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討厭梯形的史帝夫‧賈伯斯
  
請各位看看手邊的塑膠產品。乍看之下像是正方形的外盒,仔細看看,會發現其實兩邊並沒有完全平行,是個梯形。如果有由兩個外盒連結製成的產品,仔細觀察正中央的接縫,是不是會看到稍微膨脹呈現「ㄑ」字形呢?外型看似筆直的圓柱狀塑膠瓶蓋,但細細觀察會發現,朝瓶口的那一側是不是稍微大了一點點?
  
塑膠產品的製作方式,是將熱融的塑膠倒進模具裡,待冷卻凝固成型後取出。因此,總會有一邊往兩側延伸,變成梯形,要是完全筆直平行的話,就沒辦法脫膜了。這和使用模型製作出的板狀巧克力一樣,一定會變成梯形。不過,真正方形的高級生巧克力(Raw Chocolate)就不同了,因為那是以手工一顆顆切割而成。
  
蘋果創辦人賈伯斯無法接受這種梯形。在Macintosh II之前的Mac1,全部都是百分之百、不折不扣的長方體。由於塑膠沒辦法像生巧克力一樣用手工切割,得下工夫讓模型能夠分割。將模型分散取出後,就能得到側面是完全垂直的標準長方體。但由於花費較多工夫,零件的價格也變得昂貴許多。這種方式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Zero Draft,也就是脫膜角度為零(零錐度)。
  
然而,在某個時期,老是製作高成本產品的賈伯斯遭人趕出公司。那些人將Mac改為稍微偏梯形,因為這樣可以降低製作費。不過,這些都瞞不過我們的眼睛!這也是為什麼賈伯斯離開之後,Mac看來變得極為普通。換句話說,這段時期就是Mac的板狀巧克力時代。

賈伯斯重回蘋果之後,梯形的產品消失了。像是第一代iPod Shuffle2和Mac mini3的機體都像是手工切出的方正設計。就連電源供應的側面也完全垂直。不愧是Zero Draft,「生巧克力」再度復活!

仔細觀察iPhone背面機體光澤的曲面,會發現並不像一般產品往外延伸成梯形,而是收得很完美。每一支手機的任何一個小節細細琢磨而成。這種高成本的製作方式簡直超乎常識,幾乎是松露巧克力的等級。
  
由此可知,蘋果公司的設計可說來自於賈伯斯討厭梯形而來。看來他想必對板狀巧克力也很有意見? (二○一○年三月十日)

四腳雞
  
二○○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展開的「骨」展工作坊上,我讓大家畫各種的圖,第一個要大家畫的就是「雞」。一九九一年,我成為東京大學副教授,第一次有自己的研究室。我對著聚集在我研究室的學生,和這次一樣,「大家想一下雞長什麼樣子,然後畫出來。」當時有一位學生畫的雞有四隻腳。我糾正他「雞只有兩隻腳」,他立刻恍然大悟:「啊,對哦!翅膀就是前腳嘛。」但當場其他學生,以及後來聽到這件事的其他老師都非常驚訝。事實上,那位學生的成績在系上名列前茅。
  
最近,我也在慶應義塾大學讓大約六十名學生畫一樣的主題,果然還是有兩個人畫出四隻腳的雞。連昨天的工作坊中,也有一個人畫出四腳雞。
  
這表示就算是經常見到的事物,要憑記憶來畫,也會比想像中來得記不住;這似乎和我們記憶的機制有關。

人類不可能將這輩子看過的雞都記在腦子裡。要是這樣,我們的腦容量一下子就會被過去看過在照片、繪本上的雞所填滿。其實我們的腦子是在每次看到雞的時候整理相關資訊,只在腦中留下與其他動物做區別時需要的特徵。因為這樣,每次又看到另一隻新的雞時,即使和過去看到的有些許不同, 還是能在瞬間判斷出這是一隻雞。

這類高度抽象化的認知,目前連電腦也無法模仿。對那些畫出四隻腳的人來說,恐怕在辨別「雞」的時候,腳的數量並不是重要的資訊。他們或許是善於抽象思考(像是擅長數學或寫論文)的人。

對了,十八年前那隻「四腳雞」後來做成我研究室的杯墊,也做成貼紙(【圖4–3】)貼在我的太陽能汽車(同時也是我的研究成果)上。

(二○○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攝影家清水行雄的雙眼
  
我有一本名叫《機能的投射》1的作品集。攝影家清水行雄(Yukio SHIMIZU)在二○○六年將我的作品照片集結成書。接下來的文字節錄自該書的前言。
  
在閑靜的住宅區地下室,一間冷冰冰的攝影棚。投注在燈光以及角度調整上的沉默與目光。大概花了一整天,都在擷取作品的剖面。在拍攝過程中,我沒什麼意見,只是一直待在現場。看著從自己的指尖與思考中誕生的創作,在攝影師銳利的目光下,一股又是難為情又激動的情緒湧現,甚至要麻痺我的心。整個拍攝的過程就像身為技術人員的我,與攝影家清水行雄展開的一場對話。我和清水是從我實質上的處女作,也就是當我在某本雜誌上看到自己設計的奧林巴斯(Olympus)照相機「O-Product」的照片之後結緣。回想起來,那是一九八九年的事情。在各大媒體刊載的照片中,我認為他拍的這張照片最能展現該款相機原始的吸引力。我立刻打電話到編輯部,到他位於六本木的攝影棚拜訪他。從那次之後,十七年來,清水幾乎幫我記錄每一件作品。

