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媽媽的巧克力

幾年前看到一則新聞報導, 當時查出一種紅色色素有致癌疑慮, 因此M&M’s巧克力取消了「紅色」並使用「橘色」代替,這讓我想到小時候,總是會用別種顏色的巧克力跟姊姊交換紅色的,並拿來塗在嘴唇上假裝是塗了口紅。
這則報導,讓我想起了我的後母。

父親第一次帶她來我們家見爺爺、奶奶的時候,小姑姑一家四口也來了,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身套裝,並買了M&M’s巧克力給家裡的小孩當見面禮。哇塞!我最愛巧克力了,而且是M&M’s,是外國的巧克力耶!我立刻喜歡上她。

我的後母,在我的童年時期,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也是在外雙溪的那個家裡,唯一讓我感到過一絲溫暖的人。當年我的母親千交代萬交代我和姊姊,一定要喊後母「媽媽」,這樣後母才會對我們好。雖然長大後越來越不了解後母這個人,好像叫不叫她「媽媽」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但畢竟還是這樣叫了四十幾年。

生母在美國舉行葬禮當天,我坐在車子裡跟父親談話,我問父親愛「媽媽」(後母)什麼?父親回答「她很安靜、不多話」……是的,「媽媽」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像我們山東人的家庭,每個人講話好像都用吼的。「媽媽」更不像我的母親這麼敏感,她最厲害的就是聽話可以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有時候甚至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聽。當然,我也會想,如果當時嫁進來的,是一位像電視上演的那種會虐待小孩的後母,我今天會在哪裡?會成為什麼樣子的人?或許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口販子拐走了?

「媽媽」嫁進我們家後,總是第一個起床的人,幫奶奶燒好一壺熱水、做好全家人的早餐、餵我和姊姊吃完魚肝油跟鈣片,她再上樓梳妝準備上班。「媽媽」是職業婦女,一直都在中華票券金融公司工作直到退休,沒錯,就是這種穩定性,讓人有一種安全感,她讓人沒有壓力,沒有威脅性,家裡的表哥表姊們都很喜歡她。

小時候, 我的零用錢是由「媽媽」給的, 每天一塊錢。一塊錢在那個年代,可以在學校的福利社買到一包小小的蘿蔔乾或是一張圖畫紙。每天中午在教室吃完便當後,都會規定睡午覺,如果提早吃完午餐可以先自由活動,這時有的同學會去操場上玩,有的會到福利社買零食吃,而我則會用那一塊錢排隊打公用電話,打給板橋的爺爺和婆婆(外公、外婆),電話通常都會馬上接通,因為爺爺知道是小榆兒打來了。

童年的生活,除了每天盼著寒暑假的到來,可以去板橋家住,其餘的時間,我常常都會有種莫名的恐懼,晚上睡著之前,腦袋瓜都在想,怎麼樣可以逃離這個家?記得有一次在外雙溪的街上,我看到一張賣房子的傳單,上面大概是寫著一坪多少錢,我著急地跑回家,一股腦地說:「媽媽,我要把我的撲滿打破。」「媽媽」問為什麼?我說:「我要買房子搬出去住。」然後把傳單拿給她看。她笑問:「妳知道一坪是多大嗎?」我搖搖頭。她說:「妳現在在原地轉一圈,大概就是這麼大!」
整個家裡我最不怕的人就是「媽媽」,整個家我也只敢主動跟她講話,我更能明顯地感受到她喜歡我多過我姊姊。

從小我就很不會讀書,永遠都是考倒數第二名,聯絡簿和考試卷都只敢拿給「媽媽」簽,她看了頂多就是皺個眉頭、嘆個氣。晚餐通常都是由奶奶準備,「媽媽」負責洗碗,那時我一定都在她旁邊找話聊,或者是靜靜地和她待在一起。有一次,我發現她在流眼淚,後來才知道,爸爸有段時間在臺視上班,是《星期劇院》的製作人,可能因為應酬多,「媽媽」不開心。

