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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何時聽從心的引導? (節錄)

 

「唯有當你能夠審視自己的內心,你的視野才會變得清晰。

往外觀看的人,在做夢;往內審察的人,才清醒。」──卡爾.榮格

 

我不是來自一個喜歡冒險的家庭。我的四個兄弟姊妹都住在距離我們成長的明尼蘇達州老家幾英里以內的地方。我在一九六○年代的近郊住宅區長大,那是個循規蹈矩的地方,得體的儀態總是鞠躬謙遜和遵守社會習俗;理想狀態是總落後鄰居一步。我父親經常視創意為愚蠢輕浮而嗤之以鼻。當涉及到一切人、地、事時,樸實總是比花俏來得好。我的三個姊妹全都上同一所大學,因為爸爸堅持她們上的大學離家不超過一天的車程,還要有全女生的宿舍和宵禁,而且在他和她們的心目中,如果那間學校適合一個人,也就適合三個人。

最糟糕的是,在童年時期我總是有一種厄運即將到來的感覺,那是由我父親造成的。他出身貧寒,冬天在明尼蘇達州的家裡得燒蠟紙取暖的那種貧窮程度。他十幾歲時只有兩條褲子,一條是工作時穿,他每天晚上清洗,另一條則是在工作以外的所有時候穿。在我小時候,父親將金幣埋在地下室一個櫃子的假底部裡和後院一棵橡樹下面以防萬一,如他對我所說的:「但願我們永遠不會不得不逃走並需要買麵包吃。」我當時只是個小男孩,非常害怕有可能變得一貧如洗,或者不得不逃離形形色色如納粹般的壓迫者。他經常引用的一句話是從意第緒語翻譯過來的:「就連貓都能把事情搞砸。」他想表達的是,每個舉動、每個決定、每個角度、每個潛在的威脅都得謹慎、徹底地考慮,因為某件意料之外的微小事情可能會發生並造成災難。假如不善用腦子,無論是在喻義上或實際上都有可能落入死路一條。在這樣的教育下成長令人不安,也是我現在有時會痛苦地陷入很大焦慮的背後原因,那種焦慮會在幾天、幾星期,甚至好幾個月的時間裡剝奪生活中的樂趣。

儘管經歷了這樣令人害怕、焦慮的成長過程,但在我一生中,還是有兩次我順從自己的心而不是腦袋的引導──每次都讓我和父親起爭執。第一次是我決定不加入家族的廢金屬回收事業,也不去讀法學院,而是選擇就讀猶太教學校。當我告訴父親我決定在讀完大學後申請神學院,他的反應是:「拉比都是乞丐。」他是在告誡我,不要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工作,而且很可能是出於他自己多年來被拉比再三要錢的經驗。

我父親說得沒錯,但只是在一些小方面。是的,成為一名拉比就是為成千上萬人服務,並且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職業生涯道路,還要受制於理事會、批評,以及其他人強加於你的期待,因為他們有時與你的角色關係特殊。我主持過非常多的喪禮,有太多的悲傷、疾病、分離、絕望和失衡,我必須幫助別人度過難關,往往都是以犧牲自己的家庭和精神為代價。而且沒錯,我需要乞討。有句古老的俏皮話說的是事實:「以前,是有錢人在智者的門口排隊。現在,是智者在有錢人的門口排隊。」我最終要為一間龐大機構的福利負責,這機構每年需要幾千萬美元來完成使命,而張羅那筆錢通常是我的工作。依照我父親所形容的,那種「乞討」壓力很大,有時會有辱人格,總是讓人精疲力盡,而且永遠不夠。

然而,我從小就知道我是為了當拉比而生,受到召喚、塑造、成形的。我在《聖經》故事中感受到的奇蹟、童年時至聖所的寧靜宏偉,在音樂和古老語言寫成的詩歌中充滿感情的創造力,博學多聞的拉比,我只在自己之中才感受得到的自在,以及定義所有靈性追求的超然意義感,都深深打動我的心。儘管這條路往往很艱難,但我無法想像曾做過其他任何事情會讓我同樣感到深具意義。

