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輯一 人活著總要做一些瘋狂的事:幾場難忘的馬拉松

你多久沒聽過風過樹梢的聲音了──蒙古Sunrise 2 Sunset Marathon

我躺在冒出繁盛嫩芽的草坪上,身旁豔麗的野花爭著跟我享受每年只有短短二、三個月的炙熱陽光,忽然覺得被這世界遺忘了,還是這是個被世界遺忘的地方?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四周寂靜無聲,像在無音室測試聽力般。手機沒有訊號,天空沒有飛機,難怪會這麼靜謐,原來,我生活的周遭太嘈雜了。
有,風的聲音,那很久不曾聽到的聲音。兒時躺在菩提樹下風過片片綠葉的聲音,慈母般輕撫入眠的聲音,從山頭上狂瀉奔騰而下,穿過樹林,在耳邊呼嘯而過,像一台八缸的跑車,有點吵,但聲音很棒。如果哥本哈根高中畢業生街頭鳴笛呼嘯太鬧,那麼能登半島石川縣小學生放學窸窣的童言剛好。在這裡你看得到風在跑,當她從山頂往下衝時,身後的樹枝低頭欠身,繁葉齊聲鼓掌。
這是蒙古,我再也不想離開,我屬於這裡。
仙境般的庫蘇古爾湖邊,蒙古包外綁著馬兒,解開韁繩雙腿輕輕一夾,拉著馬轡就可以帶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就像停在門口的汽車。雙腿一蹬,體型不大的馬兒像喝了烈酒般奮力跑了起來,身後不斷傳來女孩的尖叫聲,馬兒根本不顧她怎麼呼喊,依舊兀自往攝氏四度的冰冷湖中前去。馬兒很壞,知道你是菜鳥就會整你,除了輕撫表達善意,拉繩夾腳與堅定有力的命令,才會讓牠乖乖服從。
雙腿用力一夾,我的馬兒Gallop快速跑向草原上,快樂地前進,似乎很喜歡這份工作,不像我以前騎過的馬,很懶,一下吃草,一下拉尿。馬兒快跑後,在台灣惡補的馬術都忘光了,隨著馬背上下,跟著節奏,很快就抓出韻律,幻想像個草原的霸主,即將萬里馳騁,全世界都將臣服在我腳下,好不暢快。馬兒後來慢下,轉入一條幽靜森林小徑,全身是汗的我比牠還喘,奇妙的是牠似乎知道娛樂結束,慢慢載我走回營區。隔天早上發現大腿與下腰痠痛僵硬,寸步難移,而再過二天要跑馬拉松了呢!
為了快速讓我的腿臀肌肉恢復柔軟,騎上腳踏車,一台煞車功能一半,鏈條生鏽,無法變速的登山車,這些單車都是之前的跑友所捐贈。一出營區獒犬般凶猛的狗兒衝出攻擊,蒙古的狗兒非常凶,地盤也很大,牠不是嚇唬,真的會咬死你。一路都是芒果般大的鵝卵石,腿部肌肉不但沒舒緩,上半身肌肉為了緊握手把也跟著耗盡力氣,拖著疲憊身子回營地。多年後范永奕老師參加蒙古越野單車賽,我一直跟他說要鍛鍊上半身,果然多數選手第一天就手掌破皮,每天痛苦不堪地完賽。越野單車選手上半身必須很強壯,平衡與操控技巧要求也比公路車更高。
來到這裡你不需要豪華轎車,最需要的是一匹耐操的馬,所有人都會騎馬,沒有馬寸步難行。主辦單位提醒我們帶來糖果餅乾等獎品,為當地小孩辦活動,方圓數公里外的小孩都來參加,一個五歲小孩騎在無鞍的馬背上操控自如,我們都市的父母還要扶著腳踏車跟著小孩在後面跑呢!孩子們排隊領獎品時自動排隊,秩序井然,靦腆地伸出雙手領取獎品並答謝,更教人對這民族印象深刻,他們的教育應該是從小來自家庭與團體的要求。
多年後我看一個旅遊節目,主持人一直追問成吉思汗銅像的建造人:
「聽說你以前是個運動員?」
「我是參加過一些比賽。」
「什麼比賽?」
「……奧運。」冠軍受訪者不好意思地撫膝笑著。
這場越野馬拉松賽事主辦是一位在中國呼籲環境保護的瑞士人,工作人員除了蒙古當地人外多來自中國,中國人又特別喜歡談政治,當時陳水扁剛當選台灣總統,我一人面對三個中國人跟一位有法治沒有民主的香港人舌戰到深夜一點,他們是出生就關在籠子裡的鳥兒,怎麼會明白外面的世界?主辦人跟另一奧地利朋友出來打圓場,勸我回蒙古包睡覺,明天四點要起床比賽,才終止這場爭論。後來的幾天相處他們告訴我:「大國就是比較傲慢,我們隔壁是德國,很能了解這種感覺!」