假日有時候爸媽會帶我和姊姊去西門町的來來百貨逛逛,或是去萬年樓下吃甜不辣,在公車上一定都是我跟「媽媽」坐,出門也永遠是爸爸牽著姊姊,「媽媽」牽著我。還有一次「媽媽」從外面回來,看見我一個人在家,爺爺在上班,奶奶應該是去打牌,等爸爸帶著姊姊從電視臺玩完回家,我第一次見到「媽媽」發脾氣,她大聲地對爸爸說:「你怎麼可以這麼偏心,每一次都把家榆一個人留在家裡!」

在我九歲那年,同父異母的弟弟出生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弟弟好像是「神」一樣的存在,從鄰居到親戚,所有的目光都圍著他轉!家裡本來就沒有什麼人注意我,我也沒太在乎,但是在這個家裡,我最依賴的「媽媽」,當我等著跟她領取連王子麵都不夠買的一塊錢時,「媽媽」對我說:「妳是討債鬼嗎?」
當時對我而言,這樣的轉變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非常非常地感激她……

長大後,有時候我也會感慨,自己對後母比對生母還要好。對後母該盡的孝道我都盡了,該報的恩也都報完了,只為了感謝她嫁進來鄭家後,沒有虐待我,感謝在外雙溪那個家,她是唯一讓我有幾年時間可以呼吸、讓我感受到一絲溫暖的人。

11歲那年,要跟母親去美國的當天,因為捨不得板橋的爺爺、婆婆,我哭
到停不下來, 是「媽媽」哄我不哭的。她說:「美國有吃不完的巧克力唷!」
人性

電影《流浪舞台》講的是牛肉場的故事。全劇在高雄拍攝,因為場景的關係, 不但每天日夜顛倒, 戲服庸俗, 還常常被導演罵:「你是豬嗎?」有一天,我著隨身攜帶的熊熊布偶,準備要去拿便當時,突然被廠工一把搶走了熊熊,用他嘴裡叼著的香菸,往熊熊的身體上熄滅!我當時真的是嚇壞了!直覺反應是,我做錯了什麼?這個人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曾經在小學班上,有位永遠都考最後一名的女同學,經常被老師打,沒有人聽她開口說過話,好像是有自閉症。雖然我也一直保持「倒數第二名」,但幾乎沒有被老師打過,從小到大我就很受外面長輩們的喜愛,加上我跟姊姊是全校唯二父母離婚的小孩,所以遇到的老師都很疼我。學校同學隔三差五的就會去捉弄那位自閉症女生,我弄不明白,看了只會同情,怎麼還會欺負她呢?

活到了快40歲,我才意識到自己在認識「人性」這部分是非常慢熟的,在息影的那幾年,才有空回想之前拍戲現場的點點滴滴。這世上是不是有一種人,在一個團體裡,如果老大(群體裡的領導者)喜歡這個人,多數的人也會不分青紅皂白,跟著討厭甚至欺負人?當那個廠工搶走我的熊熊,拿菸燒它,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常被導演罵的演員嗎?至今我仍然沒有答案。

自打有記憶以來,父母打我、罵我,我從不反抗也不頂嘴,稱得上是一個既乖也沒有叛逆期的小孩吧?這次疫情肆虐全球,當很多人都在家裡悶得發慌,煩惱不能出國的同時,我卻有了一個正當「不用出門」理由。這讓我想到「皮亞傑的發現」,沒有經歷過叛逆期的成年人,終身會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來如此……

因為寫作,需要從網路上搜尋一部電影的名字,找到後,維基百科上怎麼會寫這是一部愛情喜劇片呢?我明明記得當年看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啊,故事描述女主角是一個女強人,跟隨著男朋友回到他父母家過聖誕節,因為想要留給這個大家庭一個好印象,所以非常拘謹,卻因過於緊張而一路得到反效果,雖然最後跟男朋友分手,但跟了男朋友的弟弟在一起。這個弟弟一直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女主角,劇中有一句臺詞,弟弟對女主角說了一句話,“ You try too hard. ”。

