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圖一
安全局的劉金生（大牛），返台前暴斃於巴西，為什麼？
1大牛突亡 五個大問號？
1987年8月11日上午10點多，我從比利時回來的第二天，當時住在新店華中街，走過崇光女中去上菜市場，在調查局側門路口，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天鐸，你回來啦？
回頭一看，是我們處裡業支組的老大姊李豫芳。
「是的，大姊，我昨晚回來的。」
我告訴你：「大牛死了！昨天巴西組的電報，大牛，劉金生死了！」
我的第一個反應，怎麼可能……？大牛這麼年輕！那麼壯！
怎麼會死的？腦裡一直反覆的問……怎麼可能？
大牛真的死了嗎？真不相信自己的聽覺……
「怎麼死的？」
豫芳大姊告訴我：
「昨天死的，巴西組來電報：死亡原因，急性肺病。」
什麼？什麼年代了？
肺炎怎麼會死人呢？
以上是我和李大姊，一連串5個大？號的街頭對話。
當時腦袋轟然一片，懵了！
猛然想起：
當時，在江南案發生後，董桂森潛逃輾轉到巴西被捕，大牛奉命每周去探視……啊！……？
立即回頭說：「大姊，明天回局上班，我來處理。」
2安全局 海外處 鐵三角
1982年3月，我最初被甄調到國家安全局第二處（海外處），那時候辦公室氣氛，真是保守到令人「窒息」的咋舌。
一起入伍、外文系俄文組，一直在一起的好友劉選生，比我晚一個月，從心戰處調來，在四處專案組。
時常、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用餐休息時間，選生來電：待會、停車場，他開車。中途買兩個便當，淡水海邊、礁石上、面對大海，吃完便當，來回路上，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回到局裡、繼續上班，誰也解決不了，必須面對的老幹部，誰也無法幫忙，你必須處理的問題。
所幸汪敬煦局長的改革，進行很快，將近一年多，特別是海外處，外派、輪調、新血補充，局裡氣氛、同事之間，因為自強活動、處、室交流、運動、比賽、慶生會而活絡起來。
一年多時間，我們連續換了三個處長、三位科長，我也成為老參謀，兩位新科長都是海軍，張紹民從菲律賓回來，史煥偉從阿根廷調回，學西文的劉金生，學德文的吳學冉、學英文的馬瑞龍、學阿文的孫晴飛、第一位女生林珀瑜也是學阿文，整個氣氛才開放起來，那是我們最快樂的一段時間；辦公時，緊張、嚴格，每件公文、三聯單管制，都有機密等級和時效性，一點都漏不得。
科裡管轄，歐、非、中東，各種語言人才濟濟，下午時間一到，音樂廣播響起，各種運動開放，局長鼓勵大家多運動。
我來局裡報到第一天下午，被召到籃球場，第四處的14期學長馬子堅，就把局本部處代表隊，籃球隊長的職務，交接給我。因為我原先是聯指部警衞隊的籃球隊長，長期以來，聯指部由侍衛室、警安組、警官隊、警衞隊，經過交叉循環賽後，優勝隊伍代表聯指部參加局慶比賽，因為體能、體型、速度優勢，長期保持冠軍寶座。
局本部籃球隊，以我們科裡孫晴飛、劉金生、我、號稱鐵三角，加上空官的徐剛，四處：馬子埾、羅金科、蔡得勝、徐振輝，劉俊賢，三處陶秀洪，組成一支堅強快速的球隊，在民國72年局慶比賽中，第一次擊敗：科研室、室聯隊、聯指部警衞隊，得到有史以來第一個冠軍獎杯。
當時我們科裡的鐵三角，不僅球風驃悍、喝酒凶猛、私下感情更是鐵！
本名劉金生的大牛，輔仁大學西班牙語系畢業，西語專長，考進調查局查核班，結訓後被推薦，進入國家安全局海外部門、第二處。
兩年後，一個專為培訓特殊語言人才的「長春專案」實施，大牛被送到巴西首都普多利亞，學習葡萄牙語，同時間我赴比利時。如今情同手足的劉金生（大牛）從逮捕董桂森的巴西突傳噩耗，怎能不慟？怎能不疑？……