在我把我的決定告訴父親後不久,我記得我大學女友的父親對我說:「要是我兒子決定成為拉比,我一定會非常自豪。」現在看來這可能不算什麼,但在當時我明白了,並非每個父親都出於擔心貓會以某種方式搞砸一切而做出決定;有人會因為自己的孩子聽從心的引導而感到自豪,我也可以為我遵循自己的心而感到自豪。

在我被授予聖職後,有很多年的時間,每當我上講道壇傳道時,我父母會在一大清早從他們過冬的棕櫚泉出發,開車到洛杉磯聽我布道。無論有多少人參加禮拜,每當我看向會眾,其中笑得最燦爛的都是我父母。成為拉比的決定不僅改變了我的生活,而且造就了我的人生。

我第二次順從心的引導,是為了一個我覺得自己無法控制且別無選擇的決定。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理,與我知道的其他真理截然不同。許多人很幸運,一生中至少有一次感受到同樣的真理。

我記得這件事就好像發生在今天一樣:在一九八四年二月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市。我就讀猶太教學院時有份兼職工作,為一座小猶太教堂經營主日學。當時我在辦公室裡,美術老師帶著一個朋友走進來。「這位是貝琪,她今天來找我。」她說。我激動得不知所措,只聽到「這位」。看到貝琪湛藍的雙眸和羞怯的目光,我的靈魂甦醒了過來。(直到這一刻,我才了解「眼睛是靈魂之窗」這句話。)我墜入愛河了。後來我才知道,貝琪也有同樣的感覺。

我們約好當天晚上共進晚餐。晚餐變成了十二小時的約會,大部分時間都坐在俄亥俄河邊輕鬆地聊彼此的生活:我最近一次的分手,她最近與癌症的搏鬥,她失敗的戀情在紐約市等著她,我們的夢想、喜好及熱愛的事物,我們的家人,我們的痛苦……直接切到我們下一次約會吧。我們坐在我公寓裡的長沙發上,準備出發去吃晚餐和聽音樂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衝動,非要說出內心話不可。「貝琪,我想妳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對象。」

「我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她回答道。

「那麼,我們算訂婚了?」我問。

「我想是吧。」她說,口氣彷彿我們兩人只是確認了世界上最顯而易見的東西的存在,比方說重力或氧氣。

於是,我在二十四歲時,認識她僅僅幾小時就打電話給我的父母,告訴他們我要結婚了。

「跟誰?」是他們極度震驚的反應。

「跟我上星期認識的這個女孩。」我回答,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訊息對他們來說肯定是非常嚇人。

我爸先開口說話。我父親是個具有敏銳直覺、街頭智慧和對自我信念非常清楚的人。他曾對我弟弟說過一句出了名的話:「我以為我曾經誤判過一次,但是我錯了。」

「史蒂夫,你不是要結婚了,」他怒氣沖沖地說。「你是在考慮要訂婚。」

現在我就是那個人了,因此我用以前不曾對父親用過的語氣和措辭反擊道:「爸,別搞錯了。我要結婚了。」

我母親向來比他懂得感情的事,對此,她只說:「我們很期待見到她。」

這個完全發自內心所做的決定的結果是:近四十年的歡笑、愛、孩子、有時候缺錢、性與無性;我與焦慮症對抗,並和脊柱受傷、手術及緊接在後的鴉片類藥物和憂鬱症搏鬥;她則因為新的癌症和另一種疾病跟手術奮戰了六次;孩子陷入麻煩、孩子讓我們非常自豪、更多的歡笑、愛我們的家人和朋友、其他讓我們失望的人、一起看世界,然後發現我們只愛待在家裡,默默無語但滿足地在被子下牽著手。我們受傷、治癒,我們傷害彼此感情、原諒,我們痛苦、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互相扶持度過這一切。我們萬分慶幸,感謝上帝讓我們擁有彼此。

當你問每個人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時,他們幾乎都會回答是他們的家人、工作,或者讓他們投入大半輩子的某種愛好。再問這些人,他們如何以及為何選擇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這些人、職業或目標時,他們幾乎總會回答是傾聽自己內心的結果,而不是採取比較傳統、理性的道路,做出符合他人期待的選擇。這是人生中極具影響力的一課。不要只聽我說。聽聽我詢問的那些人的回答。

 

