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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食同源神農始

  在華夏中國,上下五千年,蕩塵俗,滌昏寐,越眾飲而獨高,攸關人們精神層面的飲品,莫過於茶了。唐代陸羽在《茶經.之飲》中寫道:「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周魯公。」陸羽在著述《茶經》的過程中,只是推測古人對茶的最早認知,可能來自古老先民們(神農)長期的反覆探索與實踐。先民們茹草飲水,採樹木之實,只要是無毒的、味道不太苦澀的、纖維較細的、滋味不太難以下嚥的,都會被納為日常食材。他們在不斷廣泛嘗食植物的過程中,還會根據不同植物在不同季節、對不同器官產生的不同滋味以及呈現出的寒熱溫涼等感受,結合在不同歷史階段累積的醫療經驗,逐漸開始了樸素的醫學探索與總結。西漢《淮南子.脩務訓》記載:「(神農)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毒。」由此可見,古老的先民們,在從蠻荒走向農耕文明的嘗百草的艱難過程中,在辨識食物與藥物的過程中,曾付出過巨大的健康與生命代價。其間,茶因其清香消滯,一定曾在長期的比較試吃和遴選食物的過程中脫穎而出,這大概就是茶之藥食同源的發展由來。
  茶能解毒一說,最早出自宋代的《聖濟總錄》。我們常常聽到的說法「神農嘗百草,一日而遇七十二毒,得荼以解之」,並非出自漢代的《神農本草經》,造成誤解的始作俑者,是清代康熙二十四年的進士陳元龍。他在《格致鏡原》裡提到這段論述時,前面註明「《本草》則曰」,就是因為這四個字,讓疏於稽考的各界人士,誤以為「得荼以解之」出自中醫經典《神農本草經》,這也是此後各種著述援引混亂的源頭。但是,也不能因為引用錯誤,而輕易否定茶的解毒作用。古代醫籍記載的「毒」,多指藥的偏性或熱性等。茶作為藥最早的解毒作用,表現在茶的寒性方面,因為寒能勝熱。其次,是茶多酚能夠沉澱或還原某些金屬鹽類,有延緩毒物吸收的效果;與某些蛋白質錯合,能夠殺菌消毒。第三,茶能利小便、利大腸、濃茶能夠催吐等,都可視為透過利尿、導瀉、催吐等,能夠有效減少體內有毒物質的吸收。
  在農耕文明剛剛萌芽的神農時代,求可食之物,嘗百草之實,覓盡可能食用的植物果腹,採集茶樹芽葉,烹煮食用,自然是順理成章之事。茶由食用到藥用,由藥食同用再發展為廣泛的食用,時間大概是在戰國或秦代以後。清代顧炎武《日知錄》說:「自秦人取蜀而後,始有茗飲之事。」東漢華佗《食論》記載:「苦荼久食,益意思。」《神農食經》也說道:「荼茗久服,令人有力,悅志。」這說明,古人很早就意識到,茶無毒可久服,並且可食可藥。茶的「益意思」和「悅志」,主要是指咖啡因的瀉火除煩以及茶胺酸的鎮靜安神等多重功效。
  西漢王褒的〈僮約〉中,有「烹荼盡具」、「武陽買荼」,這是最早有關飲茶的可信記載。對於〈僮約〉的記載,我們迫切需要釐清的是,這裡的「具」,究竟是指什麼樣的茶具?而此時的「荼」,到底又是什麼樣的茶?清楚梳理這些知識非常關鍵。
  西元230年前後,三國魏人張揖所著的《廣雅》稱:「荊巴間採茶做餅,葉老者,餅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飲,先炙令赤色,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用蔥、薑、橘子芼之。其飲醒酒,令人不眠。」從文中可以推測,西漢時在武陽所買的茶,大概還是以米膏黏合起來、梗葉粗老的餅茶。在茶的蒸青工藝還沒有發明以前,揉捻工藝自然也尚未誕生,粗老的茶葉,因果膠含量低而無法壓餅,故以米膏黏合,便於取拿存放,有意識地盡量減少茶葉的儲存空間和運輸體積,這相當符合古人的智慧水準和當時的生產力發展狀況。
