點十分起就是一人作業,等觀眾陸續進場後,一邊要處理遲到觀眾的購票或貴賓取票事宜,同時還要兼顧撕票及指引進場的任務。
遇上人氣旺的演出,在座位有限的狀況下,場內服務同仁,必須發揮「指揮交通」的功能,以「客氣」但「堅定」的語氣,引導觀眾盡量坐得近些,以便騰出更多的空間。如果票房實在太好的時候,那還得立即巧妙地搬出地墊,請觀眾坐在前排的地板上。
隨著演出經驗逐漸累積,前台工作人員要處理的事務也越來越細:
六點半前台開張前,需將觀眾所到之處全部巡視一次,例如檢查樓梯的扶手、觀眾座位是否乾淨、洗手間衛生紙是否足夠等等。
皇冠小劇場的空調因為是面朝舞台吹送,因此表演者常常會覺得太冷,但如果風力太弱,觀眾又會覺得悶,所以大家研發出一個勉強「兩全其美」的方法。前台工作人員會在六點半將空調強力放送,開演前再轉為弱風;演出如有中場休息,則在休息前後再開關一次。
演出結束後,前台人員還要請觀眾填寫問卷,同時也會趁機與熟識的觀眾聊聊天,有不少新節目的規劃,就是在這樣的互動下談成的。
小劇場的前台工作看來繁瑣,但做多了也可以「遊刃有餘」,一人可當多人用,甚至時不時還能化解危機。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回演出前,行政經理好心抽空幫旅美的韓裔編舞家燙衣服,沒想到那小背心質料一遇熱就被熨斗吸黏住而馬上焦了一大塊,經理二話不說,立即抓起電話,聯絡服裝設計林璟如老師工作室的老師傅,擇要說明背心的式樣及顏色,然後殺上計程車,前後不到一小時,在開演前五分鐘帶回了一件剛出爐的新背心。這不但展現了行政人員平時累積的好人脈,更反映出她的機智和效率。
說到底,從事藝術行政只要有熱情和企圖心,就可以讓一個蘿蔔變出八個坑,劇場絕對是可以培養出靈活、務實而且能力超強大幹才的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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