大牛的喪事是我一手處理的，他生前念念不忘的是，局長是否批准？他的返國述職報告，兩年的海外生活，誰不想念家裡的老父母？
哪裡曉得……？
局長批准他的公文，星期六下來，還被承辦人壓在辦公室，劉金生的死亡電報，卻搶先一步抵達台北。
星期六當天，在巴西，他覺得身體不舒服，緊急送醫院，途中就死了，醫生告知死因：急性肺炎。
第二天火化、結束。
3 32歲因公殉職 死亡、撫卹金：60萬！
1987年8月12日，回局上班第一天，科裡因為大牛的死，氣氛迷漫著低迷，沒人敢問原因、又說不出口。
接下來，大牛所有的後事；我主動向科長要求：我來辦！
一星期後，大牛妻子李芸青，處理掉巴西許許多多雜事，捧起骨灰罈、帶上二個女兒，懷裡的不到一歲，牽在手邊的才三歲，34小時航程、轉三趟飛機、僅存的二箱家當、行李，千里迢迢回到台灣。
夜裡11點、下雨，我和蕭台福在桃園機場接人後，箱型車直奔宜蘭，把骨灰引領回羅東，父母親家，一個哥哥、妹妹，都在等著大牛回家。
他們住在羅東被服廠的小眷村，父親士官長、哥哥在羅東監獄當臨時獄警，大牛是他們家、村子裡，唯一、最有出息、指望的劉家老二。
即便簽准死亡原因「因公殉職」，因為是文職人員、年資淺、職等低，所有撫卹金加起來，能給遺族的？勉強過60萬，怎麼辦？三個無依無靠的家庭，唯一的寄望，全都破碎。
我綜整所有情況據實簽報：
（1）葬禮前，向海外單位通電募款，委請各治喪單位：以奠儀取代花藍，目標200萬元，募得款項，全數交給金生父母，算是對老人家的交代，協助哥哥的獄警工作，轉成正職、安家。
（2）金生的撫恤金60萬出頭，交由遺眷處理。
（3）適逢本處業務支援組，豫芳大姊退休，簽准由李芸青來局工作，並輔導、協助取得正職任用資格。
芸青到今年將滿65歲，退休年齡，大牛逝世時，她才25歲。
當年一個活潑、快樂、無憂無慮的女孩，高高興興陪同老公在巴西，要回國前，遭此遽變，而且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公暴斃、客死異鄉，只有一個人、帶著兩個稚女，獨走人生，疫情期間，女兒也先病逝，這到底是什麼人生？什麼世界啊!!
這是我在安全局，經歷、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大牛年輕、熱忱、人緣好、工作努力到奮不顧身的地步，他和芸青的出身家庭，都是底層人，兩家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大牛身上，他死的那年，才32歲。
4是該啟動「江南案拼圖」了！
1984年1015日，江南案發生在美國、舊金山。
1987年0810日，劉金生死在巴西。
2007年1107日，竹聯幫精神領袖：陳啓禮 （鴨子）在台北、大直出殯後。
三件看似不搭嘎的事情，緊接著，在當時、未來17年中，相關的人、事，都陸陸續續，出現、發生在我周遭。
大牛之死，像個引子，他到底還有什麼想要回家，告訴我，卻又說不出口的秘密？冥冥中要我去完成的事情？
江南案改變了中華民國的命運，經國先生讓郝柏村整頓情報單位，從此情報機構完全走調、幾近崩盤，他們這些大老，粗糙地帶著單純、簡單兩個字，以有色的眼光，對情報人員、工作刀劈斧砍，完全沒有感覺，所帶來的傷害，完全不顧及：自己的作為影響到的是，多少年輕人的未來、家庭和國家啊！
江南案是全世界、情報界中最複雜的間諜案，連帶影響，包括全球華人的心理。
所有參與、接觸、接近、採訪、報導、聽說的人，都各有說詞，其實都是被切割的，這是情報工作的特點。
如今，江南案將滿40年。
參加一場鴨子葬禮，趨使我下了決心，做這件無法令人滿意的不可能任務，我形容：這是塊拼圖！
