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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賽德克.巴萊》一片的結緣應在二○○三年,當時魏德聖導演擬拍攝以「霧社事件」為素材背景、名為《賽德克.巴萊》的短片,片中的對白要以賽德克語來發聲。那時導演透過張淑珍小姐轉達,希望將短片劇本內的對白譯為賽德克語,因我與淑珍同屬清流部落人,且為表兄妹之親戚關係,因而有了翻譯該短片對白的機會。直到短片攝製完成並發行光碟,我與導演從未謀面。 時序荏苒,苦熬數年的《賽德克.巴萊》短片,終在魏導演推出《海角七號》一片之後出現了轉機,期間的曲折轉圜,導演的心緒應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今他有機會拍攝完整版的《賽德克.巴萊》,仍力邀我擔任該片的族語(德克達亞語)翻譯工作,受寵若驚之餘亦感受到莫名的壓力,因這般的榮幸與機會,是每個事件後裔者的歷史責任。

盡可能兼顧「忠實翻譯」與「口語化」
我最初完成的譯本幾乎是逐字、逐句翻譯而成,也大量使用較艱澀的語詞,這是我謹守翻譯者的立場、也是「忠於原著者」的一貫信念。不過果子電影公司的劇組人員認為不夠口語化,應再與其他族人討論並修正。最後的賽德克語劇本是由我、曾秋勝先生和伊婉.貝林女士各自所譯的版本相互比照、逐句反覆討論才得以完成。其間,伊婉.貝林年近八十歲的媽媽芭甘.諾敏(Bakan Nomin)對這次翻譯工作貢獻良多,也為我提供了再學習的機會。 在此要特別說明的是,為了方便演員閱讀,或配合族人平時的習慣說法,《賽德克.巴萊》族語劇本的文字書寫方式並未完全依照德克達亞語的書寫規範。另外在實際拍攝時,有少部分德克達亞語的對白做了些微修改,也有導演於拍攝現場因應需要而隨時加入的「意外」對白。
筆者以為,任兩種不同語言間的轉譯,譯文的「精準度」應是譯者所追求的,也應該與被譯語言的原始意義完全相同,但要達到這般境地確實不容易,因為譯文的精準與否,常視翻譯者對兩種語言的精熟度而定。翻譯《賽德克.巴萊》的族語劇本時,會基於劇中對白的需要,將我的原始譯文盡量簡化,過程中需匯集並折衷三方的見解,尊重、傾聽他方的建議是大家必須凝聚的共識與默契,這需要一定時間的磨合期。 怎奈主要演員的集訓時程已經逼近,在劇組要求下,簡化譯文的工作可說是在一面簡化、一面錄音的境況下進行,真是勞神又費時的差事。雖不敢說「簡化」後的譯文對白已臻完善,但盡心盡力是我們的責任。若有族人對簡化後的對白提出不同意見,我不會感到意外。對劇本不符史實之處提出建議
雖然我以為受邀擔任族語翻譯工作是個人的榮幸與機會,但也有族人持不同的態度,尤其他們參閱魏導演撰寫的劇本之後,期待的心境轉為更低調更保守。無論是「霧社事件」參與者的後裔,或者國內外的學者專家和民間研究者,多年來著述許多霧社事件之專書、研究論文及報章雜誌報導等,常因個人角度與立場不同而各自表述。其實我閱讀導演劇本大作之初,也即刻將自己的觀點以電子郵件寄給果子電影公司的張雅婷、李喻婷及吳怡靜小姐等,請她們轉告導演。除了對族語翻譯和拼音的校正,我當時寫下的一些想法整理如下: 劇中一段「突然樹上傳來Sisin鳥好聽的叫聲,魯道‧鹿黑舉起手要莫那‧魯道不要說話。安靜了一下之後,突然樹上的Sisin鳥飛落下來,叫出美麗的聲音,所有人高興地笑了。」在本族的Gaya裡,狩獵是神聖、嚴謹的事,進入獵區絕對禁止嬉戲笑鬧,即使遇到令人噴飯或雀躍的事,只能笑在心裡或暗自興奮,絕不可形之於外。因此「所有人高興地笑了」是不宜的,頂多是對望點頭示意。
有關莫那‧魯道與道澤群總頭目鐵木‧奇萊(Temu Ciray)兩方的對話,個人期期以為不宜。我們德克達亞群與道澤群的關係並非「那個樣子」。再說,若當時莫那已聲名在外,怎能對一個小孩說:「鐵木‧瓦力斯啊!我不會讓你長大的!」這有違賽德克的倫理(Gaya)觀念。
又,比荷‧沙波(Pihu Sapu)與比荷‧瓦力斯(Pihu Walis)這一對堂兄弟,何以會成為霧社事件的焦點人物,令清流部落的族人直喊「不可思議」。比荷‧沙波家庭境遇堪憐,固然值得同情,但若與在事件中家破人亡的起義六社無數家庭相互比照,我個人很難接受聚焦於比荷‧沙波這樣的安排。其實在事件之前,比荷‧沙波已是我們德克達亞的「浪人」,而這是日本人所「賜」;我深知這樣的比喻是對我先祖的大不敬,但我不得已必須說出,因過於著墨比荷‧沙波一人,等於侮辱了無數為我族捐軀之先祖勇士的鮮血。
還有,莫那.魯道沒有參與「人止關之役」與「姊妹原事件」。又如兩事件之後的劇中對白,日警說:「右邊第一位是我們新派任的馬赫坡總頭目莫那‧魯道……」事實上,莫那‧魯道於日人治臺之前即為馬赫坡的頭目,而非日派或官派。而在劇本中,我看到很多與霧社事件相關歷史人物的「真實姓名」,但何以馬赫坡社的勢力者並非摩那‧希尼(Mona Sine),波阿崙社頭目的名字也非達那哈‧羅拜(Tanah Robe)?事實上,日治文獻所謂的「霧社蕃(今稱霧社群)十二社」,事件當年各部落的頭目及勢力者都有文獻可查閱到名字,且今日清流子弟仍對當時各部落頭目及勢力者耳熟能詳者大有人在,若在劇中張冠李戴或隨意杜撰,對我清流遺族的子孫又是另一種傷害。
由於該片屬歷史改編劇,有一些應該忠於歷史的部分應予保留。但為劇情的張力、震撼力或感動人心之需而加諸電影的元素,個人是沒有任何意見的。如何在「歷史與戲劇」之間拿捏分寸是導演的功力,以上僅屬個人的看法,謹供參考。 該片與我族群猶如「家與家庭成員」之關係,少了其中一方則無法成立為家庭。忝為事件遺族的一員,我深切地期盼,該片能同時呈現原住民、漢族以及日人的觀點,縱有衝突也應戮力以赴,更重要的是兼具國際觀。該片的顧問團中,至少應包括本賽德克族三語群的族人在內,而且絕非「只顧不問」,應是協助導演的顧問團,不是干涉導演的顧問團。 我要特別推薦清流部落的邱建堂先生納入顧問團中,若有他的加入,相信會帶給您們一定的助力。魏導至目前為該片的付出與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裡,我個人是要予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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