天未亮就在三度低溫下背著大會規定的緊急求生用品摸黑出發,前二天已經體會蒙古中午的烈陽,所以只穿單車背心,一件長袖排汗衣與防風背心,凍得發抖,只好跟著大家一起往前衝,越過一個小山丘後進入庫蘇古爾湖邊平原時已經落在大隊後面,這時曙光乍現,照在湖面,五彩繽紛,懾人美景讓人倒吸一口氣,不忍離去,難怪賽事叫Sunrise 2 Sunset Marathon。
薄霧逐漸退去後開始爬坡,翻越海拔一千二百公尺的小山,路旁鮮豔的紫色野花奮力綻放,享受短短的兩個月豔陽高照的天氣,我頸背傷口引來奮不顧身牛蠅自殺機般的舔血攻擊,在這地球上最惡劣的環境中,萬物都珍惜這短暫即逝的生命,花兒用最鮮豔的顏色吸引昆蟲,野生動物盡可能填飽肚子迎接寒冬,人類在此顯得脆弱與渺小,在大自然面前只能敬畏臣服。我喜歡這個地方,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或許我來過,或者說希望來世能住在這裡,遠離塵世,靠自己能力捕獵謀生。
陸續追回前方的跑友讓人精神大振,這也是我跑馬拉松不變的策略,前半段盡量保守,將體力保留在後面。半程不到追到一位同寢美籍印度裔跑友,他的馬拉松成績是三小時二十五分,而我最佳成績是三小時四十五分,足見越野馬拉松與一般城市路跑不同,需要強壯的肌肉,而不是輕盈的身體。
陡下坡是許多人越野跑的罩門,腿力、眼力的配合要非常好,半跑半跳側身半滑都是必須的技巧,我隨手抓了一支短棍當滑倒時危急煞車用,來到寸步難行的山陰沼澤區回頭一望,多數人還在山坡上躡足緩慢而下。不論單車或跑步,下坡都是必須的技巧,否則辛苦爬坡換來的卻是緩慢的下降,平白浪費辛苦賺得的紅利。
一路沒看到跟我很聊得來,在庫頁島油田工作的強壯荷蘭人,好勝心驅使下積極追趕,卻在半路上遇到一個因飢餓脫水而躺在路邊的年輕蒙古選手,他們為了誘人的獎金全力拚搏,置自己於險境。競賽規則規定救人優先,我停下來將所剩的水與補給品餵他,直到他恢復精神再度拔腿狂奔,可惜荷蘭佬已過終點,在所有國際選手中排名第二,我則名列「世界」第三。通常這種特殊馬拉松都是一些有錢有閒的同好度假休閒模式,沒幾個人認真,所以過度吹捧自己會引來訕笑。全世界真正的金牌只有奧運,或者世界錦標賽。
完成獎牌是一條繫著紅線的銅質法輪項鍊,這是我最喜歡的完成獎牌,一直留著。
衝過終點時營地孤零零,在場的中國工作人員可能仍然因昨晚爭執憤恨難消,很不情願看到我這麼快就回來,索性擺出「大國」姿態,轉頭不理我。
我緩步走向湖邊,坐身浸泡水溫四度的冰水,那是什麼滋味?刺痛、漲紅、僵硬,撐不到二十秒,感覺再不起來會無法起身,死在水裡。在高緯度地區比賽的好處就是賽後可以泡冰水幫忙消炎恢復,往後幾天沒事就跑來湖邊泡個數十秒,越泡越久。不知是否因為常泡冰水恢復良好,三天後回到台灣參加西子灣鐵人三項還僥倖拿到獎牌。
賽後大家坐在蒙古包外溫暖陽光下互買啤酒聊天,這種專為有錢人辦的賽事,參加的不是坐商務艙來的大老闆就是良心不安的律師、會計師,在大自然中將自己搞得精疲力盡,回去向媒體或辛苦工作的員工吹噓如何以堅強的毅力克服危險艱苦的大自然……運動已經是一種身分地位,所以旁人別想太多,也不必羨慕參加這種「世界大賽」除了必須的體力,錢最重要,沒聽過一個登山老手對爬聖母峰者的挖苦話:「只要你願意付錢,別說你,連一頭牛他們都可以幫你扛上去!」否則怎麼會有人騎驢子上山為你補給熱騰騰的食物與飲料呢?至於有沒有生命危險?當然會有,不過大城市天天心肌梗塞或被車撞到的應該機率更高吧!
