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會說話的門
威廉跟隨著費里茲．高夫曼朝走廊前進。剛才聽高夫曼述說爺爺的事蹟，令他內心震撼不已，簡直不敢置信。
「托比亞．溫登曾經是（到現在也還是）世界上最傑出的密碼學家，」高夫曼告訴他：「你曉得密碼學家是什麼嗎？」
「破解密碼的人。」
「答對了。」高夫曼微微一笑。「自從他失蹤以後，我們的研究所就不像往日那麼風光了。」
「可是……」威廉開口想追問。
「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高夫曼打斷他。「我會竭盡所能來回答你，不過請你再等一等。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都需要好好睡一覺。你的房間在東廂房樓上，我想你在那兒應該會住得很舒適的。」
威廉瞧見好辯機器人，以為它會朝他們丟幾句饒舌的話語，可是它非但沒吭聲，還在他們經過時，畢恭畢敬的向他們鞠躬行禮。
「我必須在這裡停留多久？」威廉又問。
「只要亞伯拉罕想找尋你的威脅依然存在，你就必須留在這裡。」高夫曼回答：「不過我向你保證，你絕對不會感到無聊。我們的課程恰好就是專門為你這樣的人設計的，目的是要給你們挑戰，幫助你們發展。你算是來對地方了。」
「像我這樣的人？」威廉問：「所以我也是……候選人？」
「再說吧。反正你得跟我們一起生活一段日子，最好還是有事可以研究比較好。」高夫曼露出詭祕的笑容，繼續爬上階梯。
樓梯機器人正在下樓，剛好來到樓梯中央。它一瞧見他們連忙閃開，讓路給高夫曼與威廉。
他們爬上二樓，再拐到東廂房的走廊，最後停在一扇紅色大門前，房門咻的一聲就打開了。
「房間雖然不大，可是你需要的東西，裡面應有盡有。」高夫曼邊說邊帶威廉走進去。「明天一早，你跟班傑明．史雷普有一對一的課程。他會向你解說我們的研究範圍。他這個人的脾氣有點古怪，不過他是我們所裡最頂尖的密碼學家——呃，如果你爺爺不算的話。晚安！」高夫曼說完便走了出去，房門也隨之關上。
房內的家具很簡單，一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床上擺著格子花紋被子與枕頭，此外只有一座衣櫥與小窗口前的書桌。威廉坐在床上，思索著高夫曼告訴他的話。爺爺真的是這所研究機構的創辦人之一嗎？ 他們在這裡都研究些什麼？ 威廉在這裡真的安全無虞嗎？ 高夫曼怎會如此有把握？
威廉起身踱到門邊，伸手拉拉門把，查看房門是否鎖好了。
「晚上十一點後，房門一律都上鎖了。」房門突然開口宣布，嚇了威廉一跳，連忙向後退。
「啊？」
他注意到門把上有個擴音機。
「你是個會說話的門？」
「這只是個初階的職務，」房門回答：「再過一兩年，我就會有全然不同的工作。我可是有遠大抱負的。」
「抱負？」威廉複述。
「是的，抱負。」房門口氣堅定的說：「我是個很棒的廚子。我煮的寬麵條保證比你吃過的都好吃。我將來一定會擁有自己的廚藝節目，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你又沒有手臂，要如何煮寬麵條？」威廉說完趕緊向後倒退一步。到目前為止，他見識過研究所的各類機器人，此刻房門如果突然伸出幾隻可以彎曲的金屬手臂，他也不會感到訝異。
「好吧，被你識破了，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只是一個會說話的門。不過，你有沒有被我騙倒一下下呢？」房門開懷的哈哈大笑。
威廉也被它逗笑了。他覺得這種感覺真好，所以又哈哈大笑了一次。
「我曉得，我沒有資格問這個，」過了一會兒，房門開口問他：「可是每回新人來時，我都會感到好奇。」
「那就問吧。」威廉爽快的告訴它。
「他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招收新的候選人？」
「或許，還是請你先告訴我，候選人到底是什麼吧？」威廉建議它。
「他們連這個都還沒有告訴你嗎？」房門反問他。
「沒有。」
房門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一口氣說：「唉，糟了，我好像又太多嘴了。」
「說嘛，候選人到底是什麼？」威廉繼續追問。
房門再度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好吧，候選人就是破解密碼的人……或者說得準確點，是即將成為破解密碼的人。好吧，我說了，千萬別再問我別的。」
「我爺爺就是個破解密碼的專家。」威廉驕傲的告訴它。
「喔。」房門答。
「我想，他也在這裡做事。」威廉繼續說下去。
「請問他的大名是？」房門問他。
威廉遲疑片刻，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嘛，」房門不耐煩的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聊天需要兩個人。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也告訴我一件。」
威廉回首瞄了一眼，確定房內只有他一個人，便湊近房門，說出爺爺的大名：「托比亞．溫登。」
大聲說出爺爺的名字，感覺有點怪怪的。小時候，上床以後，有時他會躲在被子裡，小聲的說給自己聽。可是，以前從來不曾大聲的說出來。他瞧著房門，等待回應，可是它卻默不作聲。
「哈囉，你在嗎？」威廉開口問它。
沒有回應。威廉輕輕的敲敲揚聲器。「你在嗎？」
「托比亞．溫登？」房門小聲的問：「你確定？」
「是的，百分之百確定。」威廉說：「你聽說過他嗎？」
「你竟然敢問我有沒有聽說過他？ 托比亞．溫登是我們研究所最棒的密碼學家，而且他還在這個房間住過好幾年呢。」
「真的？」威廉聞言大吃一驚。
「沒錯，不過他經常出差。我總是盼著他歸來，告訴我許多有趣的故事。我們以前是好朋友，後來，他突然……」房門的聲音變得結巴與顫抖。
「失蹤了。」威廉自告奮勇的說。
「答對了，而且他還帶走……」揚聲器發出細碎的爆裂聲。「我不能再說下去了。我已經說得夠多了。」房門說：「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事情，必須去問高夫曼先生。」
「等一下！」威廉追問：「他帶走了什麼？」
「去問高夫曼先生。」房門重申：「雖然在你爺爺消失前，他們兩個算不上是最要好的朋友……」它說完立刻又陷入沉默。
「他們不是好朋友嗎？ 為什麼？」這下子，威廉更不想結束談話了。
「我洩漏太多了。」房門的回答只有這一句。
威廉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又小心翼翼的敲敲門。「哈囉？」可是他得到的回應，只有外面傳來的風聲。威廉聞聲轉身，只見雪花打在小窗上。
他訕訕的走到窗邊，凝望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心中感到麻木。一切都顯得好不真實，就像一個噩夢。數小時前，他還在挪威的家裡，與爸媽同住。如今，他卻好像突然被人從一座大砲中發射出來，降落在這個瘋狂的地方，完全不熟悉此處的規矩。他的心頭湧現許多問題，像是亞伯拉罕•塔力究竟是誰？ 為何要追殺他？
威廉自從有記憶以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如此接近真相。他回首環視這間臥房。他的爺爺創建了這所研究機構，甚至曾經在這房間住過。威廉終於覺得自己可能有機會可以找到爺爺了。
可是，爺爺為何要離開他一手創立的研究所呢？
第十四章 神祕的溫室
「叩，叩……」
威廉呼嚕一聲，把羽絨被拉上來蓋住自己的頭。
「叩，叩！」
「媽，讓我再睡五分鐘。」他咕噥一聲。「五分鐘就好！」
「我不是你媽。」房門顯然感到有些困窘。
