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摘錄〈金色的魚〉頁128-131


當下存在的劇場經驗必須貼近時代的脈動，正如偉大的服裝設計師從不盲目地尋找原創力，而是將自己的創意神秘地融入瞬息萬變的生活表面。劇場藝術必須有日常生活面向──故事、情境、主題必須讓人能夠識別，因為畢竟人類最主要還是對自己所知的生命有興趣。劇場藝術必須有本質和意義。這個本質是人類經驗的強度；每個藝術家都渴望用某種方法在作品中捕捉到這種強度，或許他感受到意義的產生是透過與無形的來源接觸所衍生的可能性，而這無形的來源超越了他自己平常將意義賦予意義的界線。藝術是個旋轉輪，繞著我們無法領會也無法定義的靜止中心轉動。



所以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就是與生命的交織線相會，不要過多也不要過少。劇場能反映人類生存的每一個方面，所以每個有生命的形式都成立，每個形式在戲劇表現中都能有潛在的地位。形式就像話語一樣，只有在正確使用的時候才有意義。莎士比亞有英語詩人中最大的字彙量，他時常任意添加字彙，結合晦澀的哲學術語與最粗俗的猥褻詞語，最後有兩萬五千多字在他的指掌之間。劇場裡，還有更多無盡的語言超越了文字，透過這些語言得以與觀眾建立並維持溝通的管道。有肢體語言、聲音語言、節奏語言、色彩語言、服裝語言、佈景語言、燈光語言──全都要加在那兩萬五千字上。每個生命的元素就像通用語言裡的一個字。過去的畫面、傳統的畫面、今天的畫面、火箭升上月球、左輪手槍、粗俗的俚語、一堆磚頭、一把火、放在心上的一隻手、發自肺腑的一聲哭喊、人聲無盡的音樂層次──這些都像我們可以用來造新用語的名詞和形容詞。我們可以善用它們嗎？它們必要嗎？它們是讓表達更生動、更深刻、更有生氣、更精緻、更真實的方法嗎？



今天，這個世界提供了我們新的可能性。過去從來沒有齊聚一堂的各種元素，都可以餵養這個龐大的人類字彙。每個種族、每個文化都能在人類的聯合用語中帶入各自的字彙。世界的劇場文化中，沒有什麼比不同種族和背景的藝術家通力合作更為重要。當不同的傳統一起出現時，首先會有障礙。透過密切的合作，當發現共同的目標時，障礙就會解除。所有人的姿勢和語調會成為相同語言的一部分，在片刻間表達一種共享的真實，並且將觀眾納入：所有劇場都通往這一刻。這些形式可新可舊，可以平凡無奇或具異國風情，繁複或簡單，精密或單純，可以取自最意想不到的來源，可以看似完全矛盾，甚至到互不相容的地步。事實上，如果在風格統一的地方，它們彼此擦撞大吵，這也可能是健康且具有啟發性的。



劇場千萬不能沉悶。它千萬不能因襲傳統。它必須出人意料。劇場透過驚奇、興奮、遊戲、樂趣帶領我們到達真實。它使過去和未來都成為現在的一部分。它從通常會矇蔽我們、破壞我們之間的距離，而且通常是很遙遠的地方，給我們一種距離。今天報紙上的一則報導可能忽然顯得極不真實，比另一個時代、另一塊土地上的事更不熟悉。當下這一刻的真實才算數，絕對的信服感只有在結合表演者與觀眾的整體中才能出現。當這發生時，表示暫時的形式已經達到目的，帶我們進入這無可預料的瞬間，在這一瞬間，一扇門打開了，我們的眼界也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