也許從在母親的肚子裡開始,我就注定會「恐懼」。
一出生,我就直接被外公、外婆抱回板橋家養,我的記憶從很小就有,正當我在板橋家感受到了滿滿的愛時,離婚的父母替我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姊妹倆應該住在一起。於是四歲那年我被送回鄭家,看到了一大家子的人(小姑姑一家四口也常來)想必一定會緊張,這一大家子是跟我有著同樣姓氏的人。我期待我的爺爺、奶奶,能夠愛我像我的外公、外婆一樣,可是餐桌上,爺爺的一句「哪裡來的怪小孩,用左手吃飯」,硬是要我改成使用右手才可以上桌。

我害怕了起來,在外公、外婆家住到上幼稚園小班,我從來沒有因為是「左撇子」而被用異樣的眼光看待。爺爺一定是不喜歡我。

我想要表現得好,得到父親的誇獎,我甚至會懷疑,小時候我偷糖果、我吃草,會不會只是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我期待父親會用關切的眼神問我:「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吃草?」而不是直接把我打一頓。而後母在家中扮演的角色,可能就跟電影中男朋友的弟弟一樣,因為與自己無關,不痛不癢,所以可以客觀地看待每一件事,因此對我公平一點吧?
愛, 多寫幾次就懂了

年輕的時候,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討論的話題,免不了有「妳最愛哪一任男朋友」?說真的,我答不出來。同樣的,年輕時習慣寫一些心情寫照,都一定會寫到「愛」這個字,而我發現每次寫愛這個字,都寫得好醜……我排斥寫愛又怎麼懂愛呢?

跟閨蜜分享了已完成的幾篇文章,閨蜜問:「愛情呢?怎麼都沒提到愛情?」我自己也很驚訝!也許在很多人的眼裡,我的戀愛史應該很精采,但我卻覺得乏善可陳……所以當要提筆寫愛情的時候,稿紙是撕了又撕,完全寫不出能感動自己的東西來。我一向不會主動向男性示好,從讀書時期就是這個樣子,越是有好感的,我在他面前就越彆扭,甚至可能會讓他誤以為我討厭他!通常會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係,一定都是他先主動追求我,即便我對他沒有感覺,但因為不懂得說「不」,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還有一種,就是我喜歡他,感覺他也喜歡我,但他沒有追求我,也沒有明確的表示,通常這種情況就沒有下文了。求學時期的「純純的愛」,到出社會交往的男朋友,還是進了演藝圈後傳出緋聞的男性,其實沒有一個真正適合我的。我敢這樣說,是因為現在的我已經認識自己,雖然至今仍單身,但從未抱怨過命運的安排。

成年後,我的每一段關係都遭受到背叛,分別有以下兩種情況的男人,一是「多情又薄情」,薄情指的是對他偷吃的對象薄情。這一種類型的意思是,我是他公開固定的正牌女友,但他外面永遠都會有其他的女人,雖不見得對她們動真情,但一個接著一個。第二種類型是「多情又不薄情」,意思是同時踏兩條船,而且兩個他都愛!

《祕密》這本書曾提到「你是宇宙中吸引力最強的磁鐵」。如果說,我從未幻想我的人生藍圖有婚姻、家庭或孩子成群,那麼,曾經的錐心之痛、肝腸寸斷或許都只是一個導火線?從小成長環境所受的影響,讓我在一開始面對這些男人時,就無法做出正常的判斷,因為「害怕說不」和「沒有自信」,讓錯誤再三的發生。

一切的憤怒和咆哮,都源於極度的不安和勾起了我童年缺乏愛的回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當我準備好了,老天爺會為我做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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