威廉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飛機之旅、研究所、費里茲．高夫曼，還有會說話的門。他忽的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瞇著疲倦的雙眼，瞧瞧自窗口灑進來的金色陽光，發現天亮了，而且整間房間都被天光照亮了。
「叩，叩。」房門再度說話。
威廉瞧瞧時鐘。「你為什麼這麼吵？ 難道你不曉得時間還很早嗎？」
「你以為是我在跟你鬧著玩嗎？ 是真的有人在外面敲門。叩，叩，叩！」它再度發出聲音。
威廉雙腳在床沿懸空擺盪。「請問是哪位？」他問房門。
「是哪位？ 去開門不就知道了嗎？ 去看看是誰在敲門啊？」房門告訴他。
威廉起身，光著腳走過冰冰冷冷的地板，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一個人影也沒有。
啊，那是不是培根的香味？
「外面沒人啊。」他說。
「傻瓜，請朝下看。」房門取笑他。
地板上有個托盤，上面有蒸蛋、培根、香腸、烤豆子、奶油吐司與一杯紅茶。威廉彎下腰，小心的端起托盤退回房內，再用一隻腳關上房門，走回窗口，把托盤放在書桌上，然後才坐下來。
「這也是人工合成的嗎？ 像飛機上的一樣？」他瞄了房門一眼。
「是合成的沒錯，不過一樣好，而且更健康。」房門回答。
威廉用叉子插起一塊厚厚的培根，放進嘴巴，然後又嚐了豆子與蛋。真是美味極了！ 不久，餐盤就一掃而空。
「這是我所吃過最美味的早餐！」他咕噥一聲，喝了一口茶，覺得自己又活力充沛了。
方才他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注意到窗外的美景。但是飯後，威廉放下茶杯，將早餐盤推開，整個人爬到書桌上，把鼻子貼在冰冷的玻璃窗，向外眺望。
外面有一座白雪皚皚的庭園，一望無際。參天古木少說也有幾百歲，樹叢修剪得整整齊齊，園中還有雕像與噴泉。在庭園的正中央，有一座結冰的池塘，周圍有長椅與小眺望臺環繞。
威廉瞧見一朵雪雲在一排大樹後面移動，接著便看見一個橢圓形的機器人現身。它正拖著一部大型的剷雪機穿過庭園，用一條喇叭狀的大管子將積雪吸進
去，再將乾燥過的積雪結晶體從上面的導管吐出來。積雪的結晶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下子就消失在稀薄的空氣中。
剷雪機經過一個男子身旁，那人正彎腰在滾雪球。那名男子戴著紅色的針織帽、圍著綠色的厚圍巾，停在一座白雪堆起的城堡前，把滾好的雪球擺在城堡的頂端，向後退了幾步，雙手插腰，得意洋洋的欣賞自己的作品。接著，有一個戴著藍色帽子的方形小機器人出現在城堡後方，讚賞的點點頭。就在這時，男子腳下突然竄出藍色火焰，升空飛到小機器人旁邊。他的帽子在飛行途中掉落，露出一個閃閃發亮的金屬頭部。原來他不是人類，也是機器人！ 威廉著迷的凝視著那兩個機器人，看著它們繼續製造雪球。
當機器人後方的雪雲消失後，威廉忽然注意到一座大型溫室，足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它位於一排大樹後面，威廉只能隱約辨認裡面的景物。天花板懸掛著紅色燈泡，下面圍著一圈大大的、翅膀狀的東西，向下面生長的灌木與植物照射著奇怪的白光。他試著打開窗戶，想看清楚，可是窗子凍住了，根本推不開。
「叩……叩……叩！」
威廉嚇了一跳，連忙跳下桌，開口問道：「哪位？」
「叩……叩……叩！」房門叫得更大聲。「對不起，我被設定要根據外面敲門的輕重來提高音量。這一定是哈麗葉，她的個性十分急躁，每次她來敲過門後，我都要頭痛好幾個鐘頭。請趕快在她再次敲門前開門吧。」
威廉連忙趕過去拉開房門。一個身材矮胖、臉頰紅潤的女士，穿著灰裙紫衣、戴著大大的眼鏡，手中抱著一個灰色的檔案夾，站在他的面前。她向威廉揮揮手，踩著高跟鞋的雙腳不安的移來移去。
「我們遲到了，趕緊走吧！」她說完立刻轉身，快步邁向走廊。
「趕快跟上去，」房門提醒威廉：「她從不等人的。」威廉穿上鞋子，立刻衝向走廊。
「走吧，我們可沒有一整天的閒工夫！」她扯著嗓子大喊。此刻她已經疾行到走廊的另一頭，威廉必須拔腿狂奔才能追上她。
「我是哈麗葉。我來帶你去見班傑明．史雷普，才能上新生訓練課程。你認得他嗎？」
威廉搖搖頭。「不認得，我只聽說過他的大名。」
「他的脾氣有點古怪，」哈麗葉邊說邊從眼鏡上方瞥了威廉一眼。「不過，趕快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們繞過轉角，步下一座窄梯。哈麗葉的短腳彷彿鼓棒似的移動，威廉老是跟不上她的節奏。
下樓後，哈麗葉拉開一扇沉重的橡木門，他們便出了大廈的後門。此刻晨曦普照，晴空萬里，小鳥啁啾，清晰可聞。哈麗葉絲毫不曾放慢腳步，就穿過威廉方才在樓上窗口看到的白雪庭園。威廉低頭望著她，看她踩著高跟鞋，在滑溜的路面上辛苦的快走，實在想不通，她怎麼不會滑倒。
然後，他就看見那座神祕的溫室了。它像一座山，矗立在他們的面前。兩扇鍛造的鐵門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面寫著：
賽博花園
不要餵食植物！（第三級）
「那是什麼？」威廉開口問她。
哈麗葉瞄了他一眼。「你很快就會知道。」
「『第三級』是什麼意思？」他繼續追問。
「那表示還要再過一陣子，他們才會准你進去那裡。」她邊說邊加快腳步。
「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繼續趕路時，威廉心裡一直思索著那塊招牌。他在爺爺的藏書中讀過，知道「賽博」（cybernetic）是什麼，它是一種先進的科技，例如製作機器人時就需要用到它。威廉眺望大型溫室裡的植物，如果一座花園是用賽博科技做的，那就表示它裡面一定有人造合成的生物。
威廉好想進去瞧一瞧，可惜必須再等一等。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上前面這位超級會走路的女士。
「走吧，我們可沒有一整天的閒工夫可以蘑菇。」哈麗葉說著慢跑經過雪地，威廉也匆匆趕上去，就在此時，忽然有一顆雪球擊中了她的後腦，她怒吼一聲，倏然轉身，嚇得威廉連忙停下腳步。
「你在做什麼？」她一邊瞪著威廉斥責他，一邊伸手拍掉頸背的雪塊。
「不是我丟的。」威廉害怕的辯解。
「胡說，當然是你—─」她一開口就被第二個雪球打斷。這一球不偏不倚的擊中她的臉，將她的大眼鏡從鼻子上打落到雪地上。
威廉轉向雪球投來的方向，瞧見不遠處，有兩個機器人站在他們所堆砌的雪堡旁。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兩個統統送去垃圾場！」哈麗葉氣沖沖的吹掉眼鏡上的雪花。
它們對她的惡言威脅似乎毫不在乎。較大的機器人又開始動手做雪球了。
「趕快走吧！」哈麗葉衝著威廉大吼。「我們快遲到了。」
第十五章 威廉的密碼球
哈麗葉與威廉來到一棟古色古香的石屋前停下腳步。這座建築看起來比主建築的大廈古老，有一個古銅色的圓形屋頂，門上懸掛的招牌用鍍金的字體寫著「密碼球教室」。就在這時，大門忽然打開來，一個穿著白色外套的男人心不在焉的探頭出來，他的頭髮蓬鬆凌亂。
「班傑明，早安！ 我帶威廉．溫登來做新生訓練。」哈麗葉朝威廉的方向點個頭。
班傑明．史雷普舉起雙手遮住眼睛，擋住刺眼的陽光。他站在那裡，瞇著眼睛打量威廉片刻。
最後，他終於開口說：「威廉．溫登？」接著他伸手抓住威廉的針織套衫，一把將他拖進門內，大門就當著哈麗葉的面直接關上了。威廉聽見她在外面喃喃的抱怨不休。
「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女人！」史雷普說著瞄了威廉一眼。「你說是嗎？」威廉顯得侷促不安。「我才剛剛認識她而已。」
「說得也是。沒錯，你得先認識她的為人，然後才會開始討厭她。」史雷普指著一大面綠色黑板前的一張椅子說：「請坐。」
威廉坐下來，開始瀏覽四周。這是一間圓形教室，上面有一個高聳的圓形屋頂。書架沿牆壁排列，架上擺滿形形色色設計精巧的機械裝置。教室的角落裡擺著一座巨大的黃銅蒸汽機，天花板上則懸掛著一隻機械老鷹。威廉看得興奮不已，忍不住渾身顫抖。內心深處，他曉得這些不僅僅只是機器而已，這間屋子充滿了機器密碼，他在爺爺的藏書中讀到過的那種密碼。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親眼目睹這種密碼。
