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前言

至今為止,「哲學史」多以西方為核心,涵蓋範圍自古希臘、羅馬時代起,持續至現代的歐洲與北美,而其他地區與傳統則往往被排除在討論之外。換言之,「哲學」(philosophy)一詞常被默認為西方哲學的專有領域,而印度、中國、伊斯蘭等強大的哲學傳統則多被歸為「思想」來區分。除了上述地區之外,拉丁美洲、俄羅斯、非洲、東南亞以及日本等地的哲學幾乎未曾進入主流哲學史的視野。
然而,當今的世界早已超越了西方文明的框架,邁向多元價值與各種傳統交織融合的新時代。在這個背景下,當前的環境問題、宇宙問題等,皆需我們從全球視角進行重新思考。回顧哲學的歷史,探索古代文明中誕生的諸多哲學傳統,思考各大帝國的發展進程與文化傳統的形塑,並探討近代社會與科學的興起,世界的全球化進程及其伴隨的紛爭等,或許還能為未來的發展預見某些可能性。我們身處的正是這樣一個宏大的「世界」。
「世界哲學」(World Philosophy)並不僅僅是將各地區的哲學成果拼湊起來,而是試圖以「世界」的視角來重新審視哲學。從人類與地球這樣廣闊的維度,並結合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時間流動,我們得以再次檢討自身的傳統,探索人類智慧的可能性。作為亞洲的一部分且融合了西方文明的日本,若能以此為起點,思索並發聲於「世界哲學史」中,必將對全球哲學史產生重要影響。
「世界哲學史」系列共計九冊,從古至今,俯瞰哲學的發展歷程,透過呈現不同時代的特徵主題,橫向比較同一時代中各種傳統的互動與影響。當中不僅考量哲學各領域之間的重疊與相互影響,也納入科學、宗教、經濟等要素,嘗試以一種動態的知識視角來重構哲學史。我們透過檢視全球範圍內哲學傳統的演變,或許能更清楚地理解自身的文化位置,並從中獲得應對未來挑戰的啟示。
承繼第一冊《哲學的起源:從智慧到愛智》,探討了西元前八至二世紀間人類如何創立並發展出「哲學」這一思想體系,以及第二冊《世界哲學的誕生:建立與發展》。本冊《中世紀哲學的革命:超越與普遍》聚焦於西元七至十二世紀的哲學發展。以新的視野重新建構人類知性的發展,這便是《世界哲學史》叢書的嘗試。

摘文
第五章 博雅教育與文法學

這一章的重點放在博雅教育(Liberal arts)的傳統,探討其在西方中世紀的哲學與學術中所扮演的角色。特別是在後半段,將聚焦於圍繞查理大帝(查理曼)身邊的學者,尤其是以阿爾琴(Alcuin of York)為首的學者,並概觀在他們之前與之後的文法學發展。

一、複數的博雅教育
書籍的產生
十九世紀後半的法國詩人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 1842-1898)一直夢想編纂一冊「書籍」。這本在他生前未能見天日的「書籍」,在他去世半世紀後的一九五七年,終於在整理相關草稿後得以出版,並廣為人知。這本書的大致內容如下所述(清水徹《馬拉美的「書籍」》水聲社):

「書籍」的最小構成單位,是用兩張對折紙構成一頁、兼具檔案夾功能的封面,以及夾在中間的三頁。後者沒有裝訂起來,因此可以將其他的檔案紙夾進去代替。包含封面在內的各紙片上,都印刷有文字列(詩),就算把其他紙片放進去替代也可以成文,設計相當精妙。馬拉美構思的「朗讀會」,是將這些紙片從收納的特殊家具中取出,按照情況加以變換組合,於是每次閱讀,都會產生出相異的詩文……

馬拉美的這本「書籍」構想,伴隨編者傑克.謝雷爾的長篇解說出版後,對同時代的藝術家產生了重大影響。比方說,後來以指揮者聞名的作曲家皮耶.布萊茲(Pierre Boulez, 1925-2016),就相當熱中閱讀謝雷爾的校訂本。他在創作中的第三鋼琴奏鳴曲,就是依據馬拉美構想的理論與美學,採用每次演奏可以交換順序的區塊所構成。據他本人所述,這一影響程度讓他「深感震撼」(參考笠羽映子譯,《布萊茲/凱吉往返書簡》,Misuzu書房,末尾收錄的原編者解說)。
以《多瑪斯.阿奎那的審美觀念》,開啟西方中世紀美學研究的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在觀察了當時的前衛藝術活動後,提出了「開放的作品」的概念。他認為馬拉美的構想,呼應了中世紀以來由拉蒙.柳利(Raimundus Lullus, ca. 1232-1315)提出,透過有限符號的組合產生無限知識的構想。艾可的《開放的作品》出版後引起了廣泛的迴響,喚起現代對中世紀符號學的關注,並與這一啟蒙活動緊密相連。值得一提的是,之後會觸及的「模態論」(modalism)是由艾可的弟子、義大利當代重要學者康士坦提.馬爾摩(Costantino Marmo)所提出的概念。

