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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說樹的語言

亨利.梭羅的心為樹所擄,樹在梭羅作為作家、博物學家、哲學思想家,甚至內心生命的創造力上起了重大的作用。梭羅以真情回應樹,他了解樹在林裡度過的各種生活,及他那時代的任何一株樹。的確,有時候活像他看得見樹皮裡樹液的流動。從他筆下的《緬因州的樹林》(The Maine Woods)裡,這位詩人愛松樹愛到難分難捨,其實他在向松樹表白自己。簡單地說,他會説樹的語言。

什麼力量讓他接納樹呢?樹的美與外形取悅了他的目光。樹的自然野性拋出一條帶子縛住了他,樹的久等功夫讓他覺得,我們只要留在原地,不必太久,便可趕上拂曉。留在當地,然後便可追著太陽,越過西方的山丘。他留守在康科德鎮過日子,他效法樹,要牢牢地紮根在地上。

人性看起來會稍為偏向梭羅這一邊,但是在梭羅眼中,樹的挺拔向上與品性高尚,是植物國度的高級族群。樹的思維方式與位階就是「古老的正直與自然的力量」。不可諱言的,梭羅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松樹更能承擔責任。」老樹與梭羅搭上線已有一段時日,但不能從康科德鎮上的街鐘得悉,那街鐘無時無刻皆在閒言閒語與投機裡。老樹提醒梭羅:「我至少也是人類勇士部族的久遠後裔,有其傳統。」還有,樹是梭羅的老師。雖然梭羅說每年秋天的落葉是不幸的事,但是他深知落到地面的葉肥沃了土壤,過了一段時間,會在新長的樹上「謙卑地站起來」。說了又說,樹葉快快活活地、心甘情願地飄落,它教導我們死亡的真諦。

梭羅為樹寫了四分之一個世紀(1836-1861)卷帙浩繁的文字。他細心地貼近端詳樹,他非常了解樹,同時詳加描述它們,但他並未用臆測詮釋樹。他對樹的神祕性心存崇敬,那是一種超越樹本身的方式。對梭羅而言,樹是神聖的見證,在他的筆端留下神聖的特殊象徵與形象。梭羅在日記、散文、著作裡的描述、手繪、沉思樹的種種,既親暱又嚴正,在今天都還是活形活現,正如一八九一年,英國博物學家彼得.安德森.格雷厄姆(P. Anderson Graham)筆下不凡的梭羅能「保存樹林裡四射的永恒光芒」。從這本書內的文字可見,梭羅是如何的端詳樹,樹對梭羅有什麼意義。這是關於他面對樹之於他個人與創造力的回應:他對樹的深切感受與從樹身上得到的回報,喜悅的獲得,他從樹的身上看到詩,以及樹又如何滋潤他的心靈。


本書每一章都有一段作者的短文及摘抄梭羅寫樹的文字,後者主要選自梭羅兩百萬字的日記。雖說日記車載斗量,但是這十四卷日記逐漸成為梭羅真正的不朽作品,對梭羅的讀者而言,卻還嫌陌生。這些日記是梭羅最直接與最即時反應的文字;曾經有人形容他的日記是給自然「窩藏情書之祕櫃」。本書的一百篇摘抄中,有筆者在康科德鎮及他處攝得的七十二幀樹的照片。此外亦有赫伯特.溫德爾.格利森的作品,他在一個世紀前即為梭羅創設了梭羅的視覺資料庫,書中也收錄了梭羅親繪的十六張小素描。

本書一開頭先探索梭羅對待樹的五個獨特之處。第一個獨特之處是,梭羅以他訓練有素的眼,看樹的分布範圍與縱深。梭羅喜歡觀察樹的各部分,樹形、顏色、樹姿。他帶著複視雙像的眼,觀看樹的這些特質。作為一個博物學家,他探索隱而不現與觀察經驗所得的事實。作為一個詩人與超驗主義者,他追尋這些事實的重要性。他所獲得的每一個看法,皆可強化另一個看法。梭羅細微與精密地觀察樹,融入到他對自然的忠誠信心。

笫二個獨特之處是,樹打動了他的心之喜悅。梭羅隨時準備宣布放棄、有話直說,以及無欲作為人人皆知。但是,樹的美與不屈給他內心孩童般的喜悅,這在他的詩裡有激盪心弦的詠歎。藉著樹,梭羅可以呈現他的寄望與贊同。他個人也認同樹的身分。他把樹視為至友,甚至視同「遠親」(distant relations)。

