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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旦雙線結構
  雙線結構是中國古典戲曲的自然選擇,在現存古老的宋元南戲中,雙線結構幾乎已經通用。《張協狀元》為生旦雙線結構,張協與貧女各領一線,在聚合與離別的故事中並行發展,不同的是,因張協一線的設定相對隨意,因而不能與貧女一線的不幸形成強烈的對比並產生必然的關聯。《劉知遠白兔記》亦為生旦雙線結構,分別以劉知遠和李三娘為核心,寫一方從軍遠行,享受榮華富貴,一方卻受哥嫂虐待,於磨坊產下咬臍郎,過著心酸的生活,一悲一喜,對比明顯,從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不過,這兩條線之間依然沒有直接的因果關聯,即李三娘的不幸並非由劉知遠從戎或負心導致,而是由其兄嫂不近情理的迫害所致,這種處理方式有著明顯的欠缺。宋元南戲中還出現了幾種不同形式的雙線結構:雙生雙旦線如《拜月亭》,生與小生雙線如《殺狗記》,均視故事類型而定其線索人物,因此結構形態尚不固定。
  元雜劇《西廂記》也為雙線結構,展現為合-分-合的發展模式,先是男女兩情相悅,接著男女私情洩漏,為了增加愛情的籌碼,男女主角被迫分離,開始了兩條線的並行發展,最終因獲取功名而得到團圓的結局。後世許多傳奇在故事梗概上受此影響,不過,因為此類故事中兩位主角並沒有本質上的對立,因此敘述重點在於略帶豔情的愛情故事及其受阻的過程,而不在於兩者的對比,因此它仍非典型而完善的雙線結構。
  《琵琶記》並非最早運用雙線結構的劇本,不過毋庸置疑的是,它對於雙線結構的運用卻非常成功,乃雙線結構的代表作。較之於宋元南戲,《琵琶記》中的雙線結構不僅使生、旦兩條線之間有了關聯,使一系列事件構成了邏輯關係很緊密的情節,而且使兩位核心人物的命運有了必然的因果關聯,形成了悲喜迥異的兩種審美效果。從蔡伯喈被迫赴試開始,蔡、趙二人便分為兩條線索前行,在兩種不同的空間中走上了兩條不同的生活道路:一條線索是蔡伯喈在京城一舉成名,入贅相府,加官晉爵,喜享榮華;一條線索是趙五娘在家鄉遭遇饑荒,盡力侍奉身體狀況漸趨惡劣的公婆。兩條線索中,蔡伯喈在京城的輝煌與趙五娘在家鄉的艱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突顯出了悲劇效果。
  《琵琶記》不僅透過雙線結構抒寫對立衝突,將悲劇情節一步一步推向高潮,還在對比中刻劃出立體多稜的人物性格,使人物形象豐滿圓潤。劇本第十齣〈杏園春宴〉是蔡伯喈這一條線索的開始,寫蔡氏一舉奪魁,以新科狀元的身分出席朝廷酒筵,開始真正進入京城官場生活,然而想到不能親自供養家中父母,亦開始了內心的矛盾掙扎。第十一齣〈蔡母嗟兒〉是趙五娘這一條線索的開始,寫陳留地區遭受災荒,趙五娘勉力侍奉公婆,十分艱難。從開端起便形成了對比。劇本接下來的五齣〈奉旨招婿〉、〈官媒議婚〉、〈激怒當朝〉、〈金閨愁配〉、〈丹陛陳情〉寫蔡伯喈被逼官、逼婚的過程,塑造了一個內心極為矛盾的文人形象;第十七齣〈義倉賑濟〉又回到趙五娘這一條線索,寫陳留官府因旱災而開倉放糧,趙五娘領的糧食被壞人搶走,悲痛欲絕。〈再報佳期〉、〈強就鸞凰〉兩齣又寫蔡伯喈,寫其結婚、做官,〈勉食姑嫜〉、〈糟糠自饜〉再寫趙五娘,寫其受苦受屈。一熱一冷,一喜一悲,一富一貧,一強一弱,高潮迭起,悲劇性極強。雙線描寫並未就此結束,接下來,一邊是〈琴訴荷池〉、〈宦邸憂思〉,一邊是〈代嘗湯藥〉、〈祝髮買葬〉;一邊是〈中秋望月〉,一邊是〈乞丐尋夫〉,直到〈書館悲逢〉,這種雙線結構才完成。如此生領幾齣,旦領幾齣,情節犬牙交錯,悲喜對比排列的雙線結構,指向的是同一個內涵,這就使《琵琶記》與中國古代那些儘管亦以兩條線索表演兩個故事,然兩者之間關係並不密切,或者以明線、暗線交織,隱約展現主題的敘事文學區別開來,使其在結構的安排方面成為一種典範。曾有評論認為:「這種自由串聯時空的流線型對稱結構,非常接近於電影的『蒙太奇語言』,展現出古代劇作家對戲劇情節、戲劇場面作為藝術符號所蘊含的象徵意味的深刻理解和嫻熟運用,從而構成戲曲作品在戲劇情調和戲劇氣氛上悲喜交集的內在連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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