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這個故事要從我國特殊的飛行文化說起。
飛行是我們的一切。
我們所有的文明、科技，都是圍繞著航空動力學。
我國乃群島共和國，全體國民從出生到死亡都離不開飛行器，舉凡上班、郊遊、買菜、看病、逛夜市、看電影、串門子、走私偷渡……等等，都必須開著飛行器出門，畢竟沙鷗共和國大小島嶼超過兩萬座，駕駛飛行器往來各島嶼間是最普遍、也是最經濟的交通方式。
甚至早在核戰毀掉舊世界之前，飛行器已是我國往來各島的主要交通工具。根據古書圖書室的史料文獻，我國從前是菲律賓、印尼、跟一部分的馬來西亞、三個國家所組成，而菲律賓與印尼是舊世界兩大群島國家。
因此滿十二歲的沙鷗共和國少兒，必須去全國各「飛行學院」接受四年國民飛行義務教育。
我的天啊，十二歲！外表看起來像大人、心智卻尚未完熟的花樣少男少女，就會來我們飛行學院註冊。
十二歲！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雖然我當年也是差不多這個年紀開始接受飛行義務教育，但是，十二歲耶！叛逆又愛頂嘴、愛漂亮又愛現、不服管教、凡事唱反調、喜怒無常、賀爾蒙大爆炸……偏偏院長故意把全校一年級的菜鳥都排給我教，你們知道舊世界把青春期的變化過程稱為什麼嗎？
「登大人」。
哈哈哈哈，我看到這裡真是笑到搖頭晃腦、天荒地老、笑到花兒也謝了、笑到頭髮快掉光光了，哈哈登大人哈哈，但是想到我的工作，我又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喔，我忘了提一件事。
我。討厭。教少兒。開飛行器。
我沒有耐性。我沒有愛心。我痛恨我的工作。我後悔當飛行導師。我不知道我離崩潰的日子還有多少時間。
我還要補充一件事。
本國因為一句俗諺而對禿子不太友善，頂上無毛、辦事不牢。
因此我要特別強調，我不是禿頭，我只是額頭比較高。然後剛好設計師又把我的頭髮剪太短、打太薄。他已經被我教訓一頓，下次敢再打這麼薄、我會拔光他的頭髮。真的是吼。
香蕉我個麻鷺榴槤，請允許我再叮嚀一件事。
我們飛行學院的期末考，敢找槍手來代考被抓到，一律退學處分，沒有例外。沒有例外的意思，就是不管怎樣我們也不會改成記大過處分。所以，不要作弊，這是為你們好，雞腿換來的駕照真的敢用嗎？飛不回來怎麼辦？
寫了這麼多，表示我很重視你們。怎麼說呢？從小到大，我報告都只交兩頁，一頁封面、一頁封底，現在光是序章就寫了那麼多字，為的是幫助你們快速進入狀況。既然你們已經讀到這裡了，那就繼續多翻幾頁吧！
一起跟著我進入飛行的世界！
1.螺旋失速
小胖走來停機坪的時候，還帶著隨身化妝鏡照他的油頭。
「胖子，帶鏡子幹嘛？來約會還是來上課？放一邊去！」我命令小胖。
「我女朋友說我不是胖，是嬰兒肥，以後終究會變瘦。」
「拜託，你早過了嬰兒期好不好？而且你沒有女朋友！別瞎掰了！」
「摸摸你的良心，你有看過像我這麼帥的胖子嗎？」小胖嗆聲。
「不然我叫你帥胖好了。快做起飛前檢查！」
「你叫我帥胖、我就叫你禿驢。什麼東西……」當小胖還在抱怨，我已經解開馬克思一號機翼上的鐵鏈。馬克思一號是初級教練飛行器，單引擎螺旋槳，水陸兩用，主輪可以裝上浮筒，調整成水上飛行器。
不過我的學生都是十二歲的新生，這些菜鳥還不會判斷浪的高度，降落在水面上對他們來講太危險，所以目前先拔掉浮筒，用陸地上的機場練習起降。
小胖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鏡子跟梳子、照我教他的方向逆時鐘繞著機身，跟著我做起飛前檢查。
螺旋槳無裂痕。機翼平整。機身蒙皮平順。鉚丁無外露。鼻輪正常。主輪氣有充滿。副翼可活動。襟翼三段正常運作。水平尾翼正常。方向舵正常。天線沒有折斷。油箱蓋子鎖緊。機油箱鎖緊。升降舵可活動。
