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鋪路
女性凱旋
當個藝術家和當個女人，從來都不容易。在十六和十七世紀，若有本事處理五公尺高的大理石雕刻，或用濕壁畫塗滿整座禮拜堂，頂尖的男性藝術家往往就能享有「大師」（virtuosi）的尊稱，而女性非但得不到讚賞，甚至連機會都沒有，只因她們生錯了性別。時間之輪不斷向前，觀念態度卻沒與時俱進：一直要到十九世紀，女人才得到准許，能以真人模特兒研究裸體。琳達．諾克林曾經形容，這種剝奪「就像不准醫學系學生解剖屍體或檢查裸露的人體」。即使到了今日，歷史書籍和博物館典藏還是經常忽略掉女性藝術家的貢獻。1976年，女性主義藝術史家諾克林與安．薩瑟蘭．哈里斯（Ann Sutherland Harris）策劃的巡迴展覽：《女性藝術家：1550–1950》（Women Artists: 1550–1950），在洛杉磯郡立美術館（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開幕，直到此時，女性對這四百年來藝術史的貢獻，才終於得到承認。這場展覽啟動了我們對於二十世紀之前女性藝術家的研究，儘管數量依舊貧乏。
在此之前，女性在藝術史中的角色，頂多就是被當成奇聞。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人們認為女性的大腦「較小」，較沒「創意」，沒有能力成為專業藝術家，往往只能局限在「手工藝」（cra¬ft）或「設計」（design）的領域──在當局眼中，這兩個類別都不屬於「美術」（fine art）。這種認知不僅讓女性無法被當成藝術家嚴肅對待，甚至連她們（及其女性前輩）的作品也很難售出。為了繞開這類偏見，十九世紀的藝術經銷商會刮掉女性藝術家的簽名，找一個同時代的男性藝術家頂替，這說明為何這麼多女性藝術家的作品，直到最近才浮上檯面。（也難怪會有一些女性藝術家將自畫像隱藏在靜物畫中。）
讓我們改正這項錯誤。女性藝術家儘管在教育、個人與職業上飽受挫折，也沒有歷史學家為他們的作品喝采〔除了少數才學出眾的女性主義學者，例如葛莉賽達．波洛克（Griselda Pollock）和惠特妮．查德威克（Whitney Chadwick）〕，但她們還是推動了時代的改變。她們打破疆界，教育下一代，並經常反抗性別慣例，探索激進主題，為今日的藝術家鋪路打底。為了瞭解這些開路先驅，那怕只是初步認識，我們都必須檢視她們創作的環境與脈絡。她們不僅缺乏社會與財政自由，缺乏資源與訓練，還得生活在女性不如男性的文化之下，凡此種種都能讓我們意識到，她們的藝術成就有多難能可貴。
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要被人們當成藝術家認真對待，需要接受一些廣泛開明的藝術教育：要研究文學、數學、透視，以及最重要的人體解剖，要臨摹藝術典範，也要人體寫生──包括裸體。此外，打進當時的文化中心也是必備之鑰，像是羅馬、佛羅倫斯或威尼斯，去那裡研習並體驗文藝復興輝煌的藝術與建築，或是上古時期的古典遺址。然而，以上所述，無一不是女人的禁地。
當時社會的階級劃分對女性原本就特別嚴苛，而女性又沒有取得知識的門路，讓這種階級區隔益形嚴重。為了求知學藝，下層階級的男孩可以拜師當學徒，但大多數女性藝術家，若非藝術家的女兒，就是富有又開明的貴族人家女兒。女孩的另一選擇是加入修女院，但前提是她們得受過教育，在修女院裡，她們的基本工作包括抄寫文本，以及裝飾手抄本。
基本上，當時的女性藝術家必須有一位強大的男性（其中包括上帝）來關照她們的利益。有一位支持妳的藝術家父親（或丈夫），意味著妳可以進入工作室，在那裡臨摹男性前輩的作品，但可以體驗的範圍還是極度受限。這類困境維持了好幾百年，並沒有任何改善。
十九世紀時，女性依然受到禁制，無法得到藝術學院的全面接納。要到十九世紀末，女性才有機會接受國家所資助的藝術教育，才能夠在沒有年長婦女的陪同下，獨自逛街或造訪教會──教會是箝制想像力的另一大魔掌，當時最流行的圖像都由教會生產製作，內容主要是場面宏偉、人物眾多的歷史或《聖經》故事，特別著重符合人體解剖學的畫法。
那麼，女性該如何繞過這些障礙呢？在十六和十七世紀，她們主要創作的是靜物和肖像，這兩個類型容易入門，並受到社會認可。她們描畫自身、姊妹和家庭教師；家居場景；還有物件。當然，這類題材很快就給人難登大雅、不具知性的刻板印象。但是，我們不該糾結於過去強加在不同題材上的高下之別，反而應該為這類作品的精采程度歡呼，因為女性確實讓這些類型臻於完美，壟斷了這類市場，甚至透過一些最原始的女性主義手法，顛覆了它們的意涵。
本篇的涵蓋範圍從文藝復興到新古典主義，跨越歐亞美三洲，包括繪畫、陶器與攝影等各項媒材，我們將挖掘這四個世紀的傑出女性藝術家，篇末那幾位更是創造出獨樹一格的全新手法，在不經意間，影響了日後所謂「現代」（modern）藝術的發展。
