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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人本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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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生以來花過最物超所值的6.99英鎊是在1989年1月的某個下午;當時在英國的布萊頓的學生特價書展上看到一樣吸引我注意力的東西。
那趟旅程目的是參加薩塞克斯大學的開放日,想去看看那裡的三維設計課程。我從小就對新發明、新想法以及產品設計非常著迷。十八歲的時候,我正在倫敦的金斯威普林斯頓學院攻讀BTEC藝術與設計國家畢業文憑,研習的課程包括素描、油畫、雕塑、服裝、織品和三維設計。早在幾年前,我已經放棄從事建築設計的想法;那些我所看到被稱為「建築」的世界,令人感到冰冷、難以理解而且毫無新意可言。
但當時,我逛到學生會的特價書展,拿起這本書,隨意翻開了一頁,大腦中的某一個開關被打開了。

我在書裡看到一棟又大又髒的建築的照片,位於巴塞隆納市中心的一個街角。那棟建築名叫「米拉之家」,它跟我之前看過的所有建築都不同。它同時兼具兩種特質: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原始石雕刻,一棟現代公寓大樓。
我驚呆了。我從沒想過世界上有這樣的建築存在。
我從沒想過,這樣的建築竟然可以存在。
如果建築可以長這樣,為什麼沒有更多長這樣的建築呢?
如果建築可以長這樣,是不是還能有別種長相?

三十三年後,我為了參觀米拉之家去了巴塞隆納。我剛從慕尼黑開完會,排隊等飛機時,我聽到一位乘客匆匆打了一通電話。我的德語不夠流利,無法完全聽懂她講的話。但有個名詞我聽得很清楚——就是我正準備飛去看的那棟建築的建築師大名。她不斷重複那個名字,每隔幾秒就講一次: 「高第……高第……高第……」

在這趟旅程之前,我曾親眼目睹過好幾回米拉之家的風采。但如今的我,更能清楚領略到它的天才之處。我在倫敦國王十字區主持一家忙碌的工作室,設計過橋樑、家具、雕塑、聖誕卡、汽車、船隻、紐約市的「小小島」公園、倫敦的紅色雙層巴士,還有2012年倫敦奧運會開幕式的聖火台。但我們的業務大宗,還是設計建築。因此我深知金錢、時間、法規和政治的力量的重要,也體會過所有決策人隨時會向你說「不」的經歷。我也明白,有無窮無盡的壓力可能會稀釋掉一個充滿創意的願景,要蓋出任何一棟新建築有多困難,更別提是一棟建造得特別的新建築。
我記得最近在倫敦跟一位友好建築師的對話——我和我的工作室提議在一個長方形的窗戶上端拉一條微弧的曲線,他們聽到後的回應是:「哇,你真勇敢。」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評語,這讓我意識到建築設計界存在著嚴重的大問題。此刻,當我走近米拉之家,我看到眼前的建築物徹底擯棄了那種可怕觀點,因為這棟傑作的創造者曾經明白地表示:「直線屬於人類,曲線歸於上帝。」

米拉之家是一場毫無顧忌的曲線盛宴。十六間公寓的窗戶像是在石灰岩懸崖峭壁上精雕細琢而成。它與「扁平」截然相反。這棟九層樓建築物的正面,在光線中曼妙波動,在空間裡翩然起舞——時而進入,時而退出,忽而上升,忽而下落,彷彿建築本身正在呼吸,讓人驚嘆不已。

石牆前方的鍛鐵陽台,以抽象形狀不對稱地翻騰轉折,宛如巨大海草保護人們免於墜落。屋頂上,極具藝術感的旋扭煙囪和通風管道如雨後春筍般從大型露台上冒生。1912年米拉之家落成後,評論家幫它取了「採石場」的暱稱,因為它看起來就像是直接用現地石頭切鑿出來的。
高第的建築在當年造成轟動,就跟今日一樣。米拉之家的建造新聞出現在當時的流行雜誌上,例如《加泰隆尼亞畫刊》。不過,雖然備受讚譽,但高第還是惹上了地方政府的麻煩——米拉之家違反了好幾條營建法規:建築物高度超過了限制許可,柱子侵占人行道的深度也超標。

