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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時間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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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過去型:用今日之透鏡觀看昨日

重建過去

大部分人都以為自己可以清楚記得往事,而且不會遺忘。不幸的是,記憶會隨著時間改變。記憶並不是一片心靈 硬碟,可以把攝錄下來的事情加以儲存,因此,記憶也不是對過去所做的客觀記錄。相反地,記憶是經過重建的,而且當時的態度、信念與可以取得的資訊都會影響此一重建。對過去的重建既然具有這種特質,那也就意味著,我們今日之所思所感也會影響到我們對昨日的記憶。即使是問起過去事 情所用的方式,儘管影響不大,但對於回想「真正發生的事」還是會造成重大的影響。

對於記憶重建的特質,伊莉莎白•洛夫特(Elizabeth Loftus)做過一項著名的研究,兩組人觀看同一部車禍影帶,但研究者在問兩車相撞時車速有多快的問題上動了一點手腳。其中一組的問題是:「兩車猛撞時,車速有多快?」這一組的回答是,兩車平均時速約四十一哩。另一組的問題是:「兩車接觸時,車速有多快?」這一組人的答案則是:兩車平均時速約三十二哩。然後兩組人都被問到:記憶中兩車相撞後他們是否看見有玻璃碎裂。事實上,根本沒有玻璃碎裂,但回答有看見玻璃碎裂的參與者中,「猛撞」組足足比「接觸」組多出了三倍之多。

事實很明顯,對於自己所看過的影帶,這項研究的參與者並沒有儲存影帶般的記憶,根本無法隨意重放。對於車禍,他們儲存的只是粗略的印象,當要求他們回憶特定情節時,以當時可以取得的資訊為基礎的細節便紛紛冒了出來。舉例來說,「猛撞」組重建的記憶,便趨向於比較猛烈的撞擊。相反地,「接觸組」的記憶中,車行較慢,傾向於較慢的速度,也沒有猛烈撞擊才會有的破碎玻璃。這一類引導性問題,正是高明的律師在法庭上常用的伎倆。

記得未曾發生過的事

在上述的研究中,無論是「猛撞」組還是「接觸」,都有人記得相撞後看見了破碎的玻璃,儘管影帶中並沒有玻璃碎裂。在接下去的研究中,洛夫特和她的團隊不斷顯示,要製造這一類的「假記憶」(false memories)其實非常容易。在一項研究中,參與者會先看一張迪士尼樂園的宣傳海報,海報要求看的人回憶以前在迪士尼樂園的美好經驗,諸如唱〈小小世界小小小〉(It's a Small World After all)、追著遊樂設施跑,以及跟兔寶寶握手等等。由於用詞熱情洋溢、天馬行空,許多參與者不疑有他,在研究之後都去了迪士尼樂園。

但在這張海報中有一個錯誤,是研究人員故意放進去的,以便測試看過海報的人的反應。此一錯誤是:兔寶寶是華納兄弟(Warner Bros.)的人物,而非迪士尼的人物。兔寶寶從來沒去過迪士尼樂園。然而,當參與者後來被問到參訪迪士尼樂園的記憶時,居然有百分之十六的人記得自己和兔寶寶握過手,儘管這檔子事根本就子虛烏有。

明明沒有的,卻記得有這麼回事,會有什麼不利嗎?基本上恐怕不會有,除非你打算重遊迪士尼樂園,並帶你的孩子去和兔寶寶握手。但若是負面的事情,情形又會怎樣呢?人會記得未曾發生過的負面的事情嗎?根據洛夫特與其他心 理學家所做的別的研究,答案是肯定的。在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要求參與者描述四個個別的記憶,並告訴他們,這四個記憶是事前由他們的一個親人講述給研究人員聽的。其實,四個記憶中有三個是真有其事,也都是這位親人所知道的。第四個記憶──參與者五歲時曾在大賣場中走失──雖也有他們的親人為證,但實際上卻屬子虛烏有。在接下來的訪談中,曾經發生過的事,參與者大部分都記得,但清楚記得自己曾在大賣場中走失,哭哭啼啼,後來經一個老婦人發現的人,卻也高達百分之二十五。換句話說,四分之一的參與者居然記得根本子虛烏有的傷心往事!嚴格來說,對於真有其事的記憶,參與者所記得的細節比較多,談到真有其事的記憶也講述得比較清晰。但不管怎麼說,還是有許多人記得子虛烏有的事,而且儼然親身經歷過一般。

記起忘記了的事

  洛夫特做研究的那個時代,大部分治療師都假定,記憶可以壓抑多年然後又恢復。相信記憶會受到壓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大家都也都假定其為真,但只有到了佛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中才成為核心,而且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認為有必要證明其存在。到後來,連移植假記憶的可能性都得到了證明,相信有受壓抑記憶的人,也就是參與回復記憶計畫(Recovered Memories Project)的人,便開始收集證據,想要證明記憶事實上是可以恢復的。研究人員甚至發現,大腦中的確有抑制記憶的機制存在。只要去回想,資料永遠都在那兒。舉例來說,戰爭退伍軍人往往會把深創鉅痛的戰鬥遺忘,數百年來,這種情形早已有之,今天所謂的創傷後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許多伊拉克戰爭退伍軍人所罹患的一種狀態──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稱為創傷性戰爭恐懼症,一次世界大戰時叫做炸彈震撼,美國內戰時則叫做思鄉症。