「你看起來像個完全正常的小男孩，」史雷普打量著新來的學生。「誰想得到一個如此平凡的小男孩，竟然能夠破解獨一無二的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
史雷普撓撓他的深色八字鬍，沒想到鬍子竟然跳到他的肩膀上。「不行，回來！」史雷普大叫，伸手試圖抓住鬍子，但徒勞無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就這樣跳下他的外套，再跳上書桌，接著曲折前進，穿越桌上凌亂的雜物。史雷普順手拿起一個空咖啡杯，猛然倒扣在桌上，才擒住這個調皮的鐵紅色鬍子。
「逮到你了。」他抓起蠢蠢欲動的鬍子給威廉瞧瞧。
「你覺得如何？」他得意洋洋的問：「我自己做的。」
威廉遲疑片刻，反問他：「那是什麼？」
「一副機械鬍子。它會替我跑跑腿，辦點小事。乖乖聽話時還不錯，可是有時候它的脾氣有點暴躁，很愛唱反調。」
史雷普把鬍子貼回嘴脣上。
「可是，我之前究竟做了什麼……呃……我是說，我才剛剛……」史雷普仔細的在書桌上翻找一遍。「我明明把它放在這裡的呀。喔，找到了。」他拿起一個東西，威廉一看便認得。「你已經見過它了。」史雷普高高的舉起一個圓筒，那正是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
「是的。」威廉霎時脹紅了臉。「你怎麼拿到它的？」
「這是我做出來的。」史雷普得意洋洋的說。
威廉坐了下來。「可是……」他開口想追問，但是有十幾個問題同時湧上心頭。「是你們安排了博物館的巡迴展嗎？」
「喔，那個呀……沒錯。」史雷普回答。
「為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找到你啊。」史雷普看著金屬圓筒說：「我們不曉得你究竟躲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所以把這個儀器送到世界各地去巡迴展出。你身上有你爺爺的遺傳，一定會忍不住想來看它。可是我們還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找到你，至少比我預期的長得多。挪威啊？ 誰料想得到呢？ 不過，最後你還是上鉤了。」
威廉開始感到緊張不安。假如爺爺不希望研究所找到他們，那麼他現在自投羅網可能不太妙。
「我曉得你在想什麼，」史雷普說：「為什麼你爺爺不想讓我們找到你。」
威廉抬頭瞧瞧他，又點點頭。
「托比亞失蹤前變得有點偏執，特別是在你出事以後。他不願意冒險，所以把你們一家人送走，現在我們才曉得，你們原來去了挪威。」
「你們找我做什麼？」威廉追問。
「主要是因為我們認為你在這裡比較安全。」史雷普清清喉嚨，又補充說：「而且我認為你也可以幫我們找到他。」
「找我爺爺？」威廉驚呼失聲。
「是的，」史雷普說著放下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又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個東西，秀給威廉看。那是一個金屬球，大小宛如蘋果，上頭刻著各種奇怪的符號。
「所有的候選人都有一個。」史雷普把它遞給威廉。它既冰冷又沉重，比外表看起來沉得多。
又來了，又是候選人。 威廉充滿疑惑的看著史雷普。
「抱歉，我忘了你還不太認識我們的研究機構。候選人是下一代的密碼破解員，也是受訓中的未來密碼學者，他們都擁有我們研究機構想要發展的特殊才能。我們發掘他們和尋找你的方式差不多，不過，沒有你的那麼戲劇化。」
「你是說，其他候選人也都是從競賽中脫穎而出的？」威廉反問。
「是的，此刻我們所裡一共有六位候選人。人數有時多，有時少，但是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多。我們說的都是具有特殊天分的人，這樣的人才並不多見。明天你就會見到他們，今天你應該花點時間，好好熟悉一下你的密碼球。」史雷普指著威廉手中那顆球。
「我的密碼球？ 這是個——哇！」威廉瞄到一根細針飛快的刺了他的手一下，瞬間便又縮回球內。
「不必擔心，」史雷普說：「它只是要確定你是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威廉複述。
「每顆球都是針對特殊的人所設計的。你應該還記得，你剛到這裡的時候抽過血？」
威廉點點頭。
「這顆球是專門為你設計的。它知道你的基因密碼，只有你才能使用它。別擔心，它不會每次都刺你的。」史雷普露出挖苦人的笑容。「等你破解第一關時，它會對你進行全身掃描，這樣它見到你，就認得你的長相。」
「見到？」
「是的，見到。這顆球是一把鑰匙，而且不是老式的鑰匙。這是個機械謎題，一共有十級。你每次晉升一級，這顆球就會取得新的權限，你才能進入研究所的新領域。」史雷普說：「因此，只有使用者才能掌控他的球，這一點非常重要。」
威廉想起賽博花園的招牌。
「所以我必須晉升到第三級，才能進入那邊那座大型溫室？」他問道。
「完全正確。可是你必須要有點耐心。想解開第一級，通常需要幾星期的時間。」
威廉低頭瞄一眼自己手中的密碼球，球上面有不同的零件，可以旋轉扭動，就像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其中有一個閃閃發亮的藍色數字「０」。
「這表示我也是候選人嗎？」威廉問。
「你願意嗎？」
威廉忍不住笑了。這實在好到像一場美夢。「願意。」他回答。
「好極了！」史雷普鼓掌。「不過，我得走了。」他方才瞄過時鐘，忽然急著離開。「你可以留在這裡熟悉你的球，待會兒再循原路回去。」史雷普抱起一疊檔案。「離開時請把門帶上。只要拉上大門，它就會自己上鎖。」他邊交代邊往外衝。
威廉依然坐在椅子上。他閉上眼睛，小心翼翼的握著球，立刻就感到胃部產生熟悉的騷動，一股暖意從脊椎擴散到雙手。現在只剩下球和他了。他再度張開雙眼。
這些符號已經開始閃閃發亮，彷彿脫離了球體，飄浮在它的上空。有些符號變小，有些變大變亮，而且產生不同的顏色。不知為何，威廉看出了一個圖案，他的手指便開始扭轉球上的零件。
然後，密碼球就開始震動。
震動持續增強，威廉幾乎感覺到它就要在他的手中解體了。他不得已放開球，沒想到它竟未墜落，反而懸空停留在他面前，讓他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凝視著這顆金屬做的密碼球。震動終於停止，球的內部發出喀嚓兩聲，接著便自己轉動起來，彷彿在四下瀏覽。不久，有一道藍光從密碼球的小洞射出。這道光射中了威廉，在他額頭正中央顯現一個藍點，接著藍點便以光速來回掃描。它是在掃描他嗎？
這道光在他的身旁上下來回掃描，愈來愈快，然後逐漸浮現一個形體。當威廉跟自己的影像面對面時，忍不住吃驚的倒抽了一口氣，向後倒退一步。這道藍色雷射光彷彿拷貝了一個他的立體投影。
不久，這個立體投影又隨著藍光縮小，消失回到密碼球裡，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顆球嗶嗶的發出幾聲電子信號後，快速的飛向威廉，然後適時停住，飄浮在他面前，彷彿在等待什麼。看到威廉不知所措，沒有回應，球又進一步靠近他，戳了他的胸口好幾次，才又再度後退。
「你想要我抱你嗎？」威廉問它。
威廉伸出手臂，把掌心擺在球的下方，它便完美的降落在他的手心上。托著它，他才發現，它閃爍的數字已經從０變成１了。
威廉看了不覺莞爾，明白自己已經晉升第一級。他轉動著手中的金屬球，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再繼續破解兩關，順利進入賽博花園。
他是真的很想進去瞧瞧呀。
第十六章 賽博花園
一小時後，威廉手中依然握著那顆密碼球。現在球上閃爍的數字是３ 了。他