當高第得知建築檢查員的巡查進行得不太順利時,他威脅說,如果他被迫鋸掉柱子,他會立一塊牌子寫著:「消失的柱子是根據市議會的命令鋸掉的。」最後,柱子保住了,但政府要求支付十萬西幣的罰金:這是很大一筆錢,只比高第十萬零五千西幣的設計費少一點而已。
我站在繁忙十字路口的另一邊,不禁想到,當高第和他的客戶正在為城市打造一份無價之寶時,當局卻對他處以鉅額罰款。雖然這棟建築是為富人興建的高級公寓,但我認為它是一份禮物。米拉之家是極度慷慨之舉。自私的建築物只關心如何替它的業主創造利潤,而無視其他人的感受。但米拉之家卻向每天路過它的每個人發出邀請,希望為我們注入敬畏之心,讓我們綻放笑容。高第的米拉之家和其他建築現在都已經變成旅遊景點,為國家創造了許多財富,即便將這部分忽略不計,單是米拉之家為數億普通路人帶來的喜悅歡樂,就已無法衡量。

作為一個年輕人,看到那張米拉之家的照片時,我愛上的並非是一棟建築物,而是所有建築的潛在可能性。在造訪布萊頓那天之前,我一直認為建築世界是固定不變的。舊建築幾乎總是迷人,新房子則是千篇一律,單調乏味到難以理解。但米拉之家在這個固定不變的現實裡,拉開了一道縫隙。
透過這道縫隙,我瞥見世界可能的模樣。

從米拉之家朝東北走上二十分鐘,我看到高第最著名的代表作:聖家堂,這棟建築也體現了重複性與複雜性,但其表現出來的程度淋漓盡致令人震驚。聖家堂融合了哥德式與新藝術風格風格,擁有天主教大教堂的標誌性元素,但這些古老元素被重新拆分、疊加、纏繞、修飾,讓人目不暇接,在腦海裡迸發出煙火。

這棟建築的複雜性占了上風:它不是僅一眼就可以掌握它的內涵——甚至十幾眼也不足夠。附近的街道和公園擠滿一動不動駐足欣賞的遊客。他們站在那裡向上凝望,試圖解開這道精彩玄妙的視覺謎題。它太複雜了,我永遠無法將眼中所見精確記憶在腦海中。那感覺,就好像我正在凝視某個無窮無盡之物。那棟建築撩撥著我的情感。我首先感受到是對那些佈滿紋理的塔樓心懷敬畏,敬畏它們的體積、高度與重複性。那是純然的驚嘆,不敢相信渺小的人類竟然能構思出這樣的建築,還能通力合作將構想化為實體。然後,與敬畏相混雜的,是喜悅。聖家堂有如一場狂野歡慶,不僅是高第對天主教上帝的慶祝,也是歌頌人類有能力實現不可置信之舉。聖家堂似乎是在宣告:這就是我們的本事,我們是了不起的。當我貼近觀看時,這棟建築向我展示了它的幽默和膽量:纖細尖塔的頂端,是色彩鮮豔的水果——蘋果、葡萄、柳橙;天主教的讚美之詞,例如「聖哉」和「歡呼之聲響徹雲霄」,以華麗字體鐫刻在塔頭上;貨真價實的酒瓶碎片嵌入牆體,宛如派對後的狼藉。

我在3月一個寒冷週四的午餐時間,與數千名訪客一起,被一棟甚至還沒完工的建築物徹底吸引了。1883年,高第展開這項計畫;目前預計2026年落成,也就是高第去世一百週年。我很好奇,在德國機場不小心聽到的那名年輕女子,是不是也在群眾當中,耐心等待著入內參觀。

