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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方與北方

北伐的企圖

洛陽、長安相繼淪陷,東晉在江東建立起來,許多北方世家大族與平民百姓,紛紛流亡前來,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人口南移,史稱「衣冠南渡」。
有一次,從北方流亡來的名士周顗、桓彝等人,與王導共同前往建康城郊外的新亭遊玩,那裡的風景優美,遼闊的江面蒼茫如畫,周顗長嘆一聲,道:「這裡的風景就如同洛陽那般美好,但是,只看得見長江,卻看不見黃河,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故土!」這番話激起了在場許多人的懷鄉之情,大家相互對視,淚流滿面。
王導看著,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我們大家應當共同起來,效忠朝廷,收復中原,怎麼可以像個亡國奴一樣,相對哭泣呢?」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卻也指出了世家大族各為私利,罔顧國家的特性。
宮廷之中,晉元帝接見一位從長安前來的客人,那時,司馬紹年紀還很小,坐在皇帝的膝蓋上,與父親一同聆聽客人敘述兩京方面的消息。
「那景象真慘哪!堂堂兩位皇帝,先後被異族俘虜去,繁華的大城,一夕之間被燒得乾乾淨淨……」
晉元帝聽了,忍不住掉下眼淚。
太子看著身為皇帝的父親,竟然哭了,覺得很奇怪,便問父親為何哭泣。晉元帝便將五胡亂華,晉室南渡的原委,告訴了他。小小的太子瞪著眼睛聽著,也不知道他聽得懂聽不懂,於是晉元帝問他:「你覺得,長安比較遠,還是太陽比較遠呀?」
「當然是太陽比較遠。」太子以稚嫩的聲音說道。
「何以見得?」
「只聽過有人從長安來這裡,沒聽過有人從太陽來這裡,可見太陽比較遠呀!」
魏晉清談,講究探討一些深奧的哲理。太子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麼一番富有哲理的話,頗具名士之風,晉元帝很得意,打算向大臣們炫耀一番,便在第二天,宴請群臣,把太子所說的話,向大家說了一遍,又再問了太子一次。
可是太子這次的回答完全不一樣:「長安比較遠。」
「這……」晉元帝拉下了臉:「怎麼和你昨天說的不一樣呀?」
「我抬起頭來,看得見太陽,卻看不見長安。」
小小年紀的孩童,竟能說出這番發人深省的言語,可見當時朝廷之中,並非沒有人主張北伐。然而,北伐終究無法成為全國上下一致的目標,自然是因為世家大族的利益,無法在北伐的行動中,得到平衡之故。
晉元帝本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拉攏了江東世家大族對他效忠,因此他也不希望回到北方,去面對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局面。
其實東晉建立之初,並非沒有北伐的契機,那時候匈奴劉聰的勢力,不過在今日的河北、河南與山西的部分地區;石勒想要向南推進,卻遭到失敗,只好轉而經略河北;巴蜀漢中又有李雄所建立的成漢獨立政權。
西晉的殘餘勢力,散佈在各地,并州刺史劉琨屯駐晉陽,屢敗劉聰;滎陽太守李炬在新鄭建立塢堡,與劉漢政權對抗;東郡人魏浚父子領導數百家流民,在洛陽附近築起防禦工事,和劉曜相抗衡。眾人不顧自身力量薄弱,以寡敵眾,多次立下輝煌的戰果。李炬的軍隊,更曾經擊敗劉聰的大軍,一度收復洛陽,把劉聰活活氣死。劉聰一死,底下的劉曜、石勒誰也不服誰,紛紛獨立,局面更加混亂。另外,遼東、遼西與代郡的鮮卑族領袖,也以東晉為宗主,和劉曜、石勒等人對抗。
由此可見,東晉如果真的想要北伐,恢復中原,在當時仍是大有可為的。不過真正實踐了北伐的,只有范陽人祖逖而已。
祖逖與并州刺史劉琨是多年老友,年少時常在一起討論天下大事,並且相互惕勵,要以有為之軀,做有用之事。每日凌晨,只要聽見雞啼之聲,祖逖便會把劉琨叫起來,對他說道:「雞啼了,正是催人奮發向上的聲音啊!」然後兩人便到庭中拔劍起舞,鍛鍊體魄。「聞雞起舞」,指的就是祖逖和劉琨少年時代的奮發向上。
洛陽陷落之時,祖逖跟隨自己的宗族親戚與流民數百家南下避難,他讓老弱殘疾乘坐車馬,自己步行,所攜帶的糧食藥品,也一定與眾人分享,正因為他為人公正又富謀略,因此被推舉為領袖。一行人到了南方,祖逖就被那時還是琅邪王的晉元帝封為徐州刺史。
公元三一三年,那時東晉政權還未正式成立,祖逖卻已經在江南待了兩年,目睹國家傾覆,他胸中的大志從未平息,因此向琅邪王司馬睿提出北伐的請求,他道:「國家動盪,都是因為皇室爭權奪利,才給夷狄可乘之機,如今黎民百姓深受戰亂之苦,人人想要奮起殺敵,如果大王能下令出兵,並以我為統帥,必能使各地豪傑聞風響應,洗雪國家恥辱,恢復中原!」
當時司馬睿正忙著和江東世家大族打好關係,根本沒時間理會這種事,但他也不好意思斷然拒絕這種義正詞嚴的要求,於是封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並且象徵性地賞給他一千人份的糧食和麻布三千匹,不給他一兵一卒,讓他自己去想辦法。
祖逖能夠體諒這位日後的皇帝,目前正忙著穩定江東的局面,因此他也不在意,懷著豪情壯志,率領著當初和他一同南下的數百家宗族部曲,重新返回江北,渡江之時,他慷慨激昂地發誓:「如果此去不能肅清中原,就如這滔滔江水一般,一去不復返!」