飛行器外型沒有大問題，我打手勢要小胖坐進駕駛艙。
學生坐左邊，盯著他扣好安全帶、關上艙門，我自己從另外一側坐上右坐，繫緊十字安全帶。
「啟動引擎。」帶上耳機，我命令小胖。
「發動！閃開！」小胖用變聲期的鴨子嗓音提醒閒雜人等遠離螺旋槳。接著插入鑰匙，往右一轉。
我下意識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就是一種莫名不安的第六感。還來不及找出原因，螺旋槳已經「達達達達、科隆科隆科隆」開始運轉。
忽然間，我瞄到節流閥開錯了、每分鐘轉速設定在四千五百轉，這並非啟動一千轉的正常設定、而是飛行器爬升用的全馬力，趕忙雙腳猛踩煞車，卻也已經來不及。發動的馬克思一號如脫韁野馬般暴衝，迅速滑行出停機坪。我雙腳立刻鬆開煞車。這時候如果硬踩著煞車不放，機頭會前傾、螺旋槳會敲到地面，槳葉有可能斷裂飛出、擊中機翼的主油箱，導致燃油漏出，一絲火花就能引爆整架飛行器。
所以我先放任馬克思一號在停機坪暴走，一邊慢慢收節流閥，一邊踩方向舵讓飛行器避開障礙物，試圖靠拉長距離消耗掉突增的動能。
這時候，我跟小胖的耳機裡傳來怒吼聲。
「馬克思一號！搞什麼東西！立刻停止蛇行！」塔台的飛航管制員在無線電頻道裡開罵。
我慢慢控制住了飛行器，一邊按一下發話鍵，跟塔台抱歉。
「塔台老兄，不好意思啊，有帶學生、一時疏忽，已經控制住了。」我還故意跟航管裝熟。
「你給我小心一點！先給你個口頭警告，再犯就要你寫報告！耍什麼帥？停機坪蛇行……」
拿到起飛許可之後，我把艙門跟窗戶鎖緊，馬克思一號滑行到么拐短跑道，對正跑道中心線，小胖迫不及待將節流閥全開，讓馬克思一號開始加速。
「小胖，報速度給我。」我忙著進行起飛程序，還要訓練小胖熟悉空速表。
「……磨磨……姆姆……」透過耳機麥克風，小胖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轉頭看他一眼。
「把牙籤拿下來！誰跟你說可以帶牙籤上課？空速！」我怒吼。
「二十節……二十五節……三十三節……四十節……」小胖乖乖吐掉牙籤，一面看著空速表報給我聽。
「空速幾節可以離地漂浮？」我考他。
「……嗯……我想想……」
我嘆口氣。
「算了，再教你一次，五十五節拉桿，用三十度仰角爬升。記住了沒？」一年級菜鳥學習能力有限，注意力無法集中太久，必須不斷重複同樣的訊息來刺激記憶。
等空速一到五十五節、操縱桿一拉，我們倆身體一輕、變成了風，懸浮在么拐短跑道正上方。
「這條跑道是短跑道，只有吹南風的時候才可以用這條跑道起飛，逆風起飛所需的加速距離比較短。這點很重要。」我一邊爬升，一邊提醒小胖。
爬升五分鐘，切換無線電頻率，我命令小胖。
「幫我跟航管申請高度、再讓你繼續主控。」
看一眼小胖，他按著發話鍵跟飛航管制員通話。
「馬克思一號呼叫沙鷗雷達，飛行訓練，給我八千呎。」小胖說。
「給你八千六百呎！航向三五洞！轉換波道么兩拐八！沙鷗雷達！」航管工作量大、壓力也大，口氣都不會太好，大家早習以為常。我帶著小胖爬升到八千六百呎，開著馬克思一號在空中水平繞了一圈，淨空練習空域，檢查一下有無其他飛行器，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
「我們今天要上什麼？」我昨天有叫他先預習。
「好像什麼吃素的……」小胖認真回想。
「今天要上『失速修正』。什麼叫失速？」我繼續口試。
小胖嘴巴張開又閉上。
「失速就是機翼失去浮力，我們會從飛行狀態變成自由落體，從八千六百呎高空摔向海洋。等一下我會故意讓馬克思一號失速，接著會示範怎麼修正姿勢、讓馬克思一號重新抓到浮力。」我說。