一九九三年夏天,我決定到科羅拉多州的山區旅行,完全隨心所欲,沒有任何計畫。我打算開車進入山區,每天醒來都有個嶄新的開始,然後遵循直覺引導我的道路前進。幾天後,我到達新墨西哥州的陶斯鎮,在那裡認識了菲利浦,他立刻加入我未經籌畫安排的冒險,我們花了幾天的時間在山區健行,在格蘭德河邊泡溫泉,和他六歲的兒子艾力克斯一起釣魚,隨遇而安,順其自然。旅行後我回到紐約,儘管所有合乎邏輯的理由都顯示這是徹底瘋狂之舉,六個月後我還是搬到了陶斯鎮,與菲利浦、艾力克斯共組家庭。二十八年後我仍然已婚,是艾力克斯(和另外兩個孩子)的母親。倘若我聽從大腦而不是內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認識我丈夫的時候,我們兩家生活在世界的兩端,從後勤的角度來看,我們的交往完全不切實際。但是我的內心非常清楚,我知道他就是我的人生伴侶。我們在初次見面後兩個星期內就決定結婚,四個月後正式訂婚,一年後舉行了長達一週的婚禮,有數千人參加。今年我們要慶祝結婚二十五週年,擁有兩個很棒的女兒和一個相親相愛的大家庭。我迫不及待想要慶祝我們的五十週年紀念了。

 

道歉和寬恕是反覆出現的課題,並且是心靈而非頭腦的課題。當你冒犯別人或以其他方式把事情搞砸時,別用腦袋空想,鼓起勇氣聽從心的引導。誠摯地道歉,不要找藉口,盡力不要再犯同樣的錯。反過來說,願意寬恕別人才能享受人生。放下恩怨。怨恨只會摧毀家庭、破壞人際關係。

 

我十八歲的時候,追著一個二十歲的帥哥跑,在我們兩人用餐的餐廳裡阻止他進入洗手間。我認識他,他不是陌生人。事實上,我跟他的兄弟約會過。我非常緊張,但還是跟著他,對他說:「等你跟她分手後」──他那時有女朋友──「你再……打電話給我。」說完,我就跑回自己的座位。一年半後,我的朋友偶然遇見那個男孩,她知道我對他的感覺,因此鼓勵(逼迫)他打電話給我。他打來了。三十七年不可思議的歲月,三個出色的孩子,和將近四十年的喜悅、歡笑、淚水與冒險後,剩餘的就是歷史了。

 

 

 

 

第九章  你希望人們記得你什麼樣子?

想想美好的回憶吧,她在我腦海中喃喃低語。

記住你愛他的那一刻。

於是就那樣,我想起來了。

 

──辛西亞.韓德

 

我遇到老人時,總會在腦中玩一種視覺回歸的遊戲,這是我在很多年前從一位醫院牧師那裡學來的技巧。他告訴我,去醫院或療養院探視老人時,很多人會在無意間犯錯,把老人當成孩子一般對待。他們說話大聲而緩慢,避開複雜的問題和情緒,盡量說得簡短,然後離開。「我克制自己別犯那種錯的方法是,」他告訴我,「一走進房間,我就仔細端詳對方的臉,試著想想他們年輕個三、四十歲的模樣。然後我把他們當成還是那麼年輕地相處。重要的是,要記住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活力充沛、快樂、戀愛、玩鬧、充滿夢想。有些人可能上了年紀,但內心有一大部分仍然是年輕人。盡可能尊重、理解對方。」

三十多年來,我一直聽取他的建議,而且不僅是在醫院和療養院,我在雜貨店排隊時也玩同樣的遊戲,因為我看到一名老婦人騎著電動滑板車,前面放著一個籃子。她拿著優惠券提出問題,花了很長的時間結帳,考驗著我的耐心。於是我想像她在自己的婚禮上,身穿白色蕾絲禮服。她年約二十出頭,長得很美麗,有一雙栗色的眼睛和含羞帶怯的笑容。她的男人從戰場上回來了。她塗著鮮紅的唇膏,濃黑的眉毛形狀完美,烏黑發亮的捲髮上蓋著薄頭紗。在V型領口上方有一串簡單的珍珠項鍊點綴著她的頸項。我看見她餵她英俊的新婚丈夫吃第一塊蛋糕;閃光燈泡一閃,他們就跳起舞來。她快速地旋轉,開心地笑著,轉得頭暈目眩。他們對於生活和愛有股難以抑制的渴望。「下一位。」收銀員說,把我從幻想中猛然驚醒,那位老婦人駕著電動滑板車朝自動門出口離去。

