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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魔法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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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樹的靈性
07 民間傳說中的植物 體現萬物有靈

在世界各地的民間文學中,植物,尤其是花草樹木,是有感知能力而且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美國原住民作家約瑟夫‧布魯查克(Joseph Bruchac)寫道:「在原住民故事中,人類和動物能夠自由地相互溝通,甚至在彼此的世界中行走,植物也是一樣,能夠以各種方式與人類交談並進入彼此的世界。」這種互動模式在美洲原住民的傳統中保存得比其他文化更好,不過在格林童話裡也可以找得到,如果時光再倒回去一點,那就幾乎無處不在了。許多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傳說跟美洲原住民的傳統一樣,都相信萬物有靈。儘管人類可能出於理性否認自己擁有跟動植物溝通的能力,但是他們仍然會與寵物和室內植物說話。到了現代,在西方文化中較少受到密切關注的層面——例如兒童文學——萬物有靈論找到了一席之地。這種類別的流動性是人類感知的預設模式,而且始終都是顯而易見的。雖然有人試圖壓抑這樣的傾向,可是從古代以色列到現代歐洲的各個地方,都可以看到這種特質不斷重覆出現。

民間傳說中的角色可能會在基本類別之間來回移動,比方說,一個人可能最初是人類,然後或許又短暫地變成了神、鳥或樹。即使在相對理性主義的希臘和羅馬文化中,也有很多這種變形的故事。別的姑且不論,奧維德就寫了《變形記》(Metamorphoses),用一整本書專門來講述這個主題。書中的例子不勝枚舉,隨便舉幾個來說好了。鮑西絲和費萊蒙這對老夫婦變成了兩棵交纏在一起的樹,一棵橡樹和一棵椴樹;獵人阿克泰翁變成了一頭雄鹿,遭到自己的獵犬追趕;阿拉克尼是一位出色的織布工,後來變成了一隻蜘蛛;伊尼亞斯是特洛伊戰士,羅馬的創始人,同時也是神。還有許多介於中間的人物,可能是人,卻有一部分是神,例如赫丘力士;又或者有一部分是動物,例如半人半馬的人頭馬或是半人半羊的羊男;也有一部分是植物的,例如水澤仙女達芙妮,她變成了一棵月桂樹,卻還保留了「人類」的意識。另外有一些人物雖然不具備人類的屬性,卻結合了不同動物的特徵,例如長了翅膀的飛馬。

民間傳說中,有幾種生物將植物的特徵與人類或其他動物的特徵融合在一起。在歐洲民間傳說就有一種曼德拉草(mandragora),根部會長成小個子男人或女人的形狀,若是將它從地底拔出來,就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聽到的人都會一命嗚呼。然而,你若是趁著月黑風高的夜晚,用蠟塞住耳朵,就可能得到這種植物。你必須用一條繩子的一端綁住植物,另一端綁在狗的尾巴,然後,到了午夜時分,還得背對著風吹喇叭,確保你不會聽到尖叫聲,同時用鞭子抽打狗,讓牠開始狂奔,用尾巴將曼德拉草拉起來。狗會死,但是你會得到植物。另一種植物與動物混合的物種是藤壺鵝(barnacle goose),據說它們像水果一樣生長在樹上,成熟後落到地面。這個傳說在中世紀廣為流傳,甚至連約翰‧傑拉德(John Gerard)在一五九七年首次出版的《草藥》(Herbal)一書中都有記載,這本書通常被視為植物方面最權威的經典。

在許多古老的英格蘭和蘇格蘭民謠中,樹木和其他植物不僅會聽人說道理,而且還富有同情心和智慧。在〈櫻桃樹頌歌〉(The Cherry-Tree Carol)中,瑪麗和約瑟夫在花園裡散步,她請他為她摘櫻桃。約瑟夫認為她對他不忠,起初拒絕了,然後:

瑪麗對著櫻桃樹說:
「彎下腰來到我的膝前,
讓我可以摘櫻桃,
一顆、兩顆、三顆。」

然後是最上面的小枝
折腰到了她膝前:
「所以你看好囉,約瑟夫,
這些櫻桃是給我的。」

在好幾首民謠中,戀人都是生前遭到拆散,但是死後重生,又像植物一樣結成連理枝,通常是藤蔓與樹木,從墳墓裡生長出來,找到彼此。在蘇格蘭民謠〈羅伯特王子〉(Prince Robert)中,一名年輕人遭到反對他婚姻的母親毒死。他的新娘來找他,卻只趕上了他的葬禮。男子的母親甚至不肯把他的戒指交給她,於是她很快就香消玉殞,然後:

一個埋在瑪麗的教堂,
另一個埋在瑪麗的唱詩班下,
一個長出了樺樹,
另一個長出了荊棘。
然後二者相遇,交纏在一起,
樺樹的枝椏與荊棘,
這樣你們就會知道,
原來他們是一對愛侶。

中國民間傳說也有類似的故事。據傳有位皇帝想要納臣子韓憑之妻為妾,遭到拒絕之後,就下令將韓憑關進監獄,不久就瘐死獄中。他的妻子還是拒絕皇帝的求愛,但是在皇帝百般糾纏之下,最後跳崖自盡。她死前最後的要求是與丈夫合葬,不過皇帝拒絕了,將夫妻二人分別埋葬在兩個地方,只不過從兩人的墳上長出了巨大的杉木,樹枝彼此靠近,最後交錯纏繞在一起,後人稱為「相思樹」。

最能代表跨越動植物兩界的植物,或許就是中世紀阿拉伯神話的娃娃樹(Waq Waq tree)了。此樹生長在亞洲一個偏遠島嶼上,樹枝長出人頭,有些故事的版本說是長出男人和女人的頭,有些版本則說是長出許多奇妙動物的頭,還有一些版本更說是長出小小的人類,成熟時會掉落到地面。這種生物超越了所有的生物分類,特別是人類、植物和動物之間的界線。

08 世界之樹:連結宇宙個部分的紐帶

維京人認為宇宙是一棵世界樹,在《詩體埃達》(Poetic Edda)中也有詳細的描述。那可能是一棵白蠟樹,但是與其他白蠟樹不同的是,此樹終年常青。諾恩三女神(Norns)——主宰人類命運的三名聰慧女子——就坐在樹下,另外,樹下還有一口命運之井。有一根樹根伸入由女神赫爾(Hela)統治的冥界;第二根樹根伸入冰霜巨人之地;而第三根樹根則延伸到諸神的領域。樹下還有很多蛇,巨蛇尼德霍格(Nidhogg)就盤據在這裡,啃噬樹根。樹頂棲著一隻老鷹,松鼠拉塔托斯克(Ratatosk)在樹枝間來回跳躍,穿梭在鷹與蛇之間,傳遞訊息並煽動衝突。四隻雄鹿在最高的樹枝間移動,啃食樹葉。到了諸神的黃昏,也就是諸神與巨人之間的末日之戰迫在眉睫時,樹會顫抖,釋放出怪物,有點像危機逼近時遭到壓抑的思想就會浮出表面。這棵樹並不是沒有知覺的,因為有兩個人——一個名為生命(Life)的男人和一個名為活力(Lifthrasir)的女人——躲在樹林裡,也許就藏在世界之樹(Yggdrasil)的枝葉之間,逃過了世界末日,存活下來。

這裡有很多事情都挑戰我們的想像力。如果樹根伸入諸神和巨人的住所,這是否意味著他們都生活在地下?如果樹頂上有六隻雄鹿,這是否意味著牠們在樹枝上行走?或者牠們是腳踩在地上的巨型雄鹿?但是,我們可能會問,「有什麼地面?」「地球在哪裡?」「世界之樹在哪裡?」它似乎擁抱所有世界,卻又不存在於任何世界。維京人可能根本不曾畫過世界樹,就像現代物理學家不會以具象呈現他們的宇宙模型一樣。維京人只是在樹下行走,觀察光影的變化,聆聽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和鳥兒啁啾。他們可以輕易地觀察到很多樹木可以從根部發芽,因此一棵樹不必局限於單一枝幹。世界之樹和潘多一樣,既是樹又是林。如果你想去尋找世界之樹,可能會在哪裡找到呢?要不是無所不在,就是根本無處可尋。

世界之樹是世界各地神話與民間傳說中都可以看到的主題,各式各樣的樹木令人眼花撩亂。對奧圖曼土耳其人來說,生命之樹擁有茂密的葉子,每一片樹葉都寫滿了人類的命運,每當有一個人死亡,就會有一片葉子從樹上掉下來。對好幾個西伯利亞的部落來說,未出生的靈魂就像鳥兒一樣棲息在宇宙樹上,直到接獲薩滿的召喚才飛下來。住在墨西哥恰帕斯州的采塔爾馬雅族人相信,木棉樹是宇宙的中心,出生時夭折的嬰兒會從樹木攀升到天國,受到樹上果實的滋養和樹枝的保護。這些信仰豐富多彩,但是我們在理解時必須謹慎——即使對這個文化有深入的了解,也可能完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詩意的表現,有多少是隱喻或字面上的意義——不過它們都記錄了生死的節奏跟樹木是如何緊密的融合在一起。