四萬呎以下、對流層的大氣活動很頻繁，我國緯度低、不巧又是熱帶氣旋的發源地，突然來一陣亂流、風切都可以讓飛行器失速，飛行員每趟飛行平均都會碰到兩三次失速，學習「失速修正」是避免墜機失事的第一課。而練習風切失速前，必須先學會引擎熄火引起的失速。
伸手檢查小胖的十字安全帶有沒有扣緊，失速修正是有危險性的課程。
「小胖，你早餐吃什麼？這裡有嘔吐袋，等一下會很暈。」我怕他吐、搞得駕駛艙都是臭味清不掉。
「我還沒吃早餐。等一下我要幹嘛？」小胖微微感覺到我語氣中的嚴肅，開始有些不安地東張西望，環視四周有無其他飛行器。
「我們先練習引擎熄火引起的失速。現在假裝你的引擎突然故障，把油門關掉。」我命令小胖。
只見小胖緩慢伸出短短的右手臂，五根胖胖的手指頭顫抖著握住節流閥，轉頭看我一眼、確定要全拉掉，硬著頭皮關掉動力。
馬克思一號並非滑翔機、展弦比只有五左右，滑翔能力有限。油門空轉兩秒，駕駛艙內的失速警報器就開始發出「逼逼逼」的刺耳蜂鳴聲。接著，一股異常劇烈的震動從右翼傳染到整個機身。
「記住這種抖動的感覺，這是飛行器喪失浮力的前兆……」我話沒說完，小胖跟我陡然騰空、被安全帶狠狠勒住、失速的馬克思一號像自由落體般急墜，駕駛艙內呈現無動力狀態。
這也是為什麼我剛剛要一再檢查小胖的安全帶有無繫緊，若沒繫緊現在人已經撞上機艙頂部、折斷頸椎。
「……哇……哎呀我的媽呀……嗚嗚嗚……」小胖嚇得嚎啕大哭。怕死是天性，在生死關頭之際即使是十二歲的叛逆期小鬼一樣會崩潰。
「小胖！收襟翼！先找天地線！」我教他。
這是小胖第一次體驗失速，處在這種失重狀態一定驚慌失措。「不要怕！先收襟翼！」我一步一步指導小胖。小胖左手握緊操縱桿、右手把襟翼控制鈕從三十度拉回零度。
「天地線在哪裡？」我問。
「……嗚嗚……嗚嗚我不……我不知道……」機身亂甩、機艙外的景物不規則旋轉，已經破壞小胖的三度空間感，他分不清哪裡是海洋、哪裡是陸地、哪裡是天空。
這個故事要從我國特殊的飛行文化說起。
飛行是我們的一切。
我們所有的文明、科技，都是圍繞著航空動力學。
我國乃群島共和國，全體國民從出生到死亡都離不開飛行器，舉凡上班、郊遊、買菜、看病、逛夜市、看電影、串門子、走私偷渡……等等，都必須開著飛行器出門，畢竟沙鷗共和國大小島嶼超過兩萬座，駕駛飛行器往來各島嶼間是最普遍、也是最經濟的交通方式。
甚至早在核戰毀掉舊世界之前，飛行器已是我國往來各島的主要交通工具。根據古書圖書室的史料文獻，我國從前是菲律賓、印尼、跟一部分的馬來西亞、三個國家所組成，而菲律賓與印尼是舊世界兩大群島國家。
因此滿十二歲的沙鷗共和國少兒，必須去全國各「飛行學院」接受四年國民飛行義務教育。
我的天啊，十二歲！外表看起來像大人、心智卻尚未完熟的花樣少男少女，就會來我們飛行學院註冊。
十二歲！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雖然我當年也是差不多這個年紀開始接受飛行義務教育，但是，十二歲耶！叛逆又愛頂嘴、愛漂亮又愛現、不服管教、凡事唱反調、喜怒無常、賀爾蒙大爆炸……偏偏院長故意把全校一年級的菜鳥都排給我教，你們知道舊世界把青春期的變化過程稱為什麼嗎？
「登大人」。
哈哈哈哈，我看到這裡真是笑到搖頭晃腦、天荒地老、笑到花兒也謝了、笑到頭髮快掉光光了，哈哈登大人哈哈，但是想到我的工作，我又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喔，我忘了提一件事。
我。討厭。教少兒。開飛行器。
我沒有耐性。我沒有愛心。我痛恨我的工作。我後悔當飛行導師。我不知道我離崩潰的日子還有多少時間。
我還要補充一件事。
本國因為一句俗諺而對禿子不太友善，頂上無毛、辦事不牢。