連闖三關，但後面這兩級是一級比一級困難。在第二級時，球變大了，像顆沙灘球。晉升第三級時，它又縮小成一顆小彈珠。不過，他順利過關了，所以現在才能站在賽博花園的大門口。
威廉伸手觸碰冰冷的鐵門，試拉看看，果然上鎖了。「我猜，這就是你派上
用場的地方了。」他說著舉起小球。
不過，究竟該怎麼做呢？ 這時，他忽然想起史雷普的話：「這顆球是把鑰
匙」。他把大門澈底檢查了一遍，假如球是鑰匙，那麼門上總該有個鑰匙孔，不是嗎？
他的視線停留在大門的一個圓孔上。他瞄瞄孔內，發現裡面刻著一顆小球的
圖形，還有數字３。
威廉舉起密碼球，放在圓孔前面。
可是，毫無動靜。
他向前邁一步，讓球更靠近圓孔，沒想到那顆球竟然自動飛出去，砰的好大
一聲擊中圓孔。
然後，它開始旋轉。就在威廉還摸不著頭緒的時候，大門已經滑開。
「歡迎光臨研究所的賽博花園！」一個單調的聲音歡迎他。「為了您的安全
起見，請走大路，並且牢記：千萬不要餵食植物。祝您有個愉快的參觀行程！」
「謝謝！」威廉說著把球放回口袋。
園林遼闊，放眼所及，盡是高大的棕櫚樹與蒼翠茂盛的樹木，一望無際。他抬頭仰望，溫室的屋頂至少有一百公尺高，頭上還有巨鳥盤旋，彷彿置身叢林般悶熱、難受，而且令人心裡發毛。
眼前有條石子路通往前方的樹林，威廉邁開腳步，沿著小路前行。穿過小樹林後，他進入一座植物園，道路兩旁排列著大型的籠子。威廉在其中一座籠子前面佇足，研究籠裡的綠色植物，看起來彷彿是一棵完全正常的仙人掌。籠子上有一面小小的銅牌寫著：Ferrum ictus。
「F e r r u m i c t u s……」威廉自言自語的靠近。他曉得 f e r r u m 是拉丁文的
「鐵」，而 ictus 的意思則是「咬」。「鐵咬」，好奇怪的仙人掌名喔，他心想。
接著想到，既然會有人為仙人掌取這樣的名字，想必自有深意。就在威廉後退時，仙人掌突然向前衝過來，張嘴露出一大口尖銳的鋼牙。
「哇！」他開心的驚呼一聲，著迷的站在那裡，看著仙人掌攻擊籠子，彷彿那是它的獵物似的。然後，它放開籠子，挑釁的對著威廉嘶嘶叫。
「一棵電動的機器仙人掌，」他告訴自己：「好酷！」
接著，威廉又轉身去參觀其他籠子。毫無疑問，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有些古怪，其中有一些甚至一明一滅的閃著燈光。威廉繼續向前走，深入植物園的深處，邊走邊唸著兩旁植物的名字：有毒植物（Toxic vegetabilis）、漂亮的陰間（Pulchra inferna）、植物凶手（Homicidium Plantate）、惡魔的地獄（Diabolusinfernum）。
有一條巨大的蔓藤懸掛在兩棵樹之間，威廉在它前面逗留，瞧個仔細。它看起來好像一張巨大的綠色蜘蛛網，緩緩的前後搖晃，彷彿在風中飄盪，可是四周根本平靜無風。威廉檢視牌子上的名字：Viridi polypus。
「綠色章魚。」他翻譯。
這個名字嚇得他趕緊後退幾步，緊張不安的盯著眼前這棵植物。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即將出事。忽然間，上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大鳥筆直的朝他俯衝下來。
威廉正想撲倒，就地掩蔽，卻見蔓藤不慌不忙的將觸鬚拋向空中，網住大鳥，用十根粗大的捲鬚纏住它。大鳥驚聲尖叫，張大翅膀猛拍，拚命掙扎，但已牢牢被綠色章魚困住。威廉踉蹌的向後倒退，但目光仍然緊盯著大鳥，看它在貪婪的植物捲鬚中垂死掙扎。
綠色章魚將絕望的鳥兒塞入自己又大又深又黑的咽喉中，經過一番咀嚼後吞下，接著發出好大一聲飽嗝，再嗝出羽毛與金屬骨頭碎片，吐在地上。
威廉明白，是該離開這裡的時候了。
他環顧四周，放眼找尋出口。方才參觀植物時看得太著迷了，他竟然澈底忘了記住來時路。現在他只能盡量猜測，趕快離開。此刻，所有的植物似乎都向他張開饑渴的金屬嘴巴，露出尖銳的鋼牙。
他拚命的加快腳步。
一棵高大的向日葵突然向他湊過來，發出低沉的吼叫。威廉嚇得閃到一旁，結果卻被分隔道路與草坪的矮籬笆絆倒。他看到告示牌用黑色大字寫著：請遠離草地！可是，他又看見草地盡頭就是方才進園的鍛造鐵門，他一心急著離開，所以索性跳過籬笆，拔腿朝大門的方向奔去。
狂奔了好一會兒，威廉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原地踏步。他繼續加快腳步，但是仍然無法前進。他納悶的低頭查看，這才吃驚的發現，腳下的草地竟然向後退，每根草都跟他作對，朝他想去的相反方向前進。
威廉只好暫時停下腳步。
他的內心開始感到恐慌，明白這不是一片正常的草坪。他小心翼翼的轉身，開始朝籬笆走去，可是草又繼續跟他作對，朝反方向移動，所以他依然進退不得，困在原地，只能徬徨無助的四下張望。
就在此時，毫無預警的，他的腳突然滑倒。著地的那一剎那，他差點無法呼吸，只能躺在草地上喘息，片刻後才能試圖爬起來，可是不論他如何掙扎，他的手腳都立刻滑倒。
然後，草地忽然開始朝著一個特定的方向移動，他彷彿被好幾千隻小螞蟻抬著前進。此時他才注意到，草坪的中央竟然張開了一個大洞，洞口盡是充滿惡意的鋼牙。大洞咯咯的響，發出攪拌聲，一陣惡臭自黑洞下冉冉升起。
「救命啊！」威廉拚命呼救。
看到自己離黑洞愈來愈近，他嚇得閉上雙眼，雙手掩面。他跟鋼牙的距離只剩幾秒鐘了……
就在此時，草地忽然停止不動。
我死了嗎？ 威廉心想。他不敢張開眼睛，只是靜靜的躺著，深怕草地會再度移動。
「如果你想要它停止，只要開口下令就行了！」一個聲音告訴他。
威廉張開眼睛，看見自己就卡在洞口的邊緣，褲管已經被鋼牙勾住，他把腿拔出來時還勾破了褲管。威廉渾身顫抖的站起來，看見有個人站在籬笆外。
是一個女孩。她的黑髮編成辮子，斜披在一邊的肩膀上，手中抱著一疊書。
「所有的機器都有停止按鈕。下次快被吃掉時，請記得尋找開關。」她正經的指著控制板上的一個紅色大按鈕，上面寫著開／關。
威廉聽完如釋重負，感激的露出笑容說：「謝謝妳！」
她聽完便轉身走開。
「請等一下。」威廉高喊著跑過去追她。
女孩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威廉向上一躍，想跳過矮籬笆，可是絆了一跤，差點兒跌倒，搖晃了幾步才站穩。
「謝謝妳……」他說著回頭瞄一眼草地上的鋼牙大口。
「Cibumtritor」她挖苦的說。
威廉露出疑問的表情。
「意思是『絞肉機』。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認為它一點原創性也沒有。不過，這些愚蠢可笑的機器本來就欠缺原創性，多半如此。」她輕蔑的瞧瞧四周的植物。
「請問芳名？」他開口問她。
「依斯基亞（Iscia）。」她漠然的回答。
「跟義大利那不勒斯灣內的小島 Ischia 同名？」威廉再問。
她點點頭。「但是沒有ｈ。」
「妳為何會用小島的名字命名呢？」威廉繼續追問。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女孩令他感到好奇。
她迅速的瞧瞧地面。「因為我爸媽是在那裡結婚的。」說完又抬頭看威廉。
「好酷。」他說。其實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但是決定暫時保留。
「這些到底是什麼？」他指的是四周的溫室。
「當然是實驗啊，就像研究所裡到處充斥的機器人與小玩意兒。」
「我覺得妳好像不太喜歡機器人。」威廉問她：「妳也是候選人嗎？」
「你的問題可真多，」依斯基亞說：「你到底是怎麼混進園裡來的？」
「用這個。」威廉掏出口袋裡的密碼球。
「用那個？」她驚呼失聲。
「是的。」威廉說。
「你何時拿到它的？」
「今天。」
「你該不會已經晉升第三級了吧？」
威廉脹紅了臉，垂下頭。
「好吧，反正，你沒理由來這裡。這兒通常只有我才會進來。」依斯基亞的口氣似乎顯得有些不快。
她毅然決然的轉身走開，留下一頭霧水的威廉站在那兒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兩棵齜牙咧嘴的玫瑰花叢後面。