回程聽說協助賽事的旅行社老闆要開車回烏蘭巴托,我跟荷蘭佬情商坐他的吉普車,一路時速一百像快艇般在草原上橫移滑行,回到公路上則坑洞崎嶇,顛簸難行。路上遇到許多破胎的卡車,經過的卡車都會給他們備胎相助,下一修理站再歸還,這種原始的互信潛規則在我們複雜的文明人聽起來不可思議,不知這種傳承已久的互助故事現在是否仍然存在。在險惡的大自然中,無私助人的故事總令人特別感動。在蒙古每個人都騎馬,就像美國人到兩條街外的超市也要開車,有位德國跑友分享他的女生朋友徒步旅行蒙古的故事。一個蒙古人看她在路上走,好心問妳為什麼走路?是不是馬不見了?我可以借妳一匹馬。
回到交通混亂的烏蘭巴托簡直無法置信,我連綠燈都無法過馬路,因為大型豪華休旅車四面八方對著你鳴笛橫衝直撞而來,行人像驚慌的雞鴨般四處奔逃,後來我發現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在車道上橫越馬路,因為你只需注意單邊的車輛就好。
蒙古的驚奇還不只如此,離開前夕瑞奧友人邀我去夜店,店內美麗的上空小姐四處走動招呼客人,我在電視上看過這種酒店,但這裡小姐的面貌身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其實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你騎著馬跑了數千公里,會抓不漂亮的女人回來嗎?
深夜回到旅館,下車後一群蒙古人圍過來可能是要錢,二位身材並不高大的瑞奧友人先我大喊一聲,推開帶頭的人,我也迅速下車迎向前去,進旅館時緊緊握著折疊刀的手掌仍微微出汗。內心非常佩服這些勇敢捍衛自身的西方人。
我答應擔任Sunrise 2 Sunset Marathon馬拉松大使,很慚愧到現在還沒回去跑過,蒙古馬拉松真的是一生一定要跑一次的天堂,我應該會再去,甚至常去。
去年我再度回到這讓我魂縈夢牽的美麗國度,下飛機後往市區短短幾公里的道路開了二個多小時,火力發電廠林立的煙囪朝灰濛濛的天空吐著黑煙,積水的道路寸步難行,一半以上的人口湧向新舊建築混搭的烏蘭巴托市區,背後則是一般居民真正居住的破舊鐵皮屋,令人擔憂何以抵擋冷冽的寒冬。
我騎著機車繞國家公園近二千公里一大圈,草原依舊壯闊美麗,牛羊低頭吃草,斜陽掛在天邊,蒙古包點綴著空無一物的景色,住著依舊純樸善良的牧民,熱情端出酸奶招待,夜晚則在低溫中仰望近在眼前的滿天星斗。
至今,蒙古依舊讓我魂縈夢牽。


美麗的小巴黎──貝魯特馬拉松

到貝魯特跑馬拉松?不會危險嗎?一定很有趣,但黎巴嫩跟台灣沒有邦交,沒有簽證怎麼進去?主辦單位要我不必擔心,「人來就好,抵達機場後就有人接你!」真的嗎?所有人都勸我不要去,這個國家給人的感覺就是槍戰!砲彈!火箭!沒錯,抵達後發現電視上看到的都是真的。
好奇心驅使下,不顧家人與朋友的勸阻,搭華航直飛阿布達比,商請朋友幫我花了二萬多元買了阿布達比往貝魯特的機票,膽顫心驚拿著主辦單位的邀請函抵達昏暗的小小機場,降落前地中海美麗的海岸線映入眼簾,這美麗的城市有小巴黎之稱,就在我腳下等我探索。