因此我要特別強調，我不是禿頭，我只是額頭比較高。然後剛好設計師又把我的頭髮剪太短、打太薄。他已經被我教訓一頓，下次敢再打這麼薄、我會拔光他的頭髮。真的是吼。
香蕉我個麻鷺榴槤，請允許我再叮嚀一件事。
我們飛行學院的期末考，敢找槍手來代考被抓到，一律退學處分，沒有例外。沒有例外的意思，就是不管怎樣我們也不會改成記大過處分。所以，不要作弊，這是為你們好，雞腿換來的駕照真的敢用嗎？飛不回來怎麼辦？
寫了這麼多，表示我很重視你們。怎麼說呢？從小到大，我報告都只交兩頁，一頁封面、一頁封底，現在光是序章就寫了那麼多字，為的是幫助你們快速進入狀況。既然你們已經讀到這裡了，那就繼續多翻幾頁吧！
一起跟著我進入飛行的世界！
1.螺旋失速
小胖走來停機坪的時候，還帶著隨身化妝鏡照他的油頭。
「胖子，帶鏡子幹嘛？來約會還是來上課？放一邊去！」我命令小胖。
「我女朋友說我不是胖，是嬰兒肥，以後終究會變瘦。」
「拜託，你早過了嬰兒期好不好？而且你沒有女朋友！別瞎掰了！」
「摸摸你的良心，你有看過像我這麼帥的胖子嗎？」小胖嗆聲。
「不然我叫你帥胖好了。快做起飛前檢查！」
「你叫我帥胖、我就叫你禿驢。什麼東西……」當小胖還在抱怨，我已經解開馬克思一號機翼上的鐵鏈。馬克思一號是初級教練飛行器，單引擎螺旋槳，水陸兩用，主輪可以裝上浮筒，調整成水上飛行器。
不過我的學生都是十二歲的新生，這些菜鳥還不會判斷浪的高度，降落在水面上對他們來講太危險，所以目前先拔掉浮筒，用陸地上的機場練習起降。
小胖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鏡子跟梳子、照我教他的方向逆時鐘繞著機身，跟著我做起飛前檢查。
螺旋槳無裂痕。機翼平整。機身蒙皮平順。鉚丁無外露。鼻輪正常。主輪氣有充滿。副翼可活動。襟翼三段正常運作。水平尾翼正常。方向舵正常。天線沒有折斷。油箱蓋子鎖緊。機油箱鎖緊。升降舵可活動。
飛行器外型沒有大問題，我打手勢要小胖坐進駕駛艙。
學生坐左邊，盯著他扣好安全帶、關上艙門，我自己從另外一側坐上右坐，繫緊十字安全帶。
「啟動引擎。」帶上耳機，我命令小胖。
「發動！閃開！」小胖用變聲期的鴨子嗓音提醒閒雜人等遠離螺旋槳。接著插入鑰匙，往右一轉。
我下意識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就是一種莫名不安的第六感。還來不及找出原因，螺旋槳已經「達達達達、科隆科隆科隆」開始運轉。
忽然間，我瞄到節流閥開錯了、每分鐘轉速設定在四千五百轉，這並非啟動一千轉的正常設定、而是飛行器爬升用的全馬力，趕忙雙腳猛踩煞車，卻也已經來不及。發動的馬克思一號如脫韁野馬般暴衝，迅速滑行出停機坪。我雙腳立刻鬆開煞車。這時候如果硬踩著煞車不放，機頭會前傾、螺旋槳會敲到地面，槳葉有可能斷裂飛出、擊中機翼的主油箱，導致燃油漏出，一絲火花就能引爆整架飛行器。
所以我先放任馬克思一號在停機坪暴走，一邊慢慢收節流閥，一邊踩方向舵讓飛行器避開障礙物，試圖靠拉長距離消耗掉突增的動能。
這時候，我跟小胖的耳機裡傳來怒吼聲。
「馬克思一號！搞什麼東西！立刻停止蛇行！」塔台的飛航管制員在無線電頻道裡開罵。
我慢慢控制住了飛行器，一邊按一下發話鍵，跟塔台抱歉。
「塔台老兄，不好意思啊，有帶學生、一時疏忽，已經控制住了。」我還故意跟航管裝熟。
「你給我小心一點！先給你個口頭警告，再犯就要你寫報告！耍什麼帥？停機坪蛇行……」
拿到起飛許可之後，我把艙門跟窗戶鎖緊，馬克思一號滑行到么拐短跑道，對正跑道中心線，小胖迫不及待將節流閥全開，讓馬克思一號開始加速。
「小胖，報速度給我。」我忙著進行起飛程序，還要訓練小胖熟悉空速表。
「……磨磨……姆姆……」透過耳機麥克風，小胖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轉頭看他一眼。
