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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山大道的台灣街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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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國之後∣記憶之旅

仲本:去台灣街拍回來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了,這次的旅程中森山先生拍了七千多張,還是一樣拍了非常大量的照片呢!

森山:嗯,我街拍時一直都會拍這麼多,所以這次在台灣拍的也不算特別誇張啦 !

仲本:就是您平時常與我們聊到的,您一貫的哲學:「先有量,才有質」。現在我們回頭去看這些照片,重新想一下這次在台灣的旅行給您的感覺是?

森山:這次的攝影旅行總體來說,台灣之旅也是我的記憶之旅。不過,我想也不限於台灣,只要是在攝影,對我而言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這次在台灣,我心中的記憶之輪時常轉動,有這麼多記憶之中的影像投射在眼前,我讓那感覺引領著我前進、拍攝,這樣的印象十分深刻。

仲本:這點連跟在一旁看著您拍照的我也發現了,我們也聊到這是您在國外其他地方沒有的,您自身的記憶與台灣相連的感受。

森山:對啊,與我的記憶直接連結的氣味、聲音、光線等等,在這次的台灣之旅裡感受到了好多次。

仲本:在其他外國的城市,例如巴黎、倫敦、夏威夷等,很少有什麼是與森山先生的記憶之輪相連結,或該說相關的記憶很單薄?所以您才會說像是在巴黎很快就膩了。

森山:是啊,不過偶爾也是有些地方會有濃厚的記憶,比方說夏威夷的希洛(Hilo)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它也跟台灣一樣喚起了我許多記憶,同樣是在夏威夷,檀香山幾乎就感受不到這些,反倒是小小的希洛隨便一個街角就會有。我這樣說也許希洛的人會生氣,但是在希洛的大路轉往小巷子裡去的時候,有好幾條小巷子裡都是又小又破的小屋林立,我就是走在這些地方時感覺到從前的記憶。

仲本:這是不是與您小時候曾生活在二戰剛過的日本有些相像呢?

森山:不能說是有直接的連結,只是那一帶的氛圍喚起了我的記憶,比方說我們不是看到有一座與我出生同年一九三八年建造的橋?

仲本:是啊,當時森山先生確實是在雨中站了很長的時間,有種執拗似地不斷拍著它。

森山:對啊!仲本:我記得跟你一起在現場,因為不想要被淋溼,又不能直接說「還要拍喔?」,只好委婉地問說:「相機這樣淋雨不會壞吧?」(笑)。

森山:呵呵呵,那個時候我完全陷入與記憶交歡的狀態,一邊還不忘持續按下快門。當初說要到夏威夷去拍照的目的早已拋至九霄雲外,一味地對著被喚起的記憶、曾經看過的某種影像按下快門,大致是這種感覺,或許可以說是任憑情緒帶領我吧!

仲本:所以您拍的不是眼前的橋,要說的話應該說是您自己的內心世界?

森山:嗯,說得誇張點的話是這樣沒錯,只是即使如此,照片上呈現的也只是那座橋而已。

仲本:像這樣很情緒性地、將自己的記憶投射在某個被攝體而拍攝的情況是否常出現呢?

森山:很少,但還是會有,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幾分是這樣的投射。我不論是到哪個國家都會拍些電線、電線桿、人孔蓋之類的不是嗎?我想應該就是進入那樣的狀態了吧!

仲本:於是就從眼前的被攝體潛入浮現的記憶之中而拍攝著嗎?

森山:對,那是我小時候的記憶,關於電線、電線桿、人孔蓋的記憶,街道的記憶,我一邊與這些記憶交歡,一邊將這些景象與眼前的風景重疊。

仲本:一般拍攝風景照的攝影師都很討厭有電線遮住畫面吧!

森山:是嘛?我倒是很喜歡(笑),一點也不討厭吶,還特定去取有電線的景咧(笑)。

仲本:您說電線、人孔蓋會喚起記憶,這幾乎已經深刻地刻畫在您心中了呢 !接近心靈創傷的程度(笑)。我在一旁以編輯的角度來看,相信這畫面一定可以拍出好作品,但是這種拍攝再多也只會用上一張啊(笑)!

森山:呵呵呵。

仲本:不過,可以更具體地形容,所謂因電線、人孔蓋喚起的記憶、召喚出的風景究竟是怎樣呢?

森山:嗯,其實就是戰後的模樣。從父親老家所在的宅野,大阪車站的後方看過去是一片混亂,一大群的孤兒、無依無靠的人流浪在黑市裡的景象。我被喚起的畫面就如同描繪戰後一片混沌的風景。

仲本:這在大阪車站後方看到的景象是否可稱為森山先生心靈的原鄉?森山:嗯,與其說是心靈的原鄉,我覺得是更細碎的切片之類的。由於父親的工作時常要調動到不同地方,昭和二○年代我不只待過大阪,也曾經在東京、浦和住過。戰爭結束時我應該住在千葉,這些被切得細碎但是一片片都非常鮮明的記憶,在我心中是很清晰的。開始當攝影師沒多久,就常有人說:「你的照片看不出是哪個時代拍的」、「就算說是昭和二○年代的照片也不覺得奇怪」。雖然我會回他說「哪是你說的這樣啊?」,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原來我對於戰後日本街角的風景有很強烈的執著,所以不論是在日本的哪個城市,或是到海外去,我都一直找尋著會喚起這些記憶的場景、與記憶之頁直接連結的氣味、光線,想要找到一樣的街角。哎,雖然說了也沒有用,但我最想拍的其實是昭和二○年代前半的日本吧!

仲本:在拍攝國道時您提過那是對「剛剛經過的街道」的懷念之情,但其實是對「遠遠逝去之時代」的悼念。

森山:是的,也可能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才有的感覺,畢竟帶著相機四處街拍已超過五十年以上了,總是終於能夠了解自己了。

仲本:您是為了找回這樣的風景而在世界各地遊走對嗎?

森山:啊 !被你這樣一說,覺得好像太過感傷,有點想要抗拒這感覺,不過確實是如此。不,應該說那個時代的日本,戰爭結束後的五、六年間;若可以的話我想存在於當時的日本,年紀大概三十歲上下,帶著相機,在東京的新宿、池袋、新橋一帶亂晃,能留下一本三百頁左右的攝影集,我就死而無憾了吧(笑)!

仲本:森山先生從以前就常說想要有「肉眼相機」,希望能夠將眼前所見的一切全都拍成相片留存下來。不過我感覺現在您想要的是「記憶的掃描機」,也就是將過去記憶的碎片全都掃起來,做成照片之類的。

森山:沒錯,心中潛在的所有記憶我都想要列印出來,若可以,我會印成黑白照,純粹的、黑墨用很重的黑白相片。我大概是為了能夠多接近這個想法一步才拍了這麼多照片、製作成那麼多攝影集。只是這麼多年來我不僅沒有離終點近一些,這樣的想法反而愈加強烈。仲本:這樣的想法這次在台灣是否也強烈地感受到了呢?

森山:沒錯,不論是在高雄的市場裡、基隆的棧橋、台北的小巷弄,突然看見一道光線、聞到氣味、聽到歌曲的一瞬間,我對戰後的記憶將我拉進彼方,促使我去捕捉眼角裡記憶的碎片而按下快門。因此我感覺自己在台灣拍的照片,比起在其他任何國家任何地方拍的照片,更貼近我內心的情緒,我想我可以說,台灣之旅便是我的記憶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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