威廉跟隨著費里茲．高夫曼朝走廊前進。剛才聽高夫曼述說爺爺的事蹟，令他內心震撼不已，簡直不敢置信。
「托比亞．溫登曾經是（到現在也還是）世界上最傑出的密碼學家，」高夫曼告訴他：「你曉得密碼學家是什麼嗎？」
「破解密碼的人。」
「答對了。」高夫曼微微一笑。「自從他失蹤以後，我們的研究所就不像往日那麼風光了。」
「可是……」威廉開口想追問。
「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高夫曼打斷他。「我會竭盡所能來回答你，不過請你再等一等。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都需要好好睡一覺。你的房間在東廂房樓上，我想你在那兒應該會住得很舒適的。」
威廉瞧見好辯機器人，以為它會朝他們丟幾句饒舌的話語，可是它非但沒吭聲，還在他們經過時，畢恭畢敬的向他們鞠躬行禮。
「我必須在這裡停留多久？」威廉又問。
「只要亞伯拉罕想找尋你的威脅依然存在，你就必須留在這裡。」高夫曼回答：「不過我向你保證，你絕對不會感到無聊。我們的課程恰好就是專門為你這樣的人設計的，目的是要給你們挑戰，幫助你們發展。你算是來對地方了。」
「像我這樣的人？」威廉問：「所以我也是……候選人？」
「再說吧。反正你得跟我們一起生活一段日子，最好還是有事可以研究比較好。」高夫曼露出詭祕的笑容，繼續爬上階梯。
樓梯機器人正在下樓，剛好來到樓梯中央。它一瞧見他們連忙閃開，讓路給高夫曼與威廉。
他們爬上二樓，再拐到東廂房的走廊，最後停在一扇紅色大門前，房門咻的一聲就打開了。
「房間雖然不大，可是你需要的東西，裡面應有盡有。」高夫曼邊說邊帶威廉走進去。「明天一早，你跟班傑明．史雷普有一對一的課程。他會向你解說我們的研究範圍。他這個人的脾氣有點古怪，不過他是我們所裡最頂尖的密碼學家——呃，如果你爺爺不算的話。晚安！」高夫曼說完便走了出去，房門也隨之關上。
房內的家具很簡單，一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床上擺著格子花紋被子與枕頭，此外只有一座衣櫥與小窗口前的書桌。威廉坐在床上，思索著高夫曼告訴他的話。爺爺真的是這所研究機構的創辦人之一嗎？ 他們在這裡都研究些什麼？ 威廉在這裡真的安全無虞嗎？ 高夫曼怎會如此有把握？
威廉起身踱到門邊，伸手拉拉門把，查看房門是否鎖好了。
「晚上十一點後，房門一律都上鎖了。」房門突然開口宣布，嚇了威廉一跳，連忙向後退。
「啊？」
他注意到門把上有個擴音機。
「你是個會說話的門？」
「這只是個初階的職務，」房門回答：「再過一兩年，我就會有全然不同的工作。我可是有遠大抱負的。」
「抱負？」威廉複述。
「是的，抱負。」房門口氣堅定的說：「我是個很棒的廚子。我煮的寬麵條保證比你吃過的都好吃。我將來一定會擁有自己的廚藝節目，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你又沒有手臂，要如何煮寬麵條？」威廉說完趕緊向後倒退一步。到目前為止，他見識過研究所的各類機器人，此刻房門如果突然伸出幾隻可以彎曲的金屬手臂，他也不會感到訝異。
「好吧，被你識破了，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只是一個會說話的門。不過，你有沒有被我騙倒一下下呢？」房門開懷的哈哈大笑。
威廉也被它逗笑了。他覺得這種感覺真好，所以又哈哈大笑了一次。
「我曉得，我沒有資格問這個，」過了一會兒，房門開口問他：「可是每回新人來時，我都會感到好奇。」
「那就問吧。」威廉爽快的告訴它。
「他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招收新的候選人？」
「或許，還是請你先告訴我，候選人到底是什麼吧？」威廉建議它。
「他們連這個都還沒有告訴你嗎？」房門反問他。
「沒有。」
房門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一口氣說：「唉，糟了，我好像又太多嘴了。」
「說嘛，候選人到底是什麼？」威廉繼續追問。
房門再度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好吧，候選人就是破解密碼的人……或者說得準確點，是即將成為破解密碼的人。好吧，我說了，千萬別再問我別的。」
「我爺爺就是個破解密碼的專家。」威廉驕傲的告訴它。
「喔。」房門答。
「我想，他也在這裡做事。」威廉繼續說下去。
「請問他的大名是？」房門問他。
威廉遲疑片刻，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嘛，」房門不耐煩的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聊天需要兩個人。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也告訴我一件。」
威廉回首瞄了一眼，確定房內只有他一個人，便湊近房門，說出爺爺的大名：「托比亞．溫登。」
大聲說出爺爺的名字，感覺有點怪怪的。小時候，上床以後，有時他會躲在被子裡，小聲的說給自己聽。可是，以前從來不曾大聲的說出來。他瞧著房門，等待回應，可是它卻默不作聲。
「哈囉，你在嗎？」威廉開口問它。
沒有回應。威廉輕輕的敲敲揚聲器。「你在嗎？」
「托比亞．溫登？」房門小聲的問：「你確定？」
「是的，百分之百確定。」威廉說：「你聽說過他嗎？」
「你竟然敢問我有沒有聽說過他？ 托比亞．溫登是我們研究所最棒的密碼學家，而且他還在這個房間住過好幾年呢。」
「真的？」威廉聞言大吃一驚。
「沒錯，不過他經常出差。我總是盼著他歸來，告訴我許多有趣的故事。我們以前是好朋友，後來，他突然……」房門的聲音變得結巴與顫抖。
「失蹤了。」威廉自告奮勇的說。
「答對了，而且他還帶走……」揚聲器發出細碎的爆裂聲。「我不能再說下去了。我已經說得夠多了。」房門說：「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事情，必須去問高夫曼先生。」
「等一下！」威廉追問：「他帶走了什麼？」
「去問高夫曼先生。」房門重申：「雖然在你爺爺消失前，他們兩個算不上是最要好的朋友……」它說完立刻又陷入沉默。
「他們不是好朋友嗎？ 為什麼？」這下子，威廉更不想結束談話了。
「我洩漏太多了。」房門的回答只有這一句。
威廉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又小心翼翼的敲敲門。「哈囉？」可是他得到的回應，只有外面傳來的風聲。威廉聞聲轉身，只見雪花打在小窗上。
他訕訕的走到窗邊，凝望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心中感到麻木。一切都顯得好不真實，就像一個噩夢。數小時前，他還在挪威的家裡，與爸媽同住。如今，他卻好像突然被人從一座大砲中發射出來，降落在這個瘋狂的地方，完全不熟悉此處的規矩。他的心頭湧現許多問題，像是亞伯拉罕•塔力究竟是誰？ 為何要追殺他？
威廉自從有記憶以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如此接近真相。他回首環視這間臥房。他的爺爺創建了這所研究機構，甚至曾經在這房間住過。威廉終於覺得自己可能有機會可以找到爺爺了。
可是，爺爺為何要離開他一手創立的研究所呢？
第十四章 神祕的溫室
「叩，叩……」
威廉呼嚕一聲，把羽絨被拉上來蓋住自己的頭。
「叩，叩！」
「媽，讓我再睡五分鐘。」他咕噥一聲。「五分鐘就好！」
「我不是你媽。」房門顯然感到有些困窘。
威廉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飛機之旅、研究所、費里茲．高夫曼，還有會說話的門。他忽的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瞇著疲倦的雙眼，瞧瞧自窗口灑進來的金色陽光，發現天亮了，而且整間房間都被天光照亮了。
