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推理懸疑篇Ⅰ】懸案的表述觀察:視角與意識的複眼視象

《羊毛記》(Wool )三部曲與《異星記》(Half Way Home)的作者休豪伊(Hugh Howey),曾述說自己對閱讀的熱愛,乃源自於閱讀過程裡的冒險感。而文字裡帶領讀者航向未知旅程的驚喜與冒險,我想便是吸引讀者目不轉睛的原因。以下針對書市觀察到,具備這種「解謎樂趣」、「驚喜」與「冒險感」的小說文本來討論,而不僅限定於特定的推理類別上。

一、關於一樁懸案的各自表述與觀察

此一技法於推理小說中甚為常見,代表作如湊佳苗《告白》等個人「告白」式的劇情推演、宮部美幸系列慣用多人視角與切身發生事件來推進「案情」進度,而融貫有前二者手法的秋吉理香子,於《暗黑女子》更以「文學沙龍闇鍋會」方式,營造有米澤穗信《虛幻羊群的宴會》不寒而慄的狠辣回馬槍結尾。

即便是近期榮獲曼布克獎、以繁複多變與精巧敘事結構而知名的伊蓮諾.卡頓(Eleanor Catton)《發光體》(The Luminaries),亦是立基於此法。不過迥異於前面「各自表述」中每人篇幅等長寫法,伊蓮諾.卡頓獨出心裁地將十二位人物的「偵探」視角,配合星體運行來調節章節篇幅,並以黃道十二宮星盤來詮釋人物性格的多變性,進行故事敘說與推翻,使得讀者有種由朔到望、陰晴圓缺的迴旋反覆感,而從各流行娛樂元素中(哥德、降靈會與鴉片等)一窺十九世紀淘金熱下的錯綜移民風貌。

另外,高登.達奎斯(Gordon Dahlquist)《食夢者的玻璃書》(The Glass Books of the Dream Eaters)與村上春樹《1Q84》,則以多重主角個人長篇幅視野的關注(主要有三位:繆小姐、史文生與小張主教 / 青豆、天吾與牛河),而使發生事件能有多面觀察、綜合樂趣及各章呼應之效,且閱讀中視角的更迭不僅使讀者懷抱對暫時下場人物的懸念,亦增加了對新登場主角的新鮮感,讀來頗為有趣。這種多重視角的敘述在歷史奇幻上則以喬治.馬丁(George R. R. Martin)《冰與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最富盛名,不過這便不僅是一樁懸案的推理而是龐大的歷史權鬥了。二、固定出場人物,單元式解謎:藤萍《吉祥紋蓮花樓》與乙一《胚胎奇譚》
不同於上列「各自表述」推理法並無固定「偵探」班底,而是「只要有心,人人皆可為偵探」的多重視角。本技法最顯著之例,可以漫畫青山剛昌《名偵探柯南》為解說範本,固定出場人物與偵探班底—毛利小五郎、柯南與小蘭等,配合各個不同「事件單元」,單一進行解謎破案,大抵較為連載形式所用。小說中歸屬此類者,則有藤萍《吉祥紋蓮花樓》與乙一《胚胎奇譚》。

《吉祥紋蓮花樓》全文共四冊,以一位醫術不通的「神醫」李蓮花(偵探)搭配一座可攜式、繪有佛家禪意圖案的吉祥紋蓮花樓閣,走跳江湖,揭露一樁樁「偽佈為鬼怪,實乃人心機關所操弄」的單篇事件謎底,開啟武俠推理新風貌,行文兼具濃厚命運悲劇氣味與佛家寓意,讀之為之悵然。此為南派三叔旗下,與桐華、匪我思存、寐語者並稱「小說界新四小天后」的藤萍,出道成名作。而乙一《胚胎奇譚》則專擅鎔鑄恐怖與療癒,以高級路癡和泉蠟庵為主角,單篇記敘這位穿入幻境/魔鏡旅人的所見所聞,類同西方巴士或公路行旅的冒險旅程,曲折地揭開了恐怖怪譚下的人心人性,讀完卻有種溫柔的療癒感。

此類以「固定出場人物,作為單元事件的解謎推演」,不過主角時間常宛若「凍齡」般地行走緩慢,行文著重案件的推陳出新與連載,甚且可任意穿插獨立而無違和感。如永遠的高中生工藤新一與小學生柯南,失去武功摯愛最後潦倒落魄的李蓮花,或者成長路途闖入異境的和泉蠟庵,雖亦有涉獵有主角人生歷程遭遇,但多著重在人生某時期重大事件的發生,卻較少有明確、大幅度時間感及時代的變化。