在一項著名的有關回復記憶的研究中,一百二十九名成年婦女童年時曾遭到性侵,且有醫療及社會服務記錄在案。在遭到性侵平均十七年後的一項訪談中,無法記起那次性侵的佔百分之三十八。另有研究人員則採取相反途徑。心理學家約拿但•舒勒(Jonathan Schooler)等人並不找遭到性侵 有案可稽的人,再問她們是否記得性侵,而是找記起了童年 遭到性侵,並找到佐證可以加以證明的案例。至今為止,回復記憶計畫已經登錄了一百多位個案,都是多年前事發之初 加以壓抑但又回復了記憶的實例。

回復真記憶 vs. 植入假記憶

一九九○年代期間,有關記憶真實性的討論從心理學界 轉移到了媒體界。同一時期,洛夫特等人致力於證明假記憶是可以植入的,另一些心理學家與治療師則在回復童年受虐與創傷的記憶。無論是治療師或個案,只要回復了記憶,對這些記憶都深信不疑。但有人則認為,回復的記憶根本就是治療師、輔導人員與社工人員在不經意的情況下植入的。沒有多久,「討論」就升高成為一場針鋒相對的論戰。治療師與心理學家互相攻擊,抨擊對方麻木不仁,睜眼說瞎話。流行一時的書籍如《勇於治療》(The Courage to Heal),鼓勵人們找回童年遭到性侵的失落記憶。這類書籍(錯誤地)要大家相信,如果伴隨而起的情緒越強烈,這類記憶的真實性就越高。結果,那些被指控犯了這些罪行的親戚無不大感驚駭,等事情鬧上了媒體,送進了法院,他們的生活也就遭 到了徹底的摧毀。

戰線拉出來了。一邊是回復記憶治療的擁護者,他們相 信個案回復的記憶是真實的,應該獲准作為法律證據。有一個很值得記取教訓的案子,當事人是一個相當成功的商人,名叫喬治•富蘭克林(George Franklin),被控於二十年前殺害女兒的朋友並被判有罪,判決的主要依據則是女兒回復的記憶─殺人與亂倫。女兒艾琳(Eileen),兇殺發生當時八歲,宣稱她壓抑了兇殺以及長達二十年性侵的記憶。她堅 稱,當她自己的女兒年齡接近她那被殺的朋友時,使她想起 了兒時的玩伴,於是突然之間回復了創傷性的記憶。富蘭克林的有罪判決後來雖然遭到撤銷,但他已在獄中關了六年,整個事業也毀了。

戰線的另一邊是假記憶症候群基金會(False Memory Syndrome Foundation),該基金會是被成年孩子指控曾經犯下童年性侵者的家人所組成。基金會提出極有說服力的主張,指出回復的記憶並非真實,往往都是植入的。和回復假記憶的人一樣,遭到性侵指控的家人都非常痛苦且覺得羞恥。現在,假設你收到這封由你的孩子寫的信:

爸媽:

嗨,沒想到我會提筆跟你們說聲嗨吧!近來一直很忙,忘了跟你們說我有多愛你們。你們為我付出的太多……不斷支持我、愛我、幫我解決各種問題、收拾善後……你們明白的,我 有多感激你們。我很少告訴你們,你們對我有多重要……深愛 你們,言語難以表達。

愛你們的C
假設後來你接到同一個孩子寫來的另一封信:

親愛的XXX:

我為什麼會寫這封信,容我有話直說吧!老爸,你對我做過的一切,我記起來了,至於你記不記得,那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記起來了。那一天,我又有了這種感受,整個人一直退回到一個剛會說話的小孩。我哭喊,我驚叫,我整個人歇斯底里。我害怕你過來抓住我,折磨我。對一個小孩來說最可怕的折磨──性虐待……我需要你的保護、指導和理解,但你卻給我怨恨、侵犯、羞辱和虐待。我不會原諒你的……也不再敬你為父。

C

寫這封信的女人明顯陷在極大的痛苦中──無論其記憶是否為真。同樣地,無辜的父母親也整個崩潰。身陷其中的人都值得同情,但同情誰呢?同情那個遭到父親性侵的女人,還是同情那個被冤枉的父親?研究已經明白指出,只要就過去提出引導性的問題,植入假記憶絕對是可能的。因此,某些「回復的記憶」可能根本未曾發生過,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然而,另外的研究卻又清楚顯示,記憶會受到壓抑,而且會在以後回復。有人會問,回復的記憶為假,其所佔百分比為多少?沒有人有答案。這場記憶戰爭中,不管哪一邊「對」,一旦捲入了治療師、社工人員、流行心理作家及律師過度熱切的的操弄之中,就全都成了的輸家。負面的記憶,無論其是否為真,都是有害的。

客觀的過去重要嗎?