「把牙籤拿下來！誰跟你說可以帶牙籤上課？空速！」我怒吼。
「二十節……二十五節……三十三節……四十節……」小胖乖乖吐掉牙籤，一面看著空速表報給我聽。
「空速幾節可以離地漂浮？」我考他。
「……嗯……我想想……」
我嘆口氣。
「算了，再教你一次，五十五節拉桿，用三十度仰角爬升。記住了沒？」一年級菜鳥學習能力有限，注意力無法集中太久，必須不斷重複同樣的訊息來刺激記憶。
等空速一到五十五節、操縱桿一拉，我們倆身體一輕、變成了風，懸浮在么拐短跑道正上方。
「這條跑道是短跑道，只有吹南風的時候才可以用這條跑道起飛，逆風起飛所需的加速距離比較短。這點很重要。」我一邊爬升，一邊提醒小胖。
爬升五分鐘，切換無線電頻率，我命令小胖。
「幫我跟航管申請高度、再讓你繼續主控。」
看一眼小胖，他按著發話鍵跟飛航管制員通話。
「馬克思一號呼叫沙鷗雷達，飛行訓練，給我八千呎。」小胖說。
「給你八千六百呎！航向三五洞！轉換波道么兩拐八！沙鷗雷達！」航管工作量大、壓力也大，口氣都不會太好，大家早習以為常。我帶著小胖爬升到八千六百呎，開著馬克思一號在空中水平繞了一圈，淨空練習空域，檢查一下有無其他飛行器，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
「我們今天要上什麼？」我昨天有叫他先預習。
「好像什麼吃素的……」小胖認真回想。
「今天要上『失速修正』。什麼叫失速？」我繼續口試。
小胖嘴巴張開又閉上。
「失速就是機翼失去浮力，我們會從飛行狀態變成自由落體，從八千六百呎高空摔向海洋。等一下我會故意讓馬克思一號失速，接著會示範怎麼修正姿勢、讓馬克思一號重新抓到浮力。」我說。
四萬呎以下、對流層的大氣活動很頻繁，我國緯度低、不巧又是熱帶氣旋的發源地，突然來一陣亂流、風切都可以讓飛行器失速，飛行員每趟飛行平均都會碰到兩三次失速，學習「失速修正」是避免墜機失事的第一課。而練習風切失速前，必須先學會引擎熄火引起的失速。
伸手檢查小胖的十字安全帶有沒有扣緊，失速修正是有危險性的課程。
「小胖，你早餐吃什麼？這裡有嘔吐袋，等一下會很暈。」我怕他吐、搞得駕駛艙都是臭味清不掉。
「我還沒吃早餐。等一下我要幹嘛？」小胖微微感覺到我語氣中的嚴肅，開始有些不安地東張西望，環視四周有無其他飛行器。
「我們先練習引擎熄火引起的失速。現在假裝你的引擎突然故障，把油門關掉。」我命令小胖。
只見小胖緩慢伸出短短的右手臂，五根胖胖的手指頭顫抖著握住節流閥，轉頭看我一眼、確定要全拉掉，硬著頭皮關掉動力。
馬克思一號並非滑翔機、展弦比只有五左右，滑翔能力有限。油門空轉兩秒，駕駛艙內的失速警報器就開始發出「逼逼逼」的刺耳蜂鳴聲。接著，一股異常劇烈的震動從右翼傳染到整個機身。
「記住這種抖動的感覺，這是飛行器喪失浮力的前兆……」我話沒說完，小胖跟我陡然騰空、被安全帶狠狠勒住、失速的馬克思一號像自由落體般急墜，駕駛艙內呈現無動力狀態。
這也是為什麼我剛剛要一再檢查小胖的安全帶有無繫緊，若沒繫緊現在人已經撞上機艙頂部、折斷頸椎。
「……哇……哎呀我的媽呀……嗚嗚嗚……」小胖嚇得嚎啕大哭。怕死是天性，在生死關頭之際即使是十二歲的叛逆期小鬼一樣會崩潰。
「小胖！收襟翼！先找天地線！」我教他。
這是小胖第一次體驗失速，處在這種失重狀態一定驚慌失措。「不要怕！先收襟翼！」我一步一步指導小胖。小胖左手握緊操縱桿、右手把襟翼控制鈕從三十度拉回零度。
「天地線在哪裡？」我問。
「……嗚嗚……嗚嗚我不……我不知道……」機身亂甩、機艙外的景物不規則旋轉，已經破壞小胖的三度空間感，他分不清哪裡是海洋、哪裡是陸地、哪裡是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