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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生死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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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我的回歸

然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接著回到愛德華茲的D夫人案例,看看她的故事如何展開。將時間快轉一年左右,D夫人由於認知能力進一步的下降以及攻擊性行為,被轉移到「問題病患」的特殊病房。在這一年中,她的精神和身體狀況持續惡化。她只是原本自我的影子。過去的一週內,她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醫生們一致認為她的死期將至——也許只剩幾天,也許是幾個小時。這種情況下按照慣例,他們會通知家屬陪伴在旁。他們知道,由於D夫人患有晚期失智症,她不會認出任何家人。這也不是家屬前來陪伴的目的。他們是來向她致以最後的敬意,向共同度過許多美好時光的祖母、母親、姑媽告別——直到她的精神狀態惡化到難以被忽視,不得不轉移到醫院乃至最後的安養院。
然而,當他們齊聚在旁,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情況難以言喻,只能說:D夫人「回來了」。她的眼中重燃生機;她看起來就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甦醒。她眼底漸漸地又重現光芒,她溫柔地微笑著,叫喚每個家人的名字並與之交談;她的聲音低沉無力,呼吸困難,但她仍然說著話,和他們一起回憶。她向他們告別。簡而言之:她「重新出現」為一個溫柔的人——她所有的記憶、私人世界和人格特質都完好無損,一如患病之前。愛德華茲宣稱她的自我由於神經系統疾病而被摧毀,但此時這份自我卻呈現在前,即使這狀況只維持很短的時間。
她的家人想知道:這次的回歸意味著什麼?它是怎麼發生的?她會留在我們身邊嗎?在所有這些問題中,至少最後一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第二天早上,她的女兒接到了療養院的電話。D夫人在凌晨時分於睡夢中過世了。但是發生在D夫人生命最後一天的事情仍舊是謎。她怎麼能恢復她的記憶、言語能力、溫暖仁慈、幽默感、她的「原本性格」?她的神經狀態在恢復清明時沒有伴隨任何明顯的改變——她備受阿茲海默症殘酷打擊的大腦結構和活動並沒有任何變化;醫學史上尚未有已知的案例顯示,阿茲海默症導致的可見組織退化能逆轉或消除。這樣的逆轉工程幾乎相當於將白水煮蛋回復成生蛋。此外,我們現在知道除了像D夫人這類阿茲海默症患者,這種情況還出現在其他多種神經系統疾病患者身上。根據報告指出,患有腦膜炎、腦腫瘤或其他原發性腫瘤轉移到腦部、腦膿瘍和中風以及慢性精神疾病的患者,也會出現迴光返照狀態。
正如我在第一章中曾扼要提到的,自古以來就有個別病例紀錄提到這種原本自我的意外回歸,貫穿整個醫學史。事實上,許多早期的醫學文獻,特別是17世紀到20世紀初的這段時間,都提到患有嚴重、無法治癒的神經和精神疾病患者,他們的心智因病而「消失」 ——或者正如保羅•愛德華茲所說的那樣說「被摧毀了」——然而,他們卻在死亡降臨之時,出乎意料地自動恢復了他們的記憶、認同感和「原本的自我」。
這些個案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首先是因為它們展現出的美好、莊嚴和神聖(此類事件的見證人經常使用這些形容詞)。其次是因為它們幾乎與我們(或大腦與心智關係的研究者)的信念相矛盾:我們相信心智仰賴大腦的運作(「先將靈魂摘除」)。遇到瀕死前的非預期自發性緩解(迴光返照)時,人們不禁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神經元顯然不會大規模地再生和重建,特別不可能在迴光返照那短短的時間內自動發生。因此,這些患者如何能在瀕死前的短時間內,回復被認定已不復存在的自我意識和記憶,以及已然喪失的認知能力?這確實是非同尋常並且仍未被解釋的。正如哥本哈根大學醫學院外科教授奧斯卡•布洛赫(Oscar Bloch)在1903年回顧早期病例時所寫下的:

精神病患者在完全健康的情況下也會發作,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這樣的精神病患如果在清醒期死亡,他的死亡就和健康人無異。然而,如果長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漠然地坐在那裡,彷彿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不存在,生活得更像動物而非人類,甚至智力不及動物的水準,如果這樣的人突然展現出理智——而且這種情況發生在他去世前不久——人們理當感到驚訝。

