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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民主──終極禁忌

“如果說當代民主制度患了甚麼病,那病只可能靠更大程度的民主來根治。”這句出自一位美國政客的名言,大致上描繪了大眾對民主政治制度的普遍看法。人們都會認同民主制度有它的問題──他們甚至認同許多西方的議會民主,包括美國的,都面臨着崩潰──但他們無法構想出一個替代的制度。他們能想出的解決方法,實在就只有是更多的民主。

很少人會否認我們的議會民主制度正面臨危機。在世界許多角落,民主國家的公民都對現狀不滿,並且社會呈高度分化。政客投訴選民像寵壞了的小孩,選民則投訴政客漠視他們的訴求。選民朝秦暮楚的程度早已臭名遠播,隨時可以改變他們擁戴的政黨,他們亦越來越被激進和民粹的政黨所吸引。政治形勢上看到的全是充滿撕裂,希望社會和而不同,產生一個能暢順運作的政府變得越來越困難。

當前的政黨對上述難題都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他們無法給出另一種選擇。他們都被僵化的黨組織繃得緊緊的,個人的理想亦早已被利益團體和說客所騎劫。幾乎沒有民主政府可以控制開支,大部分民主國家一直大肆借貸、消費和徵稅,多國因此發生金融危機令國家陷入破產邊緣。就算在罕見的情況下,當政府被迫短暫削減開支,選民都會覺得權益被侵犯而起來抗爭,令任何實質的削減都不會被通過。

縱使錢被瘋狂花掉,但幾乎所有民主國家都受到長期高失業率所困擾。大批人員被投閒置散,大部分民主國家都沒有為老化的人口預留足夠備用資金。

基本上所有民主社會都受着過度官僚主義和監管狂熱文化所困擾。政府的天羅地網籠罩每一個人的生活,日光之下,所有事物都有法例監管,所有社會問題都企圖以“法例監管”作答案,而非尋找能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

同時,民主政府在許多人民認為最重要的事項(如維持治安)上表現差勁。罪案率和刑事惡意毀壞的情況非常嚴重,警隊和法律制度既不可靠,又無能,甚至出現貪腐情況,反之一些無傷大雅的行為卻會招來刑事檢控。 以人口的比例計算,美國在世界上有最多囚犯,但許多都是無辜被判入獄的,只不過是因他們所做的事不被社會大部分人所接納而已。

根據各類型的研究調查顯示,民眾對民選政客的信心已跌至歷史新低。對好像凌駕國家法律之上的政府、政客、精英階層和超國家主權組織 的不信任深深烙在民眾心中。許多人對未來非常悲觀,恐怕下一代的生活水平會比這一代更糟糕。他們對外來移民的入侵非常恐懼,擔憂本土的固有文化遭受威脅,只想時光倒流回到從前。民主信仰

雖然民主制度帶來的危機受到普遍認同,不過社會上幾乎沒有批評民主制度的聲音。幾乎沒有人會把我們目前遭遇的一系列難題歸咎到民主制度本身的缺陷上。來自各方的政客,無論左派、右派或中間派,都承諾以更大程度的民主(而非更小)應付社會的難題。他們承諾會聆聽人民的訴求和把公眾利益放在個人利益之上,又承諾會削減官僚、提高透明度、提供更佳服務──以令制度重新運作,但他們從來沒有質疑民主制度本身是否可取。他們很快就會反駁我們的問題是由於太多自由而不是太過民主。激進派和保守派的唯一分別是前者投訴社會有太多經濟自由,後者則投訴有太多社交自由。我們身處的這個年代,其法例之多和稅率之高是前無古人的。

事實上,批評民主在西方社會或多或少是一項禁忌。你大可以批評民主在執行上的不完美,又或責罵當前的政治領袖或政黨──但批評民主(作為一種理想)是不被接受的。

民主已經成為一種宗教信仰──一個現代、世俗的宗教,這個說法一點都沒有誇張。你甚至可以說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信仰。縱使世上存在一些徒具虛名的個案,全球所有國家都稱自己推行民主,只有11個國家──緬甸、斯威士蘭、梵蒂岡,和一些中東阿拉伯國家例外。這個把民主奉作神明的信念,可以追溯至人們對民族民主國家(national democratic state)在19世紀興起時的崇拜。當時,上帝和教會在社會的地位被國家取替。民主選舉成為一種宗教儀式,透過這個儀式我們為自己的工作、居住、健康、教育和安全禱告。我們對民主國度充滿信心,相信這個“新上帝”會為我們打點一切。“祂”會作出獎賞、判決,祂是全知全能。我們甚至期望“祂”會解決所有個人和社會上的問題。

這個“民主上帝”最美麗之處,是“祂”完全無私地為我們帶來好處。身為“上帝”,政府沒有私利,“祂”不過是公眾利益的守護者。“祂”不會花費我們一分一毫,卻會派給我們餅和魚和其他好東西。 至少,政府給人的印象就是這樣。大部分人看到的只有政府派出的利益,卻不看成本。其一理由是政府以許多迂迴和間接的方法徵稅──例如需要商戶收取銷售稅,又或要僱主向僱員收取社會福利的稅項;政府又會在金融市場借貸(最後自然要靠納稅人歸還),又或增加貨幣供應,人民因而沒法得知他們的收入有多少遭政府充公。另一個理由是政府行動後的成果通常都是顯然易見和有形具體的,但如果最初政府沒有充公人民財產,所有應該發生而沒有發生的東西,人民卻看不到。例如,政府製造的戰機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但其他因公帑花了在製造戰機上而沒有做到的事情,人民就看不到了。