「叩，叩。」房門再度說話。
威廉瞧瞧時鐘。「你為什麼這麼吵？ 難道你不曉得時間還很早嗎？」
「你以為是我在跟你鬧著玩嗎？ 是真的有人在外面敲門。叩，叩，叩！」它再度發出聲音。
威廉雙腳在床沿懸空擺盪。「請問是哪位？」他問房門。
「是哪位？ 去開門不就知道了嗎？ 去看看是誰在敲門啊？」房門告訴他。
威廉起身，光著腳走過冰冰冷冷的地板，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一個人影也沒有。
啊，那是不是培根的香味？
「外面沒人啊。」他說。
「傻瓜，請朝下看。」房門取笑他。
地板上有個托盤，上面有蒸蛋、培根、香腸、烤豆子、奶油吐司與一杯紅茶。威廉彎下腰，小心的端起托盤退回房內，再用一隻腳關上房門，走回窗口，把托盤放在書桌上，然後才坐下來。
「這也是人工合成的嗎？ 像飛機上的一樣？」他瞄了房門一眼。
「是合成的沒錯，不過一樣好，而且更健康。」房門回答。
威廉用叉子插起一塊厚厚的培根，放進嘴巴，然後又嚐了豆子與蛋。真是美味極了！ 不久，餐盤就一掃而空。
「這是我所吃過最美味的早餐！」他咕噥一聲，喝了一口茶，覺得自己又活力充沛了。
方才他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注意到窗外的美景。但是飯後，威廉放下茶杯，將早餐盤推開，整個人爬到書桌上，把鼻子貼在冰冷的玻璃窗，向外眺望。
外面有一座白雪皚皚的庭園，一望無際。參天古木少說也有幾百歲，樹叢修剪得整整齊齊，園中還有雕像與噴泉。在庭園的正中央，有一座結冰的池塘，周圍有長椅與小眺望臺環繞。
威廉瞧見一朵雪雲在一排大樹後面移動，接著便看見一個橢圓形的機器人現身。它正拖著一部大型的剷雪機穿過庭園，用一條喇叭狀的大管子將積雪吸進
去，再將乾燥過的積雪結晶體從上面的導管吐出來。積雪的結晶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下子就消失在稀薄的空氣中。
剷雪機經過一個男子身旁，那人正彎腰在滾雪球。那名男子戴著紅色的針織帽、圍著綠色的厚圍巾，停在一座白雪堆起的城堡前，把滾好的雪球擺在城堡的頂端，向後退了幾步，雙手插腰，得意洋洋的欣賞自己的作品。接著，有一個戴著藍色帽子的方形小機器人出現在城堡後方，讚賞的點點頭。就在這時，男子腳下突然竄出藍色火焰，升空飛到小機器人旁邊。他的帽子在飛行途中掉落，露出一個閃閃發亮的金屬頭部。原來他不是人類，也是機器人！ 威廉著迷的凝視著那兩個機器人，看著它們繼續製造雪球。
當機器人後方的雪雲消失後，威廉忽然注意到一座大型溫室，足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它位於一排大樹後面，威廉只能隱約辨認裡面的景物。天花板懸掛著紅色燈泡，下面圍著一圈大大的、翅膀狀的東西，向下面生長的灌木與植物照射著奇怪的白光。他試著打開窗戶，想看清楚，可是窗子凍住了，根本推不開。
「叩……叩……叩！」
威廉嚇了一跳，連忙跳下桌，開口問道：「哪位？」
「叩……叩……叩！」房門叫得更大聲。「對不起，我被設定要根據外面敲門的輕重來提高音量。這一定是哈麗葉，她的個性十分急躁，每次她來敲過門後，我都要頭痛好幾個鐘頭。請趕快在她再次敲門前開門吧。」
威廉連忙趕過去拉開房門。一個身材矮胖、臉頰紅潤的女士，穿著灰裙紫衣、戴著大大的眼鏡，手中抱著一個灰色的檔案夾，站在他的面前。她向威廉揮揮手，踩著高跟鞋的雙腳不安的移來移去。
「我們遲到了，趕緊走吧！」她說完立刻轉身，快步邁向走廊。
「趕快跟上去，」房門提醒威廉：「她從不等人的。」威廉穿上鞋子，立刻衝向走廊。
「走吧，我們可沒有一整天的閒工夫！」她扯著嗓子大喊。此刻她已經疾行到走廊的另一頭，威廉必須拔腿狂奔才能追上她。
「我是哈麗葉。我來帶你去見班傑明．史雷普，才能上新生訓練課程。你認得他嗎？」
威廉搖搖頭。「不認得，我只聽說過他的大名。」
「他的脾氣有點古怪，」哈麗葉邊說邊從眼鏡上方瞥了威廉一眼。「不過，趕快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們繞過轉角，步下一座窄梯。哈麗葉的短腳彷彿鼓棒似的移動，威廉老是跟不上她的節奏。
下樓後，哈麗葉拉開一扇沉重的橡木門，他們便出了大廈的後門。此刻晨曦普照，晴空萬里，小鳥啁啾，清晰可聞。哈麗葉絲毫不曾放慢腳步，就穿過威廉方才在樓上窗口看到的白雪庭園。威廉低頭望著她，看她踩著高跟鞋，在滑溜的路面上辛苦的快走，實在想不通，她怎麼不會滑倒。
然後，他就看見那座神祕的溫室了。它像一座山，矗立在他們的面前。兩扇鍛造的鐵門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面寫著：
賽博花園
不要餵食植物！（第三級）
「那是什麼？」威廉開口問她。
哈麗葉瞄了他一眼。「你很快就會知道。」
「『第三級』是什麼意思？」他繼續追問。
「那表示還要再過一陣子，他們才會准你進去那裡。」她邊說邊加快腳步。
「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繼續趕路時，威廉心裡一直思索著那塊招牌。他在爺爺的藏書中讀過，知道「賽博」（cybernetic）是什麼，它是一種先進的科技，例如製作機器人時就需要用到它。威廉眺望大型溫室裡的植物，如果一座花園是用賽博科技做的，那就表示它裡面一定有人造合成的生物。
威廉好想進去瞧一瞧，可惜必須再等一等。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上前面這位超級會走路的女士。
「走吧，我們可沒有一整天的閒工夫可以蘑菇。」哈麗葉說著慢跑經過雪地，威廉也匆匆趕上去，就在此時，忽然有一顆雪球擊中了她的後腦，她怒吼一聲，倏然轉身，嚇得威廉連忙停下腳步。
「你在做什麼？」她一邊瞪著威廉斥責他，一邊伸手拍掉頸背的雪塊。
「不是我丟的。」威廉害怕的辯解。
「胡說，當然是你—─」她一開口就被第二個雪球打斷。這一球不偏不倚的擊中她的臉，將她的大眼鏡從鼻子上打落到雪地上。
威廉轉向雪球投來的方向，瞧見不遠處，有兩個機器人站在他們所堆砌的雪堡旁。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兩個統統送去垃圾場！」哈麗葉氣沖沖的吹掉眼鏡上的雪花。
它們對她的惡言威脅似乎毫不在乎。較大的機器人又開始動手做雪球了。
「趕快走吧！」哈麗葉衝著威廉大吼。「我們快遲到了。」
第十五章 威廉的密碼球
哈麗葉與威廉來到一棟古色古香的石屋前停下腳步。這座建築看起來比主建築的大廈古老，有一個古銅色的圓形屋頂，門上懸掛的招牌用鍍金的字體寫著「密碼球教室」。就在這時，大門忽然打開來，一個穿著白色外套的男人心不在焉的探頭出來，他的頭髮蓬鬆凌亂。
「班傑明，早安！ 我帶威廉．溫登來做新生訓練。」哈麗葉朝威廉的方向點個頭。
班傑明．史雷普舉起雙手遮住眼睛，擋住刺眼的陽光。他站在那裡，瞇著眼睛打量威廉片刻。
最後，他終於開口說：「威廉．溫登？」接著他伸手抓住威廉的針織套衫，一把將他拖進門內，大門就當著哈麗葉的面直接關上了。威廉聽見她在外面喃喃的抱怨不休。
「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女人！」史雷普說著瞄了威廉一眼。「你說是嗎？」威廉顯得侷促不安。「我才剛剛認識她而已。」
「說得也是。沒錯，你得先認識她的為人，然後才會開始討厭她。」史雷普指著一大面綠色黑板前的一張椅子說：「請坐。」
威廉坐下來，開始瀏覽四周。這是一間圓形教室，上面有一個高聳的圓形屋頂。書架沿牆壁排列，架上擺滿形形色色設計精巧的機械裝置。教室的角落裡擺著一座巨大的黃銅蒸汽機，天花板上則懸掛著一隻機械老鷹。威廉看得興奮不已，忍不住渾身顫抖。內心深處，他曉得這些不僅僅只是機器而已，這間屋子充滿了機器密碼，他在爺爺的藏書中讀到過的那種密碼。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親眼目睹這種密碼。