女性凱旋
當個藝術家和當個女人，從來都不容易。在十六和十七世紀，若有本事處理五公尺高的大理石雕刻，或用濕壁畫塗滿整座禮拜堂，頂尖的男性藝術家往往就能享有「大師」（virtuosi）的尊稱，而女性非但得不到讚賞，甚至連機會都沒有，只因她們生錯了性別。時間之輪不斷向前，觀念態度卻沒與時俱進：一直要到十九世紀，女人才得到准許，能以真人模特兒研究裸體。琳達．諾克林曾經形容，這種剝奪「就像不准醫學系學生解剖屍體或檢查裸露的人體」。即使到了今日，歷史書籍和博物館典藏還是經常忽略掉女性藝術家的貢獻。1976年，女性主義藝術史家諾克林與安．薩瑟蘭．哈里斯（Ann Sutherland Harris）策劃的巡迴展覽：《女性藝術家：1550–1950》（Women Artists: 1550–1950），在洛杉磯郡立美術館（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開幕，直到此時，女性對這四百年來藝術史的貢獻，才終於得到承認。這場展覽啟動了我們對於二十世紀之前女性藝術家的研究，儘管數量依舊貧乏。
在此之前，女性在藝術史中的角色，頂多就是被當成奇聞。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人們認為女性的大腦「較小」，較沒「創意」，沒有能力成為專業藝術家，往往只能局限在「手工藝」（cra¬ft）或「設計」（design）的領域──在當局眼中，這兩個類別都不屬於「美術」（fine art）。這種認知不僅讓女性無法被當成藝術家嚴肅對待，甚至連她們（及其女性前輩）的作品也很難售出。為了繞開這類偏見，十九世紀的藝術經銷商會刮掉女性藝術家的簽名，找一個同時代的男性藝術家頂替，這說明為何這麼多女性藝術家的作品，直到最近才浮上檯面。（也難怪會有一些女性藝術家將自畫像隱藏在靜物畫中。）
讓我們改正這項錯誤。女性藝術家儘管在教育、個人與職業上飽受挫折，也沒有歷史學家為他們的作品喝采〔除了少數才學出眾的女性主義學者，例如葛莉賽達．波洛克（Griselda Pollock）和惠特妮．查德威克（Whitney Chadwick）〕，但她們還是推動了時代的改變。她們打破疆界，教育下一代，並經常反抗性別慣例，探索激進主題，為今日的藝術家鋪路打底。為了瞭解這些開路先驅，那怕只是初步認識，我們都必須檢視她們創作的環境與脈絡。她們不僅缺乏社會與財政自由，缺乏資源與訓練，還得生活在女性不如男性的文化之下，凡此種種都能讓我們意識到，她們的藝術成就有多難能可貴。
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要被人們當成藝術家認真對待，需要接受一些廣泛開明的藝術教育：要研究文學、數學、透視，以及最重要的人體解剖，要臨摹藝術典範，也要人體寫生──包括裸體。此外，打進當時的文化中心也是必備之鑰，像是羅馬、佛羅倫斯或威尼斯，去那裡研習並體驗文藝復興輝煌的藝術與建築，或是上古時期的古典遺址。然而，以上所述，無一不是女人的禁地。
當時社會的階級劃分對女性原本就特別嚴苛，而女性又沒有取得知識的門路，讓這種階級區隔益形嚴重。為了求知學藝，下層階級的男孩可以拜師當學徒，但大多數女性藝術家，若非藝術家的女兒，就是富有又開明的貴族人家女兒。女孩的另一選擇是加入修女院，但前提是她們得受過教育，在修女院裡，她們的基本工作包括抄寫文本，以及裝飾手抄本。
基本上，當時的女性藝術家必須有一位強大的男性（其中包括上帝）來關照她們的利益。有一位支持妳的藝術家父親（或丈夫），意味著妳可以進入工作室，在那裡臨摹男性前輩的作品，但可以體驗的範圍還是極度受限。這類困境維持了好幾百年，並沒有任何改善。
十九世紀時，女性依然受到禁制，無法得到藝術學院的全面接納。要到十九世紀末，女性才有機會接受國家所資助的藝術教育，才能夠在沒有年長婦女的陪同下，獨自逛街或造訪教會──教會是箝制想像力的另一大魔掌，當時最流行的圖像都由教會生產製作，內容主要是場面宏偉、人物眾多的歷史或《聖經》故事，特別著重符合人體解剖學的畫法。
那麼，女性該如何繞過這些障礙呢？在十六和十七世紀，她們主要創作的是靜物和肖像，這兩個類型容易入門，並受到社會認可。她們描畫自身、姊妹和家庭教師；家居場景；還有物件。當然，這類題材很快就給人難登大雅、不具知性的刻板印象。但是，我們不該糾結於過去強加在不同題材上的高下之別，反而應該為這類作品的精采程度歡呼，因為女性確實讓這些類型臻於完美，壟斷了這類市場，甚至透過一些最原始的女性主義手法，顛覆了它們的意涵。
本篇的涵蓋範圍從文藝復興到新古典主義，跨越歐亞美三洲，包括繪畫、陶器與攝影等各項媒材，我們將挖掘這四個世紀的傑出女性藝術家，篇末那幾位更是創造出獨樹一格的全新手法，在不經意間，影響了日後所謂「現代」（modern）藝術的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