我父親罹患阿茲海默症有十年之久。起初他因此變得蒼老;最後變得判若兩人。從某種意義來說,他死了兩次。第一次是在疾病改變了他的大腦時,他因此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是我的父親,我也不再是他的兒子。多年後,他又死了一次,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他在半夜裡悄然離世,宛如一陣微風。而我人在兩千英里之外。

每次我去療養院探望父親,我都會彎下腰來和坐在輪椅上的他齊高,傾身和他臉頰碰臉頰,請人幫我們兩人拍照。我的手機裡有很多這樣的照片。我想拍下每一張照片,以防萬一這成為我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生前的最後一張照片。當時這麼做似乎是對的,我無法下定決心刪除這些照片,但如今我討厭這些照片,照片中的我微笑著掩飾破碎的心,而他發呆地凝視遠方。這不是我想記住的父親的模樣,而是我想忘記的他的樣子。

現在,父親去世四年多了,我更常滑手機看他的其他照片。一張是我姊妹去年寄給我的,大約拍攝於一九八○年。我爸穿著輪式溜冰鞋和他最好的朋友喬伊一起,帶著燦爛的笑容在溜冰場上滑行,自由自在而放鬆。他玩得很開心。我媽肯定是和喬伊的太太南西一起休息的時候拍下這張照片。還有一張照片是他坐在聖代前面,面前還有三罐額外的美妙的熱巧克力醬。他穿著寬鬆的紅色法蘭絨襯衫,口袋裡塞著一張稍微用過的餐巾紙,湯匙正要送入口中,一滴熱巧克力醬沾在下巴上,就在他燦爛、迷人的笑容和閃閃發亮的藍眼睛下面。「爸,你在哪裡?」我凝視著那些歡樂時光的影像,在家中辦公室安靜的獨處空間裡大聲地問道。「你在哪裡?」

我知道我自己問題的答案。他在我的腦海中,因為人類獲得了最非凡的禮物──記憶。與地球上的其他生物不同,我們有能力將過去召喚到現在,並帶著過去走向未來。我們能夠想像我們所愛的人以前的模樣,在他們罹患失智症、腫瘤、看診、注射、插上各種管子之前;在葬禮和鐵鍬翻動之前;在我們承受初期悲傷的巨大衝擊,以及一生因失去而情緒起伏但所幸強度稍微和緩之前。記憶讓我們痛苦地重溫過去以及我們深愛的人的衰弱。但記憶也讓我們能夠超越痛苦,想起我們所愛的人在他們最美好、最心滿意足、快樂的時刻。你希望你所愛的人帶著哪些關於你的回憶呢?哪些畫面會在他們的心中翩翩起舞,如同新娘在芬芳的空氣中旋轉,幸福而充滿活力?

 ~

我穿著牛仔褲和長袖運動衫,在高大的紅杉樹林裡健行。我五十歲,帶著我的狗。我的父母、祖父母、叔伯阿姨都在山路盡頭等著我。他們迫不及待地想擁抱我。

 

我只希望你看到我高興地笑著。也許我在海灘上,天氣和煦,我穿著飄逸的白色長裙,和艾維斯在一起。

最近我去看我們最小的孫女剛養的小狗。我和那隻小狗一起在地上打滾。在陣陣大笑聲中,牠的口水流得我滿身都是。他們經常在安息日的餐桌旁見到我,也看過我演講、布道、教學。他們見證了將我和他們祖母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愛與愛的行動。

年紀大一點的孫子跟著我學習。讓他們記住我出現在Zoom視訊會議上邋遢、不修邊幅的外貌。很多孩子曾跟我一起玩過趴板衝浪──我穿著黑色防寒衣。請記住這點──我幫他們換過尿布。他們見證了我的生病和衰老。我希望他們記得我所有錯綜複雜的樣子,因為那就是我的真實面貌。

我猜想,我的妻子、兒子、我最要好的朋友,會看到我在和他們的關係中獨有的面貌。我沒有任何「希望」他們看到的東西。我希望他們會看到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重要的東西。倘若他們能互相討論這些東西,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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