三、歷史遞嬗下,環環相扣的固定人物及特殊中心旨趣:陳浩基《13.67》與唐納.雷.波拉克《神棄之地》

強調有歷史遞嬗或「時代氛圍」大幅變化,固有人物與特殊中心旨趣呈現環環相扣關聯者,則以陳浩基《13.67》與唐納.雷.波拉克(Donald Ray Pollock)《神棄之地》(The Devil All The Time)為代表。香港作家陳浩基《13.67》,以2013年至1967年的香港為背景,六個篇章「逆時回溯倒敘」,每則約莫十年做中心轉換的中短篇,串起警探關振鐸傳奇辦案一生的倒逆回顧,更與香港社會脈動的轉捩點若合符節,成為城市隨時代變化的縮影。單篇著重特定時代氛圍的設立,與精緻無懈可擊的本格謎團。作者匠心而使「微觀各章為本格推理,宏觀全景卻屬寫實社會推理範疇」成為可能。結尾揭露之人名敘事,環環相扣銜接回首章,迴旋反覆的人生場景與辦案,更增添不勝欷噓的呼應感。無論整體或獨立,文字精熟巧妙,謎團佈局無懈可擊,本格與寫實推理的風采裡,更搭配有時代更迭裡,繁複人生的層次變化。

而唐納.雷.波拉克《神棄之地》,不同於《13.67》單篇可獨立視作本格推理謎團的破解或某特定時代的解讀。《神棄之地》則將因妻子病重而瘋狂進行血祭的退伍軍人、狂熱佈道的畸形兄弟搭檔、於公路行旅尋求獵物的鴛鴦殺手、正直向善卻總不得不以暴制暴的英俊青年做交叉混合敘事,一步步鎔鑄為俄亥俄州與西維吉尼亞小鎮裡,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到1960年代,暴力驚悚的悲慘小說。   

或許肇因於作者17歲即輟學,在肉類包裝廠及造紙廠工作長達32年,體驗過美國最底層的黑暗背景有關。五十多歲開始執筆反映自己生活的作者,筆下人物黑暗悲慘卻顯寫實合理,首部長篇《神棄之地》一出便勇奪德法兩國的犯罪小說大獎。絕望崎嶇的命運,使得主角群像溺於血腥暴力的泥沼中不得翻身,為求脫困與新生,他們向上帝禱告苦求,並以自己的方式尋求救贖之道,卻反而越陷越深難以自拔,並始終未獲上帝回應,僅有魔鬼暗紅且怪鳴的低笑聲不停迴盪。編織出二戰至1960年代,迷途靈魂在變質美國夢裡,逐步走入地獄的恐怖歷程。行文充滿暴戾血腥的絕望感,然而在這些滿佈罪惡及殺戮的恐怖世界裡,卻仍保有一種哥德懸疑筆調下的藝術美感,叫人不忍卒讀。兩書除「固定人物推演的出場模式」與「特定時代氛圍的塑造」外,尚有特殊中心旨趣之強調。陳浩基《13.67》從全書開頭引述香港警察之誓詞,至全書各篇章的中心思想,充滿對警察工作現況及官僚貪腐潛規則等的諷刺,不限定「個人英雄式獨大、他人皆廢渣」的偵察辦案,重視且緬懷的是,警察那「正義、無私、忠誠,以保護市民為第一優先」的情操,令人肅然起敬。而唐納.雷.波拉克《神棄之地》則以對上帝的「虔誠信仰」為題,去鋪敘底層掙扎卻不得救贖的扭曲靈魂,句句皆言上帝,卻充滿對上帝的質疑苦澀。行軍、殺戮與正義為名的旅程,卻恰恰見證了生命的塵起塵滅與面對信仰的煎熬。兩書皆大幅強調歷史遞嬗與時代變化感,卻以固定人物與特殊中心旨趣作緊密相扣的絕妙作品。

四、意識不清(夢/潛意識/意識不清/失憶/對自我身份認同的混淆錯亂等)狀態的操弄

若說要將「未知」的期待與惶懼發揮的淋漓盡致,則以「意識不清(夢/潛意識/意識不清/失憶/對自我身份認同的混淆錯亂等)」狀態的操弄。既有單一要素的延展如單純夢境的堆疊,或失憶為題來推進劇情;亦有交相混雜以營造「朦朧不明」、「搞不清楚狀況」或「情況未明」的情節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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