樹也喚醒梭羅的沉思,在他落筆時,樹是象徵語言的泉思。他創造了樹的新穎與鮮活形象:在赤櫟的樹葉刻蝕天空下,他形容月光下寒冬之樹是「黑夜垂掛的枝形大吊燈」,或「樹林之窗的花飾櫺格」。再深一層的境界,帶著詩般的想像力,梭羅「輕嚼」與進食樹

葉,彷彿一隻駝鹿輕觸啃食樹枝,因為梭羅深信樹的本身便是「有氣息的詩人」,樹是自然的手書寫在大地上的詩句。他運用的文字不但提升他自己的靈性,而且也是一個作者秉持他始終如一的性格,顛覆我們對樹習以為常的感知。第四章談到梭羅在一八五○年代,作為博物學家充滿活力地研究樹,並以哲思來面對樹。經過多年的近距離觀察,他知道森林是如何更新的。他計算樹輪,推算出樹的年齡與其生長速率,這兩種作法遠遠走在當時樹木科學的前端。梭羅用科學方式研究森林,推進而非倒退他對樹有象徵意義的了解。他對樹的看法,認為樹可作為定形的通用模板,表示萬用的定律,象徵自然維持的深層衝力。

第五章檢視樹如何滋養梭羅的心靈。樹向他展示它的神聖,也展露了他虔誠信仰之天性。樹象徵某種不朽,這正是梭羅深信的。他寫下緬因州的一棵白松是:「它與我的靈性同樣不朽,或許會與天堂一樣高,但該處依然高高聳立在我的上方。」

本書接著提到梭羅對一株株矚目的樹或特定一群樹的反應。第六章深入探討梭羅對人人崇敬的美國喬木的極度相惜之情,那是一株北美喬松(Pinus strobus)﹝譯按:更多時候稱為美東白松或美國五葉松,簡稱白松﹞,他欽慕那株樹的高聳、樹幹的通直,與幾近水平伸展的枝條。他喜歡看到蠟質的松針所反射的光。梭羅非常認同這棵樹的自然野性與不屈不撓的精神。他寫道,這棵白松是他生命之象徵。

第七、八章呈現梭羅對老齡樹的浪漫看法,從耆老樹聯想到更高尚、更光榮的歷史。在一八五○年代,康科德鎮逐漸脫離鄉間的風貌,梭羅寫下,樹是他童年時期簡樸與工業化前的城鎮的許多象徵,樹所散發高貴的氣質為現代社會所欠缺。戴維斯榆是康科德鎮的歷史性地標,在一八五六年被砍倒時,梭羅大為震怒。他為這棵榆樹定調,全鎮的所有榆樹是道德律的指路明燈,他寫下,榆樹所盡的市民責任,比康科德的鎮民更多。

類似的浪漫衝動驅使梭羅書寫英奇斯樹林(Inches Woods)。那是一片老齡櫟樹林,是梭羅在一八六○年發現的,這讓他驚喜,因為距離他家不過八哩之遙。他認為這些古老櫟樹是英國殖民地前期的自然餘緒,代表不為人知的豐美而深藏不露的價值。這些櫟樹引發梭羅最深刻的醒悟,他呼籲要保留這些樹,他以此作為他另一本未完成作品《野生果子》(Wild Fruits)的結論。

第九章討論梭羅特別喜歡冬雪美化下的樹。一次隆冬大雪後,他到屋外的樹林裡去看這些樹,興奮之情宛如處在聖誕節早晨的孩童。樹上的雪如垂簾般掛著,他宛如身處夢境。不僅如此美好,冬天使得他熟悉一整年的樹,剎那間變得面貌全新與煥然一新。樹林在冰晶裡或裹在白裘裡閃爍,覆雪的樹林助瀾梭羅的心波,搖動他的筆桿。

最後,梭羅對樹林有一種隱喻的看法,那是一片汪洋大海,一棵棵樹便是點點帆船。梭羅在綠海揚帆,如第十章所述,他造訪樹海裡的許多口岸。梭羅把樹之海的影像,進一步投射到他對海的愛、對樹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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