這些樹就跟世界之樹一樣,是連結宇宙各部分的紐帶,包括天國、人間與冥界。單純從規模來看,它們全都亦樹亦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棵樹都是一座森林。樹枝固然會從樹幹上生長出來,也會從彼此之間生長出來,就像是從地面升起的基礎一樣。即使孤伶伶地立在城市廣場上,一棵樹也以人類看不見的方式與其他樹木結合在一起。也許維京人認為每棵樹都是世界之樹的分支。

Chapter 15 森林裡的河流

關於森林的每一個概念都是一種宇宙論

過去永遠不死,甚至尚未過去。
——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

時間看似完全真實,卻又完全無形。你不能將時間存放在罐子裡,或是用手指著時間。麥克‧馬爾德是一位哲學家,他廣泛研究了植物如何挑戰我們對於身分認同的觀念,進而挑戰我們試圖理解這個世界的基礎本體論。他寫道:「植物生命的意義就是時間。」植物透過季節週期、像樹樁年輪記錄的規律生長以及發芽和腐爛的模式來表達時間。

植物,從切花到秋天的落葉,一直都是時間短暫的象徵。從日本俳句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十四行詩,總是用植物來提醒我們:人類的成就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以莎士比亞第七十三首十四行詩的開頭幾行為例:

你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一年中的那個時間,
當樹葉泛黃,或掉落,或凋零
懸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枝頭,
荒蕪的詩班傾圮,曾有鳥群甜美歌唱。

在日曆和用來測量時間的無數裝置出現之前,人類大多是透過植群才意識到時間,即便時至今日,在抒情詩中仍是如此。

我們可以用手錶測量時間,但是就像其他事物一樣,我們也可以用圖像來建構時間。森林裡沒有直線,因此很難將時間或其他任何東西視為線性的。這種理解逐漸在城市中出現,也許特別是在袄教和亞伯拉罕諸教的傳統中,認為時間終將導致善與惡之間的終戰。時間就像一塊鋸成兩半的直板,城市代表未來,森林代表過去,現在是二者之間的空間。每一個傳統的森林形象也是對過去的重建。和過去一樣,森林裡充滿了祕密,可以收藏、釋放或摧毀這些祕密。在中世紀的森林裡,這是一段奇妙冒險的過去;在洛可可的森林裡,這是一段情色無所不在的時光;而在哥德式的森林裡,這是一種深刻的信仰;在叢林裡,則原始而暴力。

我在此列舉出來人類理解森林的種種方式非常廣泛,但是它們有一些共同點。在我們的傳統中,從皇家狩獵保留區到洛可可森林,森林都是一種神話般的過去,與非神話化的現在形成鮮明對比,姑且不論是好是壞。幾乎在所有案例中,森林世界都是萬物有靈論的,這與西方文化從過去到現在都盛行的人文主義觀點形成對比。如果人類將過去視為豐饒多產,那麼森林就會被情色化,就像在洛可可藝術中的那樣;如果他們認為過去很可怕,森林就會又深又黑,就像在許多歐洲童話故事中一樣。事實上,西方對森林的每一種描述,幾乎都是原始狀態的一種不同概念。

將時間嚴格劃分成未來與過去的做法,與其他二元論密切相關——文明與野蠻、人類與自然、秩序與混亂、理性與瘋狂。人類將他們希望否定的特徵,如「野蠻」,投射到森林中;又試圖將森林的某些方面,如「古老」,據為己有。我談到這些關於森林的想法時,多半是詩意的建構,而不是社會建構,因為它們主要反映的並非不同人類之間的關係,而是一種關於人類的陳述,透過另一個相當神祕的自我來理解。關於森林的每一個概念都是一種宇宙論。

人類管理和開墾森林,幾乎與森林本身一樣古老。我們所知的文明擴張需要頻繁的砍伐森林,這不斷衍生並重新確認了對某種模糊的、想像的原始世界的懷舊之情。隨著實體森林日益物化,文學森林也逐漸精神化。關懷森林變得愈來愈技術官僚式,而森林的形象也變得不那麼現實,反而更加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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