安全局的劉金生（大牛），返台前暴斃於巴西，為什麼？
1大牛突亡 五個大問號？
1987年8月11日上午10點多，我從比利時回來的第二天，當時住在新店華中街，走過崇光女中去上菜市場，在調查局側門路口，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天鐸，你回來啦？
回頭一看，是我們處裡業支組的老大姊李豫芳。
「是的，大姊，我昨晚回來的。」
我告訴你：「大牛死了！昨天巴西組的電報，大牛，劉金生死了！」
我的第一個反應，怎麼可能……？大牛這麼年輕！那麼壯！
怎麼會死的？腦裡一直反覆的問……怎麼可能？
大牛真的死了嗎？真不相信自己的聽覺……
「怎麼死的？」
豫芳大姊告訴我：
「昨天死的，巴西組來電報：死亡原因，急性肺病。」
什麼？什麼年代了？
肺炎怎麼會死人呢？
以上是我和李大姊，一連串5個大？號的街頭對話。
當時腦袋轟然一片，懵了！
猛然想起：
當時，在江南案發生後，董桂森潛逃輾轉到巴西被捕，大牛奉命每周去探視……啊！……？
立即回頭說：「大姊，明天回局上班，我來處理。」
2安全局 海外處 鐵三角
1982年3月，我最初被甄調到國家安全局第二處（海外處），那時候辦公室氣氛，真是保守到令人「窒息」的咋舌。
一起入伍、外文系俄文組，一直在一起的好友劉選生，比我晚一個月，從心戰處調來，在四處專案組。
時常、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用餐休息時間，選生來電：待會、停車場，他開車。中途買兩個便當，淡水海邊、礁石上、面對大海，吃完便當，來回路上，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回到局裡、繼續上班，誰也解決不了，必須面對的老幹部，誰也無法幫忙，你必須處理的問題。
所幸汪敬煦局長的改革，進行很快，將近一年多，特別是海外處，外派、輪調、新血補充，局裡氣氛、同事之間，因為自強活動、處、室交流、運動、比賽、慶生會而活絡起來。
一年多時間，我們連續換了三個處長、三位科長，我也成為老參謀，兩位新科長都是海軍，張紹民從菲律賓回來，史煥偉從阿根廷調回，學西文的劉金生，學德文的吳學冉、學英文的馬瑞龍、學阿文的孫晴飛、第一位女生林珀瑜也是學阿文，整個氣氛才開放起來，那是我們最快樂的一段時間；辦公時，緊張、嚴格，每件公文、三聯單管制，都有機密等級和時效性，一點都漏不得。
科裡管轄，歐、非、中東，各種語言人才濟濟，下午時間一到，音樂廣播響起，各種運動開放，局長鼓勵大家多運動。
我來局裡報到第一天下午，被召到籃球場，第四處的14期學長馬子堅，就把局本部處代表隊，籃球隊長的職務，交接給我。因為我原先是聯指部警衞隊的籃球隊長，長期以來，聯指部由侍衛室、警安組、警官隊、警衞隊，經過交叉循環賽後，優勝隊伍代表聯指部參加局慶比賽，因為體能、體型、速度優勢，長期保持冠軍寶座。
局本部籃球隊，以我們科裡孫晴飛、劉金生、我、號稱鐵三角，加上空官的徐剛，四處：馬子埾、羅金科、蔡得勝、徐振輝，劉俊賢，三處陶秀洪，組成一支堅強快速的球隊，在民國72年局慶比賽中，第一次擊敗：科研室、室聯隊、聯指部警衞隊，得到有史以來第一個冠軍獎杯。
當時我們科裡的鐵三角，不僅球風驃悍、喝酒凶猛、私下感情更是鐵！
本名劉金生的大牛，輔仁大學西班牙語系畢業，西語專長，考進調查局查核班，結訓後被推薦，進入國家安全局海外部門、第二處。
兩年後，一個專為培訓特殊語言人才的「長春專案」實施，大牛被送到巴西首都普多利亞，學習葡萄牙語，同時間我赴比利時。如今情同手足的劉金生（大牛）從逮捕董桂森的巴西突傳噩耗，怎能不慟？怎能不疑？……
