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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語復興與小學母語教育:語言巢觀點下的客語生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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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之習得是人類社會化(socialization)或者濡化(enculturation)的重要面向,這一理論所指語言係普同的語言概念,自然也是母語(第一語言)之習得;然而,全球都會化趨勢下,強勢語言侵入弱勢語言之社區與家庭,使得弱勢語言成為第二語言,甚至面臨傳承的危機,於是以第二語言之方式習得母語,成為新的語言復興趨勢,此即語言巢。以社會化或濡化理論思考語言巢,提醒吾人語言巢之重點在於其社會,亦即其社區或擬社區之本質。

這一語言巢的最直接經驗,來自毛利語之復興。「紐西蘭毛利族的族語流失的狀況在20 幾年前,跟臺灣原住民的情況很類似。根據研究,毛利人在1970 年只有23.3% 的能說流利的毛利語,而他們都是那些超過40 歲以上的人;少於1% 的5 歲幼童能講毛利語,因此,毛利人開始面對族語滅絕的威脅。有鑑於此,毛利人於1982 年創設了語言巢 (Te Kohanga Reo),成功復振與傳承了毛利語」(吉娃詩‧ 叭萬 2006:1)。

紐西蘭毛利語之所以成功被復興,是因為語言巢提供一個完全使用毛利語的母語薰陶環境。「語言巢提供一個完全使用毛利語的母語薰陶環境,毛利語是語言巢唯一使用的語言:『不管甚麼時候,訪客、督導都必須遵守一個規定:兒童所聽的及所說的都得是毛利語。』」(Department of Maori Affairs 1983:9)。語言巢的成功主要是靠毛利人對自己母語的忠誠感,並且適當的運用傳統家庭與部落的觀念來推行母語。在語言巢裡,毛利語是唯一使用的語言,也就是說,語言巢的建立對於毛利語的保存有很大的幫助。

紐西蘭政府的確積極投入毛利語教育推廣。主要的作為有: 1. 增加毛利語教育經費:政府額外提撥補助中、小學、學前及高等教育的毛利語教學。1995 至1996 年教育部提供以下的補助:語言巢、雙語師資培育、毛利顧問及資源教師、語言巢的教師訓練、教學資源、毛利語獎學金及研究獎助金、毛利人民族學院等(NZ Ministry of Education 1997)。2. 師資培育:至1995 年共有38 所師範學院,將毛利語列必修的課程;教育部提供小學雙語班或完全毛利語班的語言助教在職進修,有額外補助提供此類教師參加師資培育課程,成為合格毛利語教師。(黃麗蓉 1999:82-83)毛利語言巢於1982 年開始建立後,目前已有700 餘處,甚至設立全毛利語小學(劉東隆等 2010:35),其成功處在於提供一個完全且唯一使用毛利語的母語薰陶環境。究竟實務上紐西蘭毛利語言巢之運作有多成功,可待深究與討論,然而其復興語言的策略完全合乎人類學或社會學關於人類學習母語之理論,也幾乎毋庸置疑。語言巢概念實質上已引進臺灣,臺北市仿照紐西蘭推動語言巢的族語教學模式已經有10 年了,臺北市原民會連續多年舉辦族語家庭培力說明會,為了要加強族語融入日常生活,又從民國100 年就開始辦理族語家庭計畫,從100 年的20 戶,到101 年的40 戶,102 年已經將近有70 多戶的旅北原住民族人全家大小一起參與這個計畫(原視新聞網 2013)。此外,桃園縣平鎮市社教館舉辦「大人細仔大家共下來──典一下」的觀摩活動,活動的目的是為了推動鄉土母語。這次的活動有兩種形式所組成,一種是客語教學成果,一種是社區客家語言巢,像是平鎮市義興社區所組成的「挨磬皮波──大人細仔介客家語言巢」(羅春琴 2000),然後後者看來僅係皮相,並非實際推動。總之,人類語言之死亡是難以扭轉的趨勢,然而基於人類文化多樣性之維護,無論是消極的保存或積極的復興工作,在語言逐漸流失的時刻,皆刻不容緩,臺灣客語之復興正在這一潮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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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與突破:自己的語言自己救

關於鄒語的復興,族內知識分子取法於克理斯托,完全了解鄒語目前已成鄒族家庭的第二語言,想要復興鄒語,如果無法將語言文化應有的生態環境營造起來,而只做部分的技術性工作,如教材教法的提升,那是徒勞無功的(浦忠勇 2012)。客語比鄒語幸運太多,然而一樣艱難的是,這生態環境的營造幾乎就像上帝創世紀一樣的工程。我們必然當不了上帝,不過如何朝向祂前進呢?在〈國家語言法〉無法通過之前,面對客語之地位規劃懸而末決,在政策上目前尚有之利器為何呢?本文依據前述學理與政策的討論,提出以下建議。(一)重視課程以外的學習

