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罹患了色盲

不支倒地的攝影機
將一座城市分割成兩個鏡頭
右邊是灰瑟的天空
左邊是枯焦的草地
中間有道無立錐之處的天塹

鏡頭之外：
行動咖啡車懶散的巴黎
章魚燒圓滑的大阪
現榨蘋果汁稀釋過的華盛頓
甩餅自顧不暇的新德里
烤香腸焦躁的本土
山東大餅拗執的外省

鏡頭之內：
千篇一律的臉孔是對民主最大的挑釁
齊聲應和的台詞是對自由最深的詛咒
SNG不許重來
選舉可以
政客們以為搽脂抹粉就能擔綱八點檔主角
（儘管他們老記不住台詞，並且經常脫搞演出）
其實收視率飆高並非觀眾青睞
只是遙控器剛好沒電

星期一早上
精神科門診湧進了大批病患
他們都驚覺今天醒來
忽然罹患了色盲

最高興的不是醫生而是新聞主播
他們總算不必再為服裝配色的問題
持續服用安眠藥

◆豢養

寂寞曾許得的
理智不許
如一宿命的星子
總在被託付的夜空

老去

用一種被豢養的姿勢
凝視著秋天與自己
直至眼角發酸
而空洞依舊

犬齒咬得開風
咬不得愁
笛聲也這麼說
便是一整季的默然
此時浮出水面的絕不是那尾說走就走的
槳

返家的雁群並不比風灑脫
更何況遺落地圖的旅人
只能掬把泥土緬懷
種下曾經的
卻開不出曾經

五百年前，菩提樹下
我想我們值得
為一場花祭默哀
當你哭出來
便化作一陣蟬鳴

魚若不笑
泡沫拿什麼去換
而靈魂
唯一值得以淚、以破敗的屋瓦
那一封被烽火溫過的家書

是該在身上掛塊牌子：

「無誠勿擾」或
「現實與狗不得進入」

◆飛行員之死

◇啟航
鞭笞一旦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嗚咽的
記憶
那是世界上最難懂的一曲靈魂
是五千年來令人追憶的
一個傳說

尋根
哪來這麼大的勇氣
穿戴於身的沉寂
是蛹
是殼
是從無到有的過程中
靈魂釋放的副作用

四肢乾瘦的蹄子
踏過日落的殘暉
踏過月升的餘暈
踏滾滾紅塵也踏出
紅塵滾滾
而黃昏將你的身影
剪裁出兩字
「漠然」

那是一個古老國度的
誕生

◇飛
超然於深遂之外的羽翼
如何竟緊閉不伸
是背負了沉重壓力的身軀
再無法予你飛翔的動力！

如樓台的高鎖
只餘清秋的楓紅為你垂淚
又似閨婦常佇的窗
是一扇巨大到足以吞噬寂寞的
寂寞

於是在：
死生之間徘徊
愛恨當中沉浮
飛行不再是逃避
而是另一個尋向笑靨的
鏡面

當所有的秩序都失去歸依
你該慶幸仍有雙翅膀可供
意識的翱翔
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姿勢◇失事
那天下午
我們目睹了一齣悲劇的發生：
一個畫家的向日葵
遭酒醉的大亨輾斃
卻沒有人關心花的傷勢
只顧著爭議賠償金的多寡
在相隔數尺的巷子內
兩個小偷正為版稅的分贓不均
大打出手
這是一個稿費低迷的年代

神創造人類
卻說沒有完美的完美
才喚作天堂
姑且不論代價的昂貴
麥子們都願意捨棄一身的莘穗
去擷取不死的奇蹟
只有務實者冷眼旁觀一切
用半袋黃金享用了
豐盛的晚餐

飛機發明以前
人類只懂一種飛行的方法
或者稱為文學的翅膀
可惜後來過於賣弄速度
遺落當初不甘於行的魄力
那是加速墬落的姿勢

失事的那個下午
我看到了滿書桌的殘骸

◇餘生
凌晨一點四十七分
一隻喚叫「希望」的貓
在我窗前爬搔
牠抓抓頸子
象徵性的叫了幾聲　然後
走了

走
毫不眷戀地
御風而去
輕盈縱身一躍
只餘兩點渺茫
在黑暗中漸行　漸
遠

心頭一震：
難道是因為下午不小心踩到牠的尾巴
所以特地跑來嘲笑我
笑我不自量力　妄想
跟神祕的使者對抗

凌晨五點三十六分
起身梳洗
慶幸抓痕是在窗沿　而非
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