研討會帶來的驚喜
現在,科學家將「理當感到驚訝」轉化成一項重點:這意味著我們觀察到的現象,與根據科學理論做出的預測相矛盾。因此,如果這確實是「理當」感到驚訝,即基於真實可靠的觀察而來,那麼既有的理論很可能存在缺陷,需要擴展或修正,又或者是完全錯誤的。這種理論檢驗的過程稱為證偽(falsification),它通常被認為是檢驗和判斷理論真實價值的黃金標準:能夠基於其所述的法則或規律做出正確預測的理論,才是良好有效的(假設我們有足夠的知識基礎做出這些預測)。誠然,在這類腦部嚴重病變的個案中,清明的心智如何可能同時存在?保羅愛德華茲認為D夫人的自我最終因神經系統疾病而衰退和毀滅,我們卻在這些個案中看到與之相反的觀察結果。
那麼,也許織工的絕唱還為時過早。也許正如埃克爾斯所言,織布機並不和織工劃上等號。想想這當中的意涵。如果普羅文的虛無主義宣言,主要基於「先將靈魂摘除」,那麼重新發現和重新承認靈魂(「接著靈魂歸位」)意味著什麼?
有些不尋常的事情顯然正在發生。在布洛赫沉思之後一百多年,迴光返照引起研究人員的注意——位於馬里蘭州貝塞斯達國家衛生研究所的國家老化研究所,在2018年夏季針對迴光返照舉辦國際專家研究研討會(「論晚期失智症清明度悖論研討會」,國家老化研究所)。我們這個小組的九位研究人員來自多個領域(神經學家、心理語言學家、護理研究人員、精神病學家和心理學家),齊聚在這個專家研討會上討論迴光返照(研討會籌辦者傾向稱之為悖論),並制訂探索這個主題的研究策略。在國家老化研究所老年病學和臨床老年學部門醫療主管埃爾達達(Basil Eldadah)、行為和社會研究部門健康科學家管理研究員法齊奧(Elena Fazio),以及神經科學部門計畫專員麥克林登(Kristina McLinden)等東道主好客且令人鼓舞的帶領下、我們討論了迄今為止對這神祕現象的瞭解。小組討論的進展有限——我介紹自己稍早研究迴光返照的部分初步結果,其他人則根據自己的臨床或研究工作,提出個人的觀察或研究想法。
我們在貝塞斯達度過了美好的時光;在這段時間內,我和同儕終於遇到志同道合的人,研究一個幾乎一無所知的主題,學術圈內有些人根本不相信我們。空氣中瀰漫著很少有機會體驗到的開拓精神。雖然研究人員的日常工作,包括擴展現有的理論和模型使其更加完備,但少有機會能藉由偶然發現一種同時在多個層面上具革命性影響的現象,並獲得智性上的滿足感。我認為,我們每個人都以某種方式意識到,我們這個小團體的研究主題,有潛力能改變數百萬人的生活並減輕其痛苦。我們的工作能觸及身而為人的諸多面向和層次,以及即使面對退化性神經系統疾病如何保有人性。
我們利用午休時間乃至實際研討會結束後的晚餐和散步時間持續討論迴光返照是怎麼回事?意義為何?有沒有辦法利用尚未發現的迴光返照原因,來治療失智症和其他重度神經系統疾病?在此之前,什麼是迴光返照(悖論)?
試圖進一步回答迴光返照引發的諸多問題,首先要回答的是上述最後一個問題: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找出迴光返照這個矛盾現象正式的初步定義,在此之上,才能進一步執行系統性的研究:

由於漸進性和生理病學上的失智過程導致被認定永久喪失連貫的言語或行為互動能力的患者,出現的非預期的、自發性的、有意義的、相應的溝通或連結。

換句話說,某些因腦部病變引發精神和認知障礙的無望病例,出乎意料地打破了我們原先持有的觀念——無論是在失智症和類似疾病的臨床預後,或是個人乃至自我的命運。這些案例似乎告訴我們:即使是嚴重認知障礙的人,其內在的自我偶爾也會透過「愛的雙眼」顯現出來。它還可以在這些患者臨終時,以不容誤認的清明揭示自身、閃耀光芒。在某些情況下,自我在迷失多年後回歸,儘管之前在旁觀者看來它似乎已經被摧毀了。自我不僅回歸,而且通常可以清楚意識到自身的回歸發生在生命的最後幾天或幾個小時。這就是迴光返照:回來告別。
在下文中,我將提供來自各式獨立來源的案例報告,讓讀者更能理解這類現象典型的細節以及實際的狀況。以下的案例發生時間橫跨一百二十多年,由不同國家的各行專業人士(腫瘤學家、精神病學家、神經學家、生物學家和神職人員)留下紀錄,病患潛在的腦部疾病也非常不同——然而在人格、腦損傷和死亡方面,他們講述的故事非常相似,皆與唯物主義大相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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