大牛的喪事是我一手處理的，他生前念念不忘的是，局長是否批准？他的返國述職報告，兩年的海外生活，誰不想念家裡的老父母？
哪裡曉得……？
局長批准他的公文，星期六下來，還被承辦人壓在辦公室，劉金生的死亡電報，卻搶先一步抵達台北。
星期六當天，在巴西，他覺得身體不舒服，緊急送醫院，途中就死了，醫生告知死因：急性肺炎。
第二天火化、結束。
3 32歲因公殉職 死亡、撫卹金：60萬！
1987年8月12日，回局上班第一天，科裡因為大牛的死，氣氛迷漫著低迷，沒人敢問原因、又說不出口。
接下來，大牛所有的後事；我主動向科長要求：我來辦！
一星期後，大牛妻子李芸青，處理掉巴西許許多多雜事，捧起骨灰罈、帶上二個女兒，懷裡的不到一歲，牽在手邊的才三歲，34小時航程、轉三趟飛機、僅存的二箱家當、行李，千里迢迢回到台灣。
夜裡11點、下雨，我和蕭台福在桃園機場接人後，箱型車直奔宜蘭，把骨灰引領回羅東，父母親家，一個哥哥、妹妹，都在等著大牛回家。
他們住在羅東被服廠的小眷村，父親士官長、哥哥在羅東監獄當臨時獄警，大牛是他們家、村子裡，唯一、最有出息、指望的劉家老二。
即便簽准死亡原因「因公殉職」，因為是文職人員、年資淺、職等低，所有撫卹金加起來，能給遺族的？勉強過60萬，怎麼辦？三個無依無靠的家庭，唯一的寄望，全都破碎。
我綜整所有情況據實簽報：
（1）葬禮前，向海外單位通電募款，委請各治喪單位：以奠儀取代花藍，目標200萬元，募得款項，全數交給金生父母，算是對老人家的交代，協助哥哥的獄警工作，轉成正職、安家。
（2）金生的撫恤金60萬出頭，交由遺眷處理。
（3）適逢本處業務支援組，豫芳大姊退休，簽准由李芸青來局工作，並輔導、協助取得正職任用資格。
芸青到今年將滿65歲，退休年齡，大牛逝世時，她才25歲。
當年一個活潑、快樂、無憂無慮的女孩，高高興興陪同老公在巴西，要回國前，遭此遽變，而且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公暴斃、客死異鄉，只有一個人、帶著兩個稚女，獨走人生，疫情期間，女兒也先病逝，這到底是什麼人生？什麼世界啊!!
這是我在安全局，經歷、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大牛年輕、熱忱、人緣好、工作努力到奮不顧身的地步，他和芸青的出身家庭，都是底層人，兩家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大牛身上，他死的那年，才32歲。
4是該啟動「江南案拼圖」了！
1984年1015日，江南案發生在美國、舊金山。
1987年0810日，劉金生死在巴西。
2007年1107日，竹聯幫精神領袖：陳啓禮 （鴨子）在台北、大直出殯後。
三件看似不搭嘎的事情，緊接著，在當時、未來17年中，相關的人、事，都陸陸續續，出現、發生在我周遭。
大牛之死，像個引子，他到底還有什麼想要回家，告訴我，卻又說不出口的秘密？冥冥中要我去完成的事情？
江南案改變了中華民國的命運，經國先生讓郝柏村整頓情報單位，從此情報機構完全走調、幾近崩盤，他們這些大老，粗糙地帶著單純、簡單兩個字，以有色的眼光，對情報人員、工作刀劈斧砍，完全沒有感覺，所帶來的傷害，完全不顧及：自己的作為影響到的是，多少年輕人的未來、家庭和國家啊！
江南案是全世界、情報界中最複雜的間諜案，連帶影響，包括全球華人的心理。
所有參與、接觸、接近、採訪、報導、聽說的人，都各有說詞，其實都是被切割的，這是情報工作的特點。
如今，江南案將滿40年。
參加一場鴨子葬禮，趨使我下了決心，做這件無法令人滿意的不可能任務，我形容：這是塊拼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