在博雅教育與Liberal Arts之間
為什麼我們要從十九世紀詩人馬拉美的這部作品開啟本章?這部作品以交錯的文字與紙片構成,使千變萬化的形式,不禁讓人聯想到「全球資訊網路」這一超文本書籍的構想,網路的連結方式同樣使內容得以自由變化。馬拉美的書籍意象,不僅有助於我們理解中世紀博雅教育的概念,還揭示了當時媒體形式如何促成這一概念的實踐(關於當時媒體形態與知識實踐的交織如何影響大學的歷史,以及與未來發展的聯結,參考吉見俊哉的《大學是什麼》(岩波書店)以及本書第一章)。因此,我們首先必須釐清「博雅教育」一詞的當代用法。
本章所謂的「博雅教育」,在日語中稱為「自由學藝」,在拉丁語中則被稱為「artes liberales」,在歷史上又被稱為studia liberalia或liberales littera。一般來說,「博雅教育」可以分為語言方面的三個知識學門:文法學、邏輯學(辯證學)與修辭學,以及數學方面的四個知識學門:算術、幾何學、音樂(學)與天文學。將算術處理的離散量應用於現實,就成為音樂;將幾何學處理的連續量加以應用,則成為天文學。這七個學門共同構成了博雅教育,因此又稱為「自由七藝」。雖然在某些情況下學門的數量可能較少,但在西方中世紀,正如後述,博雅教育實際涵蓋了多元的領域。
這種博雅教育的傳統,在英語中稱為Liberal arts。若從日語的脈絡來看,則延伸出「教養」這個詞彙,但今天直接使用英語的「Liberal arts」或許更為適當。事實上,日本學術會議在二○一○年推出的「二十一世紀的教養與教養教育」,在分科會報告的開頭就寫著,這是以「創造二十一世紀的liberal arts」為目標。即使在教育界之外也是如此,比方說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經團連)在二○一八年陸續提出的「關於今後我國大學改革方向的建言」、「關於今後的錄取與大學教育之提案」中,就在跨越「文科」、「理科」框架的教育(教養)必要性這一文脈下,強調了「liberal arts」的重要性。再者,將科學、技術、工學、數學進行實踐性統合的「STEM」教育擴張成「STEAM」教育的議論中,所謂的「A」也不只是指藝術(arts),而是「liberal arts」之意。(參考胸組虎胤,〈STEM教育與STEAM教育〉,鳴門教育大學研究紀要,第三四卷,二○一九年)

混亂中的博雅教育
那麼,今日追求的「liberal arts」與教養教育究竟是什麼呢?大部分提及的重點集中在跨越專門範疇、以倫理為基礎的古典教養形象;另一方面,還有許多人將焦點放在大學畢業後的活動,強調跨領域能力(generic skill)的培養與回歸。針對後者,則有許多課題需要思考:我們是否有可能擺脫各個專門範疇的學術型態,開發出更高層次的知性能力?如果是如此,那麼大學的意義又是什麼?更進一步地說,一個執著開發這種能力的社會,所要追求的究竟是什麼,最終的目標又是什麼?[參考松下佳代編著,《「新能力」能改變教育嗎?》(米涅瓦書房)、本田由紀的《多元化「能力」與日本社會》(NTT出版)、中村高康的《暴走的能力主義》(筑摩新書)等作品。]
這種混亂的背景,實際上與日本高等教育在歷史脈絡中經歷過的教養教育有密切關聯。在戰前,舊制高校的教養主義以培養「人格」為目標,戰後則銜接了「通識教育」的概念。通識教育起源於美國,以博雅教育為基礎,旨在批判菁英主義的教育模式,並致力整合來自不同背景的公民。相對於各學科的專業教育,通識教育的負責單位,主要以國立大學的教養學部負責,並將其制度化,既吸納了人數急劇增加的大學新生,也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調節作用。然而,日本自一九九一年起廢止了專業教育與通識教育的區分,導致負責這類教育的專責機構失去了制度上的基礎。(吉田文,《大學與教養教育》,岩波書店)(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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