聖家堂是有史以來最奢華、最慷慨的建築。每年約莫有四百五十萬人排隊進入這座大教堂;除此之外,還有兩百萬人千里迢迢只是為了欣賞它的外觀。這是一種大眾市場的文化娛樂,它成功地調動和撩撥人類的情感,不遜於任何熱門歌曲、暢銷小說甚至電影大片。
聖家堂是一棟極度人本化的建築,因為它能與人們產生共鳴,為他們的生活增添色彩。它是由工匠興建的,而工匠最在乎的,就是普通人的需求、習慣與樂趣。單從有如此大量且形形色色的民眾專程從世界各地前來看它,就足以說明它是一棟精彩非凡的人本建築。

人本化的溢價
(前略)
我們做出了決定,便宜並非價值首選。
我們做出了決定,孩子吃的食物不該是效率的味道。
現在,該是我們要求建築「營養豐富」的時候了,建築應該在我們與它相遇時滋養我們。
人們總說,不能指望開發商蓋出人本化的場所,因為他們是精明務實的資本家,有盈虧要擔心,我們應該堅定自信地拒絕這類陳舊論點。
一百五十年前,房地產開發商也是精明務實的資本家,也需要擔心盈虧。他們也想賺取利潤。但他們還是會在大門上方利用弧線、屋簷、線腳、簷口和彩繪玻璃來裝飾。如果他們在平均收入與生活品質遠低於今日的情況下都能做到,我們為何不行?
還有一點也是錯的,那就是有趣建築在往日建造起來比今日便宜。一如美國建築師麥可•班內迪克特所寫:
「今日人們所珍視的二戰前建築,也就是有著挑高天花板、可開闔窗戶、明確廳室、清晰線腳、堅實牆壁和怡人裝飾的房子,那些總是讓我們唉嘆『因為成本太高』今日再也無法建造的房子,其實在當時蓋起來也不便宜。事實上,它們在當時算是相對昂貴,就財富、時間與收入的比例而言,當時的花費比今日更高。」
是我們的社會做出了選擇,不想花那麼多錢在今日興建的個別建築上。難怪這些建築在情感上都不夠營養。
接著是下一個藉口:但我們現在正處於危機之中!想想正在出錯的那些事情。跟這些緊急狀況比起來,人本化建築可以再等等。
我們必須對抗這種無止盡的拖延心態,這種心態老愛說,天就快塌下來了,我們蓋不起好房子。問題是要等到哪一天才會沒有危機,沒有廉價的藉口?
沒錯,我們的確正在經歷可怕的氣候危機,這點極為重要。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比歷史上的任何時期更富有。我們花在大興土木上的錢,也超過以往任何時代。全球的營建支出,從2014年的九點五兆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十一點四兆美元。
但我們要怎麼知道,適當的額外花費是多少?
我們工作室採用的策略之一,是訂出兩個方案與客戶討論。方案一是完成計畫的最經濟方式,可實現基本機能並滿足法規需求。這個最低標版本通常不符合人本化,但可以用來建立討論基礎。然後我們會研究符合人本化的版本,成本會比基本解決方案多五到十個百分點。兩個方案都提出之後,我們會和客戶開誠布公,深入討論成本與效益,不會用天真態度對待錢財。這會是最有趣的對話。
另外,請記住,人本化建築雖然在一開始會有額外費用,但長久而言,它可能遠比非人本化建築便宜,因為被拆除的機率變小了,不需要另花費建造更昂貴的新建築。根據預測,到了2026年,全球用來處理營造業廢棄物的成本將高達每年三百四十四億美元。在美國,這類廢棄物有九成來自於拆除。
這表示有很多錢浪費在那些不值得被拯救的建築上。藉由讓世界恢復人本化,我們可以節省數十億美元,並大大減少因拆除工程而釋放到大氣中的碳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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