「你看起來像個完全正常的小男孩，」史雷普打量著新來的學生。「誰想得到一個如此平凡的小男孩，竟然能夠破解獨一無二的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
史雷普撓撓他的深色八字鬍，沒想到鬍子竟然跳到他的肩膀上。「不行，回來！」史雷普大叫，伸手試圖抓住鬍子，但徒勞無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就這樣跳下他的外套，再跳上書桌，接著曲折前進，穿越桌上凌亂的雜物。史雷普順手拿起一個空咖啡杯，猛然倒扣在桌上，才擒住這個調皮的鐵紅色鬍子。
「逮到你了。」他抓起蠢蠢欲動的鬍子給威廉瞧瞧。
「你覺得如何？」他得意洋洋的問：「我自己做的。」
威廉遲疑片刻，反問他：「那是什麼？」
「一副機械鬍子。它會替我跑跑腿，辦點小事。乖乖聽話時還不錯，可是有時候它的脾氣有點暴躁，很愛唱反調。」
史雷普把鬍子貼回嘴脣上。
「可是，我之前究竟做了什麼……呃……我是說，我才剛剛……」史雷普仔細的在書桌上翻找一遍。「我明明把它放在這裡的呀。喔，找到了。」他拿起一個東西，威廉一看便認得。「你已經見過它了。」史雷普高高的舉起一個圓筒，那正是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
「是的。」威廉霎時脹紅了臉。「你怎麼拿到它的？」
「這是我做出來的。」史雷普得意洋洋的說。
威廉坐了下來。「可是……」他開口想追問，但是有十幾個問題同時湧上心頭。「是你們安排了博物館的巡迴展嗎？」
「喔，那個呀……沒錯。」史雷普回答。
「為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找到你啊。」史雷普看著金屬圓筒說：「我們不曉得你究竟躲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所以把這個儀器送到世界各地去巡迴展出。你身上有你爺爺的遺傳，一定會忍不住想來看它。可是我們還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找到你，至少比我預期的長得多。挪威啊？ 誰料想得到呢？ 不過，最後你還是上鉤了。」
威廉開始感到緊張不安。假如爺爺不希望研究所找到他們，那麼他現在自投羅網可能不太妙。
「我曉得你在想什麼，」史雷普說：「為什麼你爺爺不想讓我們找到你。」
威廉抬頭瞧瞧他，又點點頭。
「托比亞失蹤前變得有點偏執，特別是在你出事以後。他不願意冒險，所以把你們一家人送走，現在我們才曉得，你們原來去了挪威。」
「你們找我做什麼？」威廉追問。
「主要是因為我們認為你在這裡比較安全。」史雷普清清喉嚨，又補充說：「而且我認為你也可以幫我們找到他。」
「找我爺爺？」威廉驚呼失聲。
「是的，」史雷普說著放下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又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個東西，秀給威廉看。那是一個金屬球，大小宛如蘋果，上頭刻著各種奇怪的符號。
「所有的候選人都有一個。」史雷普把它遞給威廉。它既冰冷又沉重，比外表看起來沉得多。
又來了，又是候選人。 威廉充滿疑惑的看著史雷普。
「抱歉，我忘了你還不太認識我們的研究機構。候選人是下一代的密碼破解員，也是受訓中的未來密碼學者，他們都擁有我們研究機構想要發展的特殊才能。我們發掘他們和尋找你的方式差不多，不過，沒有你的那麼戲劇化。」
「你是說，其他候選人也都是從競賽中脫穎而出的？」威廉反問。
「是的，此刻我們所裡一共有六位候選人。人數有時多，有時少，但是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多。我們說的都是具有特殊天分的人，這樣的人才並不多見。明天你就會見到他們，今天你應該花點時間，好好熟悉一下你的密碼球。」史雷普指著威廉手中那顆球。
「我的密碼球？ 這是個——哇！」威廉瞄到一根細針飛快的刺了他的手一下，瞬間便又縮回球內。
「不必擔心，」史雷普說：「它只是要確定你是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威廉複述。
「每顆球都是針對特殊的人所設計的。你應該還記得，你剛到這裡的時候抽過血？」
威廉點點頭。
「這顆球是專門為你設計的。它知道你的基因密碼，只有你才能使用它。別擔心，它不會每次都刺你的。」史雷普露出挖苦人的笑容。「等你破解第一關時，它會對你進行全身掃描，這樣它見到你，就認得你的長相。」
「見到？」
「是的，見到。這顆球是一把鑰匙，而且不是老式的鑰匙。這是個機械謎題，一共有十級。你每次晉升一級，這顆球就會取得新的權限，你才能進入研究所的新領域。」史雷普說：「因此，只有使用者才能掌控他的球，這一點非常重要。」
威廉想起賽博花園的招牌。
「所以我必須晉升到第三級，才能進入那邊那座大型溫室？」他問道。
「完全正確。可是你必須要有點耐心。想解開第一級，通常需要幾星期的時間。」
威廉低頭瞄一眼自己手中的密碼球，球上面有不同的零件，可以旋轉扭動，就像不可能破解的密碼筒。其中有一個閃閃發亮的藍色數字「０」。
「這表示我也是候選人嗎？」威廉問。
「你願意嗎？」
威廉忍不住笑了。這實在好到像一場美夢。「願意。」他回答。
「好極了！」史雷普鼓掌。「不過，我得走了。」他方才瞄過時鐘，忽然急著離開。「你可以留在這裡熟悉你的球，待會兒再循原路回去。」史雷普抱起一疊檔案。「離開時請把門帶上。只要拉上大門，它就會自己上鎖。」他邊交代邊往外衝。
威廉依然坐在椅子上。他閉上眼睛，小心翼翼的握著球，立刻就感到胃部產生熟悉的騷動，一股暖意從脊椎擴散到雙手。現在只剩下球和他了。他再度張開雙眼。
這些符號已經開始閃閃發亮，彷彿脫離了球體，飄浮在它的上空。有些符號變小，有些變大變亮，而且產生不同的顏色。不知為何，威廉看出了一個圖案，他的手指便開始扭轉球上的零件。
然後，密碼球就開始震動。
震動持續增強，威廉幾乎感覺到它就要在他的手中解體了。他不得已放開球，沒想到它竟未墜落，反而懸空停留在他面前，讓他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凝視著這顆金屬做的密碼球。震動終於停止，球的內部發出喀嚓兩聲，接著便自己轉動起來，彷彿在四下瀏覽。不久，有一道藍光從密碼球的小洞射出。這道光射中了威廉，在他額頭正中央顯現一個藍點，接著藍點便以光速來回掃描。它是在掃描他嗎？
這道光在他的身旁上下來回掃描，愈來愈快，然後逐漸浮現一個形體。當威廉跟自己的影像面對面時，忍不住吃驚的倒抽了一口氣，向後倒退一步。這道藍色雷射光彷彿拷貝了一個他的立體投影。
不久，這個立體投影又隨著藍光縮小，消失回到密碼球裡，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顆球嗶嗶的發出幾聲電子信號後，快速的飛向威廉，然後適時停住，飄浮在他面前，彷彿在等待什麼。看到威廉不知所措，沒有回應，球又進一步靠近他，戳了他的胸口好幾次，才又再度後退。
「你想要我抱你嗎？」威廉問它。
威廉伸出手臂，把掌心擺在球的下方，它便完美的降落在他的手心上。托著它，他才發現，它閃爍的數字已經從０變成１了。
威廉看了不覺莞爾，明白自己已經晉升第一級。他轉動著手中的金屬球，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再繼續破解兩關，順利進入賽博花園。
他是真的很想進去瞧瞧呀。
第十六章 賽博花園
一小時後，威廉手中依然握著那顆密碼球。現在球上閃爍的數字是３ 了。他
連闖三關，但後面這兩級是一級比一級困難。在第二級時，球變大了，像顆沙灘球。晉升第三級時，它又縮小成一顆小彈珠。不過，他順利過關了，所以現在才能站在賽博花園的大門口。