到了江北,祖逖先屯駐在淮陰鑄造兵器,並陸續招募了兩千多人,隨後推進到雍丘(今河南杞縣),在黃河南邊與石勒對峙。北方的將領如李炬、郭默、上官巳等人,從前很不團結,有時甚至互相征戰,這時皆願意接受祖逖的指揮。他的老朋友劉琨聽到他的消息,十分興奮地說道:「我枕戈待旦,等的就是這一天啊!我得趕快行動才是,可不能輸給他了。」
祖逖本身的力量不強,但他很懂得招攬人心來壯大自己的力量,李炬等人就是在他的百般勸說下才願意與他配合。此後幾年,祖逖不斷出擊,收復了黃河以南的大部分地區。他也因功晉升為鎮西將軍,但仍舊過著儉樸的生活,囤田耕種,都由他親自率領,自食其力。
居住在黃河邊上的一些百姓,為求自保,經常同時歸附石勒與祖逖;對這一點,祖逖很能體諒,不但不追究,還替他們掩飾,假裝率軍去征討他們,讓石勒以為這些百姓並未歸附自己,因此當地百姓對祖逖也十分愛戴,一些老人流著眼淚說道:「我們這些快要入土的人,能在死前遇見祖將軍這樣的人物,真是死而無憾了。」
就連祖逖的對手石勒,也十分欽佩他,他派人去把祖逖故鄉的祖墳重新修復,又寫信給祖逖,請他允許在交界之處互相貿易,以通有無。
祖逖看完信,覺得自己力量不夠,相互貿易也許是個好辦法;然而,若是公開答應,只怕會影響部下同仇敵慨之心,這對將來的北伐事業會有不良影響,於是他表面上拒絕石勒的要求,實際上又默許邊界的互市,時間一長,獲利極高,祖逖軍需從不短缺,兵強馬壯,物資充沛。
有一次,祖逖的一個部下犯了罪,叛逃前往石勒處投降,石勒下令將此人斬首,並派使者將首級送還給祖逖,說道:「我最痛恨叛賊,相信將軍您也是如此,祖將軍厭惡之人,也就是我石勒厭惡之人。」
「石勒以信義待我,我也將以信義待他。」祖逖下令,從今以後,凡從石勒那邊叛逃而來之人,一概不予接納,同時嚴令禁止騷擾石勒轄區內的百姓。
兩軍對峙,邊境之間竟然出現了相對安定的局面。
祖逖的強大,並沒有讓東晉政府感到欣慰,相反的,竟同時招來晉元帝與王敦的疑心。晉元帝怕他功高難制,千方百計想要壓制他的地位;王敦則擔心他兵馬日盛,有一天會取代自己的地位。而這時晉元帝和王敦之間,又產生了衝突,因此分別都想藉由祖逖的力量來防備對方。
眼見後方即將爆發一場內亂,祖逖內心憂慮萬分。不久之後,晉元帝以自己的親信戴淵出任征西將軍,都督司、兌、豫、冀、并、雍六州軍事,擺明了要來牽制祖逖。
祖逖嘆道:「就算讓人取代我,又有什麼關係?只是這戴淵雖有聲譽,卻是個目光短淺之輩,怎能繼續北伐大業?朝廷明知如此,卻又不懂得團結一致,這時候還要明爭暗鬥,唉!」他幾乎流下眼淚:「眼前的一切,只怕就要成為泡影了。」
公元三二一年,祖逖在憂憤之中病逝,享年五十六歲,兵馬交由他的弟弟祖約繼續領導。河南的百姓聞聽祖逖死訊,痛哭失聲,如喪考妣,替他建立祠堂,四時祭奠。而祖逖死後不久,東晉內部就爆發了動亂,他辛苦收復的土地,黃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地區,又被石勒所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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