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運作中的經濟力

就跟構造力一樣，當經濟力被釋放的時候，其威力也能驚天動地。構造力在數百萬年的時光裡起作用，而自然的經濟力則是在數十年的時光裡發揮影響，這對人類的一生來說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自然的經濟力跟構造力一樣基本上難以察覺，而且鮮少直線移動。預測經濟力造成的後果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機械化的任務，即便有些經濟學家說起來像是那個樣子。

一般的觀察者大多以為，經濟就像一部有著許多活動元件和精美電子裝置的汽車。不過從行為學的角度來看，汽車的運作並不複雜，只要踩下油門，它就會往前進。儘管引擎蓋底下有很多東西在運轉，但這一切都是純機械式的，因此容易預測。你送進系統的每一個輸入，都會有一個對應的輸出。

不斷運作的經濟力所具有的這種內在複雜性，總會令人們對其結果感到不確定。這意味著跟天氣預報一樣，經濟預測始終應該以機率來表示。經濟預測就像在開一台破舊不堪的車子，我們只能說它可能會往前進，不過它還是有可能突然左轉或右轉。

由於經濟裡的各種連動關係是個人行為在集體表現下的產物，所以遠比汽車這樣的機械複雜許多。經濟力有時會相互放大，把經濟推往同一個方向，造成驚人的巨大效應。但常見的情況則是兩股力量相互部分抵消，各自把經濟推向相反的方向，這時我們觀察到的便是超過一股力量所造成的淨效果。經濟學家可能不明白是什麼因素讓這些力量達到平衡，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就跟相互摩擦的構造板塊卡住一樣，不平衡的狀態持續下去會導致壓力累積。大自然的力量如此強大，無法永遠壓制，到了某個時刻，當這股壓力勝過阻擋它們的摩擦力，平衡狀態就會被猛烈地恢復。在地質學裡，我們稱這些事件是地震；在經濟學裡，我們說這是危機。危機是經濟不穩定的終極形式，是一種異常事件；在經濟穩定與危機之間的光譜上，存在著不斷升高的不穩定性和日益增加的未來不確定性的連續現象。

思索兩個移動中的構造板塊間可能的激烈交互作用是一回事，考慮影響全球經濟的構造力又是另一回事，因為其中涉及的力量更多，而且它們的交互作用也遠遠更為複雜難料。這不單純只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有趣理論，它還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的就業保障、儲蓄或房屋價值。

本書審視了當今世界上的五個長期作用力：人口老化、技術進步、不平等加劇、債台高築與氣候變遷。在性質和範圍上，這些都是真正具有全球性的力量。遠在COVID-19來臨以前，這些力量就已經全部在運作當中，即便疫情遠去，它們的效力也將持續下去。就這層意義來看，它們與運行於地球地殼下的構造力十分相像。

想想我們的第一個構造力：人口老化。儘管全球人口正在老化的事實再眾所周知不過，但它恐怕是今日商業界裡最為人所低估的一股力量。由於人口老化是逐漸地發生，所以這股力量在一般商業計畫期程裡不太可能產生實質影響。不過七十五年前，二戰後有段時間世界人口出現一次大膨脹，持續大約二十年之久；在一九六○年前後達到出生的高峰期。這些人在一九七○年代開始進入全球勞動力市場。勞動力激增的高峰發生在一九八○年代初期，而其中許多人在二○一○至二○三○年間退出勞動力市場。五十年來由嬰兒潮世代所推動的勞動人口膨脹深深影響了我們許多人的觀念，如今，隨著嬰兒潮一代進入退休階段，情勢正在逆轉。

經濟成長由勞動力成長和生產力成長這兩個部分所組成，因此經濟成長會受到勞動力成長所制約。如今，我們正在進入一個勞動力成長緩慢許多的時代，經濟成長趨勢也會隨之走緩。

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這是在歷經帶來相當快速經濟成長的嬰兒潮所引起長達五十年的擾亂之後，回歸比較常態的狀態。這個觀點很重要，因為我們對未來的期望通常取決於我們的集體歷史經驗。人口迅速老化意味著過去五十年的經驗將無法妥善地指引我們走向未來，也就是說，經濟成長將不會恢復到近期的歷史平均水準。反之，它將與更長期的歷史基線平均值趨於一致，比起嬰兒潮時期的異常表現，這看起來將相當地平淡無奇。

人口老化對利率也有影響。當經濟處於穩定狀態，沒有受到任何壓力或干擾時，趨勢經濟成長率與利率平均水準之間會呈現一種自然的關係。計入通貨膨脹調整後，兩者大致相等，舉例來說，如果通貨膨脹率穩定在二％而利率在三％，那麼實質（或計入通膨後）的利率將是一％，趨勢經濟成長率也會大約在一％。當然，這些關係並非時時刻刻全然成立；現實從來不像經濟學教科書裡講的那麼簡單。不過長期平均而言，它們確實如此，就像渥太華七月分的平均氣溫大約是攝氏二十一度（華氏七十度），而任何一天的氣溫都可能跟平均溫度不太一樣（我會在第二章更詳細解釋利率的影響）。

隨著嬰兒潮世代從三十多歲邁向五十多歲，他們投身勞動力市場，促進經濟成長也推高了實質利率。觀察到的利率在七○年代末和八○年代初上升的更多，這是因為這段期間的通貨膨脹率也在提高。兩者對利率的影響在八○年代初期達到高峰。自此之後，利率便一路走下坡。起初，這主要是因為通貨膨脹率下跌的關係，不過到了最後十年，也是由於年華老去的嬰兒潮一代退出勞動力市場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