  在漢魏六朝以前,不可能存在經過蒸青並藉助工具壓製的餅茶,但用米膏黏合而成的餅茶或經日晒乾燥的散茶,是有可能同時並存的。此時的飲茶方式,不外乎直接採擷茶的鮮葉煮成羹飲(茗粥),或在乾茶內加蔥、薑、桂、橘皮、薄荷、茱萸等熱性藥物或調味料混合煮飲等。東晉郭璞《爾雅注》記載:「樹小似梔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晚唐楊曄《膳夫經手錄》也記載:「茶,古不聞食之。近晉、宋以降,吳人採其葉煮,是為茗粥。」此時服用的羹飲或茗粥,茶渣與茶湯還沒有完全分離,這段時期及此前,可稱為茶飲發展中的煮茶時代。
  茗粥與羹湯,應該是有差別的。茗粥裡可能含有「以米膏出之的」澱粉類食物,而羹飲內可能只含有茶末和湯水。在製茶時加入澱粉類等食物,在中國民間有著古老而悠久的傳統。南宋陸游在《入蜀記》裡,記其經鎮江,「赴蔡守飯於丹陽樓」,「蔡自點茶頗工,而茶殊下。同坐熊教授,建寧人,云:『建茶舊雜以米粉,復更以山藥,兩年來,又更以楮芽,與茶味頗相入,且多乳,唯過梅則無復氣味矣。非精識者,未易察也』」。元代忽思慧在《飲膳正要.諸般湯煎》中也介紹:宮廷「香茶」,是以白茶、龍腦、百藥煎、麝香按固定比例,共同細細研磨,「用香粳米熬成粥,和成劑,印作餅」。
  唐代皮日休在〈茶中雜詠序〉中說:「自周以降及於國朝茶事,竟陵子陸季疵言之詳矣。然季疵以前稱茗飲者,必渾以烹之,與夫瀹蔬而啜者無異也。」漢魏六朝以前的飲茶方式,誠如皮日休所言,「渾而烹之」,煮成濃厚的羹湯而飲。這說明在那時,食與飲的器具並沒有完全區分,這也進一步證明了,在那時還沒有專門的煮茶或飲茶器具誕生。先民們若要喝茶,往往會借用日常生活中煮飯的釜來煮茶,並以吃飯的碗來盛茶飲用。
  在原始且粗率的煮茶時代,茶的發展與茶具的發展,基本上是平行的,還沒有太深刻的關聯性。那麼,在這個歷史階段,先民們吃飯喝茶的碗,究竟是什麼材質、什麼形式、多大尺寸的呢?這需要仔細梳理那段不太明朗的歷史。
  初唐重臣、著名書法家虞世南編著的隋代類書《北堂書鈔》記載:「惠帝自荊還洛,有一人持瓦盂盛茶,夜暮上至尊,飲以為佳。」瓦盂,是古代盛漿湯或食物的器皿,可能施釉也可能無釉。這不僅說明了西晉已經具有飲茶習慣,而且也證實了即使是貴為皇帝的晉惠帝,喝茶的器具也很簡陋,食飲同器,食飲不分,此時尚未出現專門的茶器。
  東晉時的杜育,寫下了歷史上第一部關於茶的作品〈荈賦〉,為唐代陸羽承前啟後地撰寫《茶經》,提供了思路,奠定了基礎。杜育在〈荈賦〉寫道:「水則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擇陶簡,出自東隅。酌之以匏,取式公劉。唯茲初成,沫沉華浮。煥如積雪,曄若春敷。」此文已經詳盡提及了飲茶的擇水、選器、酌茶、鑑賞等層面。茶器選擇越州窯的簡陋陶碗,這與晉惠帝喝茶的瓦盂基本上屬於一脈相承。從煮茶的釜內、向外舀茶湯的工具,是把天然的葫蘆一剖為二的匏。樸素傳幽真。此時的喝茶方式,與所處的時代一樣,一切都是那麼樸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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