威廉伸手觸碰冰冷的鐵門，試拉看看，果然上鎖了。「我猜，這就是你派上
用場的地方了。」他說著舉起小球。
不過，究竟該怎麼做呢？ 這時，他忽然想起史雷普的話：「這顆球是把鑰
匙」。他把大門澈底檢查了一遍，假如球是鑰匙，那麼門上總該有個鑰匙孔，不是嗎？
他的視線停留在大門的一個圓孔上。他瞄瞄孔內，發現裡面刻著一顆小球的
圖形，還有數字３。
威廉舉起密碼球，放在圓孔前面。
可是，毫無動靜。
他向前邁一步，讓球更靠近圓孔，沒想到那顆球竟然自動飛出去，砰的好大
一聲擊中圓孔。
然後，它開始旋轉。就在威廉還摸不著頭緒的時候，大門已經滑開。
「歡迎光臨研究所的賽博花園！」一個單調的聲音歡迎他。「為了您的安全
起見，請走大路，並且牢記：千萬不要餵食植物。祝您有個愉快的參觀行程！」
「謝謝！」威廉說著把球放回口袋。
園林遼闊，放眼所及，盡是高大的棕櫚樹與蒼翠茂盛的樹木，一望無際。他抬頭仰望，溫室的屋頂至少有一百公尺高，頭上還有巨鳥盤旋，彷彿置身叢林般悶熱、難受，而且令人心裡發毛。
眼前有條石子路通往前方的樹林，威廉邁開腳步，沿著小路前行。穿過小樹林後，他進入一座植物園，道路兩旁排列著大型的籠子。威廉在其中一座籠子前面佇足，研究籠裡的綠色植物，看起來彷彿是一棵完全正常的仙人掌。籠子上有一面小小的銅牌寫著：Ferrum ictus。
「F e r r u m i c t u s……」威廉自言自語的靠近。他曉得 f e r r u m 是拉丁文的
「鐵」，而 ictus 的意思則是「咬」。「鐵咬」，好奇怪的仙人掌名喔，他心想。
接著想到，既然會有人為仙人掌取這樣的名字，想必自有深意。就在威廉後退時，仙人掌突然向前衝過來，張嘴露出一大口尖銳的鋼牙。
「哇！」他開心的驚呼一聲，著迷的站在那裡，看著仙人掌攻擊籠子，彷彿那是它的獵物似的。然後，它放開籠子，挑釁的對著威廉嘶嘶叫。
「一棵電動的機器仙人掌，」他告訴自己：「好酷！」
接著，威廉又轉身去參觀其他籠子。毫無疑問，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有些古怪，其中有一些甚至一明一滅的閃著燈光。威廉繼續向前走，深入植物園的深處，邊走邊唸著兩旁植物的名字：有毒植物（Toxic vegetabilis）、漂亮的陰間（Pulchra inferna）、植物凶手（Homicidium Plantate）、惡魔的地獄（Diabolusinfernum）。
有一條巨大的蔓藤懸掛在兩棵樹之間，威廉在它前面逗留，瞧個仔細。它看起來好像一張巨大的綠色蜘蛛網，緩緩的前後搖晃，彷彿在風中飄盪，可是四周根本平靜無風。威廉檢視牌子上的名字：Viridi polypus。
「綠色章魚。」他翻譯。
這個名字嚇得他趕緊後退幾步，緊張不安的盯著眼前這棵植物。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即將出事。忽然間，上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大鳥筆直的朝他俯衝下來。
威廉正想撲倒，就地掩蔽，卻見蔓藤不慌不忙的將觸鬚拋向空中，網住大鳥，用十根粗大的捲鬚纏住它。大鳥驚聲尖叫，張大翅膀猛拍，拚命掙扎，但已牢牢被綠色章魚困住。威廉踉蹌的向後倒退，但目光仍然緊盯著大鳥，看它在貪婪的植物捲鬚中垂死掙扎。
綠色章魚將絕望的鳥兒塞入自己又大又深又黑的咽喉中，經過一番咀嚼後吞下，接著發出好大一聲飽嗝，再嗝出羽毛與金屬骨頭碎片，吐在地上。
威廉明白，是該離開這裡的時候了。
他環顧四周，放眼找尋出口。方才參觀植物時看得太著迷了，他竟然澈底忘了記住來時路。現在他只能盡量猜測，趕快離開。此刻，所有的植物似乎都向他張開饑渴的金屬嘴巴，露出尖銳的鋼牙。
他拚命的加快腳步。
一棵高大的向日葵突然向他湊過來，發出低沉的吼叫。威廉嚇得閃到一旁，結果卻被分隔道路與草坪的矮籬笆絆倒。他看到告示牌用黑色大字寫著：請遠離草地！可是，他又看見草地盡頭就是方才進園的鍛造鐵門，他一心急著離開，所以索性跳過籬笆，拔腿朝大門的方向奔去。
狂奔了好一會兒，威廉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原地踏步。他繼續加快腳步，但是仍然無法前進。他納悶的低頭查看，這才吃驚的發現，腳下的草地竟然向後退，每根草都跟他作對，朝他想去的相反方向前進。
威廉只好暫時停下腳步。
他的內心開始感到恐慌，明白這不是一片正常的草坪。他小心翼翼的轉身，開始朝籬笆走去，可是草又繼續跟他作對，朝反方向移動，所以他依然進退不得，困在原地，只能徬徨無助的四下張望。
就在此時，毫無預警的，他的腳突然滑倒。著地的那一剎那，他差點無法呼吸，只能躺在草地上喘息，片刻後才能試圖爬起來，可是不論他如何掙扎，他的手腳都立刻滑倒。
然後，草地忽然開始朝著一個特定的方向移動，他彷彿被好幾千隻小螞蟻抬著前進。此時他才注意到，草坪的中央竟然張開了一個大洞，洞口盡是充滿惡意的鋼牙。大洞咯咯的響，發出攪拌聲，一陣惡臭自黑洞下冉冉升起。
「救命啊！」威廉拚命呼救。
看到自己離黑洞愈來愈近，他嚇得閉上雙眼，雙手掩面。他跟鋼牙的距離只剩幾秒鐘了……
就在此時，草地忽然停止不動。
我死了嗎？ 威廉心想。他不敢張開眼睛，只是靜靜的躺著，深怕草地會再度移動。
「如果你想要它停止，只要開口下令就行了！」一個聲音告訴他。
威廉張開眼睛，看見自己就卡在洞口的邊緣，褲管已經被鋼牙勾住，他把腿拔出來時還勾破了褲管。威廉渾身顫抖的站起來，看見有個人站在籬笆外。
是一個女孩。她的黑髮編成辮子，斜披在一邊的肩膀上，手中抱著一疊書。
「所有的機器都有停止按鈕。下次快被吃掉時，請記得尋找開關。」她正經的指著控制板上的一個紅色大按鈕，上面寫著開／關。
威廉聽完如釋重負，感激的露出笑容說：「謝謝妳！」
她聽完便轉身走開。
「請等一下。」威廉高喊著跑過去追她。
女孩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威廉向上一躍，想跳過矮籬笆，可是絆了一跤，差點兒跌倒，搖晃了幾步才站穩。
「謝謝妳……」他說著回頭瞄一眼草地上的鋼牙大口。
「Cibumtritor」她挖苦的說。
威廉露出疑問的表情。
「意思是『絞肉機』。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認為它一點原創性也沒有。不過，這些愚蠢可笑的機器本來就欠缺原創性，多半如此。」她輕蔑的瞧瞧四周的植物。
「請問芳名？」他開口問她。
「依斯基亞（Iscia）。」她漠然的回答。
「跟義大利那不勒斯灣內的小島 Ischia 同名？」威廉再問。
她點點頭。「但是沒有ｈ。」
「妳為何會用小島的名字命名呢？」威廉繼續追問。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女孩令他感到好奇。
她迅速的瞧瞧地面。「因為我爸媽是在那裡結婚的。」說完又抬頭看威廉。
「好酷。」他說。其實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但是決定暫時保留。
「這些到底是什麼？」他指的是四周的溫室。
「當然是實驗啊，就像研究所裡到處充斥的機器人與小玩意兒。」
「我覺得妳好像不太喜歡機器人。」威廉問她：「妳也是候選人嗎？」
「你的問題可真多，」依斯基亞說：「你到底是怎麼混進園裡來的？」
「用這個。」威廉掏出口袋裡的密碼球。
「用那個？」她驚呼失聲。
「是的。」威廉說。
「你何時拿到它的？」
「今天。」
「你該不會已經晉升第三級了吧？」
威廉脹紅了臉，垂下頭。
「好吧，反正，你沒理由來這裡。這兒通常只有我才會進來。」依斯基亞的口氣似乎顯得有些不快。
她毅然決然的轉身走開，留下一頭霧水的威廉站在那兒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兩棵齜牙咧嘴的玫瑰花叢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