記憶並不可靠。真正發生過的會忘掉,沒有發生過的卻記得。儘管記憶會有失誤,但在決定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方面,客觀的過去事件仍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有人主張,即使不記得過去,我們的人生基本上還是受過去所決定。然而,對於此一假設,心理學家已經開始提出質疑,因為,在負面過去事件與負面結果之間,以及正面過去事件──諸如介入──與正面結果之間,很難建立確定的關係。美國心理學學會前任理事長馬丁•賽里格曼(Martin Seligman)寫道:

我認為,童年往事的重要性被高估了;事實上,整個歷史的重要性都被高估了。事實擺在眼前,說到童年往事對成年人格的影響,即使是小的影響也不多,至於大的影響,似乎也沒有什麼證據,遑論決定性的影響。童年的重大創傷對成年後的人格或許有些影響,但那只是少之又少。總而言之,童年的壞事不需要為成年的煩惱背個罪名。某些研究把成人的焦慮、沮喪、不幸的婚姻、濫用藥物、性問題、失業、虐待子女、酗酒,或不如意全都歸咎於童年的遭遇,其實是說不通的。

那麼,到底如何呢?究竟是過去決定了我們的人生,還是我們高估了過去的重要性呢?

依作者的看法,過去的確和現在有著關係,但其程度並 不如佛洛伊德與行為學家所宣稱的那樣重大。每個人都會受 客觀過去的影響,但卻不是完全被其決定,影響我們一生最 大的也不是過去的事件。比起事件本身,對待過去事件的態度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過去與我們現在對過去的詮釋是截然的兩回事,了解這一點極為重要,因為,改變的的契機正在於此。我們無法改變往事,但我們可以改變對待往事的態度。一幅畫,有時候換個框子,看起來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對待往事的態度

心理學家已經證明,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沒有人能夠完全確定,但我們的研究也顯示,對過去的看法會影響到現在的思想、感情與行為。相較於對過去持負面態度的人,對過去持正面態度的人──不論形成這些態度的記憶是否正確──會比較快樂、比較健康也比較成功 。當然,在一生當中,每個人既經歷過正面事件也經歷過負面事件,因此,一般說來,對於過去,多數人所持的態度是正面和負面並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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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正面重建

認識葉黛•伊戈時,六十八歲的她散發出生命的喜悅。應邀到史丹福心理學系來演講,她看起來樂在高齡。然而,追述起十六歲那年,一九四四年,抵達奧許維茲(Auschwitz)集中營時,她的聲音還是低沉了下來。和家人遠從匈牙利而來,踏下運牛車,犯人便被分成兩列。惡名昭彰的「死亡天使」曼吉爾醫師(Dr. Mengele )往左邊的一列一指,葉黛就跟著母親走向那一列。但曼吉爾大吼一聲,指著葉黛和她的妹妹,要她們到右邊那一列。左邊那一列都是「不中用的」,是老的病的。右邊一列則送去做奴工,苟延殘喘多活些日子。後來──仍然站在行列中──葉黛問旁邊一個婦人,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母親。婦人指著煙囪升起來的煙說:「妳可以在那裡看到她。她正化作灰燼,講到她 時,應該用過去式。」妹妹說:「靈魂永遠不死。」葉黛緊緊抱住她。她們再也沒見到母親。

許多人都會被這類恐怖的經驗擊垮,也沒有人會因此責怪他們,但葉黛卻不。她還講了一個故事。有一次,妹妹餓壞了,她爬過圍牆,潛入警衛的園子去找食物。東西還沒找到,卻被一名警衛發現。警衛奉嚴格的命令,只要看到犯人離開營區,格殺勿論,但葉黛毫髮無傷地翻牆而回。第二天,她們被叫出來列隊,命令企圖偷警衛食物的人站出來(昨天看到她的警衛沒認出她)。葉黛心裡明白,站出來就會沒命,但也知道,若不站出來,會害別人倒楣。於是她勇敢踏 出一步,自己承認。那警衛緩緩走向她,說道:「妳敢那樣做,表示妳一定是餓壞了,來,拿去。」然後給她一條麵包,叫她歸隊。後來什麼事都沒發生。故事講完,葉黛問學生:「那種情形,你們會怎麼解釋?」

葉黛還講了一個故事,幽默在集中營裡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有一回,女囚犯心血來潮,臨時起意辦了一場「美胸」大賽。乍聽之下,這事情很荒唐,但葉黛卻說明了一切。即使是到了今天,以她的年歲,她還是為贏得了那次比賽而感到驕傲。

我們也參觀過某些集中營,看過囚犯的營舍和毒氣室,並慶幸認識一些身歷其境的人。就某種程度來說,我們了解這位婦人──當時只是一個小女孩──所遭受的可怕折磨。那一切太過於痛苦,痛到她深藏於自己內心三十年,從不敢向別人吐露。儘管如此,從可怕的過去,她擷取了其中最好的部分,同時也鼓勵別人也這樣做,為每個人都應該重新建構並重新詮釋自己的過去,做出了有力的見證。身為心理治療師,如今她把力量灌輸給別人,超越各種形式的痛苦,成長茁壯。葉黛給我們的臨別贈言是:「我是為生命而活,不是為死亡而死,雖然死亡乃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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