人民對民主的迷信深入骨髓,對大部分人來講民主就是政治正確和道德的同義詞。民主代表自由(因為每個人都可投票)、平等(每票均等)、公平(每個人是平等的)、團結(我們一同決定)、和平(民主國家從不發動不義之戰)。循這思路走下去,民主以外的選擇就唯有獨裁,而獨裁當然代表一切壞東西:不自由、不平等、戰爭、不公義。

1989年,新保守主義思想家福山方濟(Francis Fukuyama)在他的著名文章〈歷史之終結?〉中甚至宣告,現代西方民主制度是人類政治進化過程的終極。或者,按他的說法,今天我們目睹“西方自由民主的普及是人類政府的終極模式”。明顯,只有邪惡的人(如恐怖分子、極端人士、法西斯)才夠膽反對民主這個神聖的觀念。民主=集體主義

不過,這正是本書要達到的事:反對這個“民主上帝”,特別是全國性的議會民主(parliamentary democracy)。儘管在某些情況、細小的社區或組織內,決策以民主方式進行是管用的,但在大部分西方國家都採用的全國性議會民主,帶給我們的壞處遠多於好處。因此,我們反駁,這樣的議會民主是不公義的,會帶來官僚和停滯,損害自由、獨立自主和創業精神,而且不能避免引致人民之間的敵對和分歧、政府官僚的多管閒事、麻木懶惰和過度開支。同時,這不是因為某個政客做不出成績或一個不該執政的政黨在位─而是民主制度本來就是如此。

民主制度的特徵在於“人民”作主,決定社會的組織運作,換句話說,我們“一起”決定我們關心的事:稅率應該多高、多少錢應花在兒童和老人護理上、年紀多大的人才可以喝酒、僱主必須付給員工多少退休金、產品商標上應包括甚麼、兒童在學校要學甚麼、多少錢需要花在第三世界的發展援助、再生能源、運動教育、管弦樂團、酒吧東主應該怎樣經營,他的顧客又可不可以抽煙、房子應怎樣興建、利息應該多高、多少貨幣需要在經濟體系上流轉、政府應否動用納稅人的錢挽救瀕臨倒閉的銀行、誰可以自稱為醫生、誰可以動土興建醫院、一個厭世的人能否結束自己的生命、國家應否和在甚麼時候參戰……在民主體制內,“人民”需要為上述、和其他成千上萬的事情作決定。

因此,民主制度在定義上必然是一個集體主義社會,背地裏它就是社會主義制度,基本概念就是所有社會上的實體組織、經濟組織,和社交組織的重大決策都要集體地(即由人民)作決定。人民於是授權他們的代表在議會──換句話說,即政府──去幫他們作決定。即是說,在民主體制下整個社會的設計就是由政府掌控。

明顯地,把民主說成是人類政治進化中當然的終極是非常誤導的。這不過是一種用以掩飾的文宣(propaganda)手法,意味民主含有一種很具體的政治傾向,實情是我們還有許多可行且合理的選擇。

其中一個選擇是自由,或曰古典自由主義(classical liberalism,跟現在美國所用的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意思大相徑庭)。自由和民主不盡相同是顯然易見的。試想想,我們會以民主方式決定每個人應該花多少錢在衣服上嗎?或者去決定我們應該光顧哪一家超級市場嗎?顯然不會。每一個人就為自己作決定,這樣的自由選擇暢順地運作,那麼其餘影響到我們的各樣事情──從工作、醫療、退休金到酒吧和私人會所──為甚麼民主決策會比自由選擇更好?

其實,歸根究柢,我們社會問題叢生的根本,是否就是甚麼事情都以民主程序決定──即大部分經濟和社會議題都由政府控制或通過政府解決呢? 官僚主義、政府干預、社會的寄生蟲、罪案、貪腐、失業、通脹、低學歷水平等等問題,是否都並非因為不夠民主,而是由於太多民主所導致?上述難題跟民主的關係,不就像物資短缺和特拉貝特汽車(Trabant cars) 跟共產主義的關係嗎?我們希望透過這本書,向您展示民主制度引起的各種問題。

本書分為三個部分。在第一部分,我們會討論“議會民主上帝”這個信仰。像任何宗教,民主有一系列的信念和教條,它們是絕對真理,每個人都必須接受,而我們會引述13個最流行的有關於民主的神話作為例子。

在第二部分,我們會描述民主制度所引起的現實影響,試圖說明為甚麼民主必然導致停滯,和剖析民主必然導致低效和不公義的原因。

在第三部分,我們勾勒出一個民主以外的選擇──一個基於個體自決(self-determination)的制度,其特點是權力下放、地方自治和多元化。

儘管我們批評目前的全國性民主制度,但我們對未來仍然樂觀──雖然很多人持悲觀態度。他們悲觀的原因之一,是認為目前的制度沒有出路,可是又無法想像出另一個有吸引力的選擇。他們明白,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控制了自己的生活,但他們卻無法反過來制約政府的權利。他們能夠想像的唯一替代品是獨裁專政,如“中國模式”或某種形式的民族主義或原教旨主義。

但是,這就是他們的謬誤之處。民主並不等同自由,民主亦只是專政的一種形式──大多數人(Majority)和國家專政。民主也不等同於正義、平等、團結、和平。

大約在150年前,由於種種原因,民主制度開始被引入大部分西方國家 ,而其中一個原因是於自由社會中實踐社會主義理論。不過,不管當時是甚麼原因驅使,現在已經沒有保留全國性議會民主制度的理由,因為它已經不管用了。現在是時候確立一種新的自由制度,當中生產力和團結再不以民主專政方式組織起來,而是透過人與人之間自願互信的關係而組織。

我們希望能說服讀者,實現這個理想的可能性大於今天許多人的想像──這絕對值得我們付出努力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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