藉由眾人參與醞釀出的工業產品技術思想,不是單靠照片一種表達手法就能完全道盡。然而,透過清水的目光確定擷取的剎那,我就能清楚體會到自己的作品透過科技的視覺效果呈現出來。現在,我在創作時已經將可以過清水目光的考驗當成目標,他的照片已經成為我製作過程中的一環。

我經常聽到傳聞,說清水是個非常恐怖的人。我雖然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但在拍攝過程中,他的確有一股令人不敢親近的威嚴。

【圖6–1】是我還待在日產汽車時設計的Infiniti Q45的引擎蓋。這張照片是在我認識他之前,他幫日產拍攝的宣傳照片。構圖非常簡單的照片,但這樣的照片,看得出對於汽車曲面的完成度要求到可怕的極限。當年還是二十幾歲毛頭小子的我,要是在這個拍攝現場,可能會嚇得一身冷汗吧。(二○○九年六月二十七日)

機器人博士古田貴之
  
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加上瘦到實在不像人,一雙骨碌碌的眼睛。說起話來情緒激動,和機關槍一樣,這就是我第一次遇到機器人博士古田貴之(Takayuki FURUTA)的印象。
  
地點是在表參道(Omotesando)一棟在高級住宅大樓裡占地兩層樓的神祕研究所。二○○一年秋天,這間研究所的「老大」北野宏明(Hiroaki KITANO),突然打電話找我去,說要讓我看看他和組員合作剛完成的morph2。那是身高四十公分,全球第一具能夠後空翻的擬人型機器人第二代。不過,在回程的路上,我們討論的話題不是機器人,而是設計師古田貴之。
  
「那個人比機器人還厲害耶。」「對啊,他可不是普通人。」古田是數一數二的奇人天才,他只要一開始設計機器人,整個人就會像被機器吸收一樣,愈來愈瘦。據說他在設計morph第一代時,體重從七十五公斤掉到四十七公斤。還有,最近因為體脂肪已經不到三%,連一般家庭用的體脂計都量不到。不只飲食,也幾乎不眠不休,平均睡眠時間好像一星期才兩小時。這樣的生活他竟然可以維持兩個月左右沒事,能活下去就靠驚人的專注力吧。
  
他平常個性溫和,但一聊起機器人,就會變得非常激動,興致高昂。曾經在一些展示給兒童看的會場上,那些帶孩子來參加的媽媽們異口同聲,「什麼?那個人是機器人設計師?還以為他是專業的展場主持人。」

認識他不久之後,我們就聯手設計morph 3(【圖6–5】)的,之後還一起開發Hallucigenia01和Halluc II。和廢寢忘食的古田共事真的非常辛苦,但看到他能在腦中自由操控機器人複雜的結構空間配置,這般才華又讓我大為感佩。古田的腦袋裡似乎根本有一台三度空間的CAD,每次和他討論,他總能當場將設計陸續具體化,真是大快人心。

古田其實是戰國時代的武將兼茶道名人古田織部(Oribe FURUTA)的後代。他在個性上的確也有些促狹的地方,然後我真心希望這個朋友能活得老一點。

(二○○九年十一月十八日)

二選一之外的選擇
  
當認為兩者都很重要,卻要面對二選一的時候,我其實打從心底對於只能擇一的狀況感到懷疑。自己是不是受限於僅有的兩個選項呢?話說回來,又為什麼是這兩個選項?
  
所謂的創意,不就從懷疑二律背反(antinomies)開始的嗎?
  
想要尋找天平兩端的妥協點,經常就會淪於最無聊的選擇。例如,創作者就算想兼顧樂趣與功能,最後很容易會做出既不怎麼有趣,又不像預期那麼好用的產品。雖然有時候可能某一方面會好一點,但回過頭來說,根本應該拋開「二選一」的框架。

我唸大學時,曾經非常猶豫究竟要當漫畫家,還是當工程師。最後我兩個都沒選,投入一個稍微另類的「點子」,成為工業設計師。

這個決定對不對,至今我仍不清楚。雖然有時也會想,這樣的結果是不是也算「妥協」。但比起當個技術人員維生,同時把漫畫當興趣這種維持天平兩端平衡的做法,似乎現在這樣來得稍微爽快一些。目前我正在設計「運動員用的義足」,學生時代曾經很熱衷畫的那些運動類漫畫,不知不覺都派上用場了。同樣在當年學習到的機械工學知識,也在這個專案給我很多的幫助,甚至超過我這些年來產品設計的經驗。這些都讓我實際體會到,還好當年沒有二選一。
  
過去的義肢,在設計上要不就是絕不讓其他人發現是義肢,甚至因此必須犧牲一部分功能,或者訴諸功能,只好放棄外觀,總之都是二選一。不過,如果我能做出不但外型美,又不失功能,而且義足本身看來就有動人的吸引力,這麼一來,或許能就此打破「二選一」的這道牆。於是,我開始尋找第三條路。

(二○○九年九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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