現行客語本土語言教學問題重重,固然需要持續改善;然而就算妥善改進後,一週一節聊勝於無的課程,終難挽救客語傾頹之勢。因此,為今之計只有訴諸教學課程以外的力量。近來,屏東縣已有幼兒園客語沉浸教學實驗計畫,以全客語的教學情境,加強幼兒客語能力以及對客家文化保存的意識(陳雅鈴等 2009)。這類的計畫如能擴大辦理,自然能培養更多具有客語基本能力的學前兒童。對本文而言,更關切的是這些孩童進入小學後,如何才能繼續沉浸在母語生活化的環境呢?唯有「語言巢」概念的小學母語教學才有可能承擔當前客語傳承之困境,由此觀之,客語「生活」學校之構想在方向是正確的。

(二)建立合乎效度的客語環境指標

實際上,依據〈客家委員會推動客語生活學校補助作業要點〉之第五條實施原則所提到社區參與原則:「請學區家長及地方人士參與計畫之擬訂及執行,以活潑創意之方式,創造社區與校園之互動,並與傳播媒體溝通,發布有關理念及資訊;第六條之推動方式維自主化,各校依據所在社區特質,參酌學生、教師組成之特性,經由師、生、家長之討論,擬具推動計畫,並訂定自我評量的指標,以建立有效運作的推動機制。」客語生活學校的立法精神無疑是完全正確的,客家目前政策上最大的工具就是以語言巢的概念大修客語生活學校法令。首先應該完全放棄才藝表演式的年度盛事,這一活動回歸教育部每年辦理的語文競賽即可。真正的重點在於訂出合乎效度(validity)之關於要點第二條「營造生活化的客語學習環境」與「創造師生以客語互動的機會」的指標,同時進一步強化客語認證之標準化程度,據此二者,方能充分評估本計畫之成效。

(三)重點並高額補助客語生活學校

此外,更應捨棄全臺通則性視野,轉而以各學校及其所在社區為本位,依據其社區客語密度,訂定先後順序與期程,針對特定國小(例如各縣市頭洲國小、新埔國小、公館國小、東勢國小、崙背國小、美濃國小、內埔國小、鳳林國小……等),以「客語生活學校」結合「客家文化生活環營造」兩項高額補助政策,引導尚有希望使幼童平行習得客語與國語的小學,努力前進。(四)由下而上的語言巢式教學

然而,筆者無意主張客語復興端賴客委會之國家政策,哪怕鑄就屠龍寶刀,也要校長、主任、老師、家長、社區志工等合力扛起。未來應該在多年來客語生活學校的基礎上,由下而上地建構語言巢式的小學母語教學。這一基礎應該建立在學校本已存在的教學暨行政團隊、家長團體(家長會及親子共學等)與志工團隊(如導護媽媽、故事媽媽、社區巡守隊)以及社區已有之客語薪傳師等,而這其中自然要以校長及核心教師為領頭羊。

目前為止,我們不知道這樣的小學「客語巢」會是什麼模樣;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客語本土教學十餘年來績效有限,對於客語之傾頹勢如螳臂擋車,沒有改弦更張,再過一個世代,客語就完全失去機會了。實施本土語言教學以來,小學尚見努力,國中略見應卯,高中與大學則雞犬不聞,全不見銜接教育;至於離開學校而目前接近為人父母的這一群成人,擁有略好的語言能力,或許在巧妙的成人教育性質的社區型客語言巢帶動下,會比幼童更快「捻轉」客語。只是這前路漫漫,一路烟塵,讓人尚無從想像如何入手。除了前述客語復興的實務建議外,本文認為在語言復興理論的討論中,臺灣經驗亦彌足珍貴。相對於克里斯托等全球瀕危語言之視野,臺灣客語復興經驗自然獨偏一隅;然而,就初步陷入危機的語言而言,臺灣近20 年來(1996-)的本土語言教學經驗是非常重要的參考,實務上可供他國(例如中國大陸、馬來西亞與印尼等)客語復興之借鏡,也可為世界各國陷入危機不深語言之取法,而且臺灣客語復興之經驗,在世界語言復興的歷史上,顯然是全球最為獨特的經驗,箇中學理之論辯,值得本土語言學者努力鑽研,推向世界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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