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1.陌生男孩的手指相框
  五月初的臺南,走在正午時分的大太陽下,炙熱的溫度足以讓人覺得皮膚發燙,甚至有些刺痛。走在陽光底下不到幾分鐘,吳雙雙的額頭開始冒出汗珠,渾身發熱,幸好就快到家門口了。她被媽媽差派到隔壁巷口的麵店,送客人點的蝦仁肉圓和味噌湯,送完回去還得幫忙端盤子、擦桌子,今天是假日,店裡的客人比平常多,想到媽媽獨自辛苦工作的身影,吳雙雙趕緊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加快腳步。
「喀嚓!喀嚓!」聽到這個聲音,吳雙雙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果然有一個男孩站在她家的店門口。她聯想起上一週,有個媽媽帶著一個男孩,來店裡點了一盤肉圓、一碗肉臊飯,還有味噌湯。吳雙雙把餐點端到他面前,只見男孩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右手食指與拇指,吳雙雙以為他想找餐具,正想提醒男孩餐具的位置。沒想到男孩又伸出左手的食指與拇指,雙手合成一個框,對準蝦仁肉圓,像是拿著手機對準食物拍照一樣,他輕聲的說了句:「喀嚓!喀嚓!」
吳雙雙見過一些大人在餐點上桌時,立刻掏出手機,對著食物瞄準半天,拍完照才心滿意足的拿起筷子開始用餐。她問過媽媽:「這些客人為什麼不趁熱吃呢?拍照花了那麼多時間,飯菜都冷了,怎麼會好吃呢?」媽媽笑笑說:「現在流行上網貼文,拍了照片,大家才知道料理的樣子,如果客人願意用貼文介紹我們的餐點,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家的店,或許生意會更好。」
但是那個男孩並不是拿著真的手機,應該是為了好玩假裝拍照,吳雙雙這樣猜想。
今天這個男孩背著綠色的書包,理著小平頭,穿著白色襯衫、藍色短褲,看起來和吳雙雙年齡差不多大,此時正站在吳家小吃店門口的樟樹下。男孩仰起頭,望著上面的樹葉,舉起雙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兩個七字形,組合成一個框,對著天空比劃了半天,像是假裝在拍照的樣子。然後又對著地上比劃好久,才喊了:「喀嚓!喀嚓!」不過,吳雙雙看不清楚男孩的長相,她無法確定他和上週來店裡的那個男孩,是不是同一個人?
吳雙雙很想問男孩拍了什麼?為什麼要假裝拍照?不過她聽見媽媽喊:「雙雙,快來幫忙端蝦仁肉圓給客人!」她只能快步跑進店裡。自從爸爸去世之後,店裡只剩下她和媽媽兩個人顧,媽媽說店裡的生意還不夠好,無法再多請一個人幫忙。
本來,吳雙雙家裡經營小吃店,賣的是傳統小吃:蝦仁肉圓、肉臊飯、味噌湯。爸爸和媽媽每天一起工作,只有在假日客人多的時候,吳雙雙才會到店裡幫忙。
然而一年前,一個尋常的早晨,吳雙雙在學校被老師告知,媽媽在校門口等她,要她立刻收拾書包離開。吳雙雙原本以為媽媽要帶她回家,沒想到媽媽牽著她的手,搭上計程車直奔醫院,原來爸爸在去市場採買食材的路上發生車禍,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在計程車上,吳雙雙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看得出來媽媽的心情很糟糕。下了車之後,媽媽哀傷的說:「雙雙,爸爸出了嚴重的車禍,我們要去醫院見爸爸。」
見到爸爸的時候,他的臉腫起來,身上還有多處包紮,雙眼緊緊閉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吳雙雙抬頭看著媽媽,一滴滴眼淚撲簌簌的掉落,恰好就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溫熱而且悲傷。
病床上的爸爸突然睜開眼睛,看著妻子和女兒,眼淚不斷的冒出眼眶,滑落臉頰。他吃力的伸出手,握住妻子和女兒的手說:「對不起,我就要離開,到另一個世界了,不要傷心,好好的生活,你們都要好好的。我終於可以、可以和他們團聚了……可是,真是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從那天開始,吳雙雙的世界從彩色瞬間變成黑白。吳雙雙知道,因為爸爸的突然過世,媽媽心裡十分悲傷,但是媽媽很少在她面前掉眼淚,每天依然打起精神,開店做生意。每次她看見媽媽忙碌的背影,總覺得媽媽看起來像縮小了一號。以前和爸爸一起顧店時,吳雙雙常聽見她在哼歌,如今爸爸不在了,媽媽工作的時候不再唱歌,看起來好孤單,也特別落寞。
吳雙雙總是避免想起爸爸離世那天的記憶,只不過,有個疑問一直盤踞在她心中,為什麼爸爸最後說,終於可以和他們團聚了?是指跟爺爺奶奶團聚嗎?但是爺爺和奶奶很早就過世了,爸爸也很少提起他們,吳雙雙對於他們的印象始終是模糊的。
想起爸爸,思緒像被狂風吹落的樹葉在吳雙雙的腦子裡翻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回頭看,男孩不見了。她在心中默默的為這個陌生男孩取了個綽號,叫做「喀嚓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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