我是唯一的亞洲人,同機都是穿著講究的商務人士或官員,多數是外地工作、大包小包行李的返鄉人。我一直注意有沒有信件上所說接我的人,萬一沒有怎麼辦?是否會被遣送出境或帶到小房間訊問?燠熱簡陋的陰暗機場加深我的焦慮與擔憂,後悔為何這麼衝動,就憑一張某某協會的邀請函就敢獨自跑來這個烽火不斷的國家。
站在海關窗前,心情七上八下時看到外頭有個高壯的人一直對我眨眼,黝黑臉孔露出雪白牙齒笑著,海關連問都沒問,蓋個章就讓我進去。Michael接過行李後自我介紹,他是一家保全公司的老闆(用到保全公司,表示安全有問題嗎?)將負責我這幾天的行程,想去哪就跟他說。汽車開著車窗奔馳在黃沙遍地的高速公路,曬起來刺痛的陽光預言這將是一場炎熱無比的馬拉松,路旁一座座的T Bar廣告林立,大字一句:「阿布達比機票九十九美元!」嘲笑我這個傻瓜。
進入市區後滿是拒馬,鬧區的十字街口停著裝甲車,我們將在裝甲車機槍下跑馬拉松!Sheraton大飯店整個大廳被炸成一個大窟窿後裸露著鏽蝕的鋼筋,汽車、行人經過早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無人佇足停留,有些房子被打了一個大洞,看起來是火箭彈打的,牆壁的累累彈痕就不必提了。這個國家黨派到底有多深的仇恨?這城市到底住著多少的冤魂?
我被安頓在一家五星級飯店,進入時汽車要做炸彈掃描,在這裡每個重要場所安檢都是例行公事,飯店內溫暖舒適的氛圍跟外面肅殺的氣氛有如天壤之別,穿著入時,氣質優雅的賓客穿梭往來,感覺不出他們身在險處。
從房間望出去,對面高樓被炸出二個大洞,鏽蝕的鋼筋掛著殘餘的水泥塊掛在高空,一長列整齊彈孔掃過斑剝的牆面,坑洞大小看來應該是五○機槍的掃射,窗戶旁滿滿的小彈孔則是步槍彈痕,可以想像這個制高點當時戰鬥的慘烈,這些冤魂應該都還在裡面遙望著我。
貝魯特有小巴黎之稱,市區色彩美麗的法式房屋透露這裡曾經是個繁華城市,穿著大膽入時的年輕男女在大街上穿梭購物,巷弄內隨處可見彈孔的慘痛回憶似乎不影響高級餐廳內的歡樂氣氛,每家餐廳都有水煙,吞雲吐霧或許是最好的療癒,像槍彈的白煙般,看著痛苦慢慢消失。
賽事在市區的運動公園旁鳴槍出發,從當地人的穿著與體態看來,這不是一個熱愛運動的國家,多數市民參加五公里賽事,增加比賽熱鬧氣氛,外國人看起來就知道是身經百戰的馬拉松選手,大家寒暄時共同的話題都是為什麼來這裡跑馬拉松,答案都是好奇、沒來過。跑馬拉松的樂趣之一是蒐集每一場不同特色的比賽,為這個煩悶、痛苦無比的運動帶來一些樂趣,尤其在不同的國家與沿途新鮮的事物,每個街景、每個人物都是忘卻痛苦最好的藥物。
黎巴嫩的政治紛擾,簡單說就是一方主張依附鄰近大國敘利亞,一方主張國家應該自主獨立的不同主張政黨,雙方用盡手段成就企圖,所以暗殺、炸彈事件不斷,加上極端宗教分子真主黨對以色列不時飛彈偷襲,引來更慘痛的報復,這些景象四處可見。我們經過一座高架橋卻必須繞下河谷,Mike指著上面被炸毀的橋梁,說是以色列飛來二架戰鬥機幹的,只要真主黨對他們發射火箭,以色列一定馬上報復,真主黨就像一個躲在黎巴嫩的武裝小國,政府對它也無可奈何。
經過車輛檢查關卡時,一輛黑色大型休旅車不必排隊就高速衝進崗哨,「敘利亞人」,Mike見我納悶,無奈地解答我的疑惑。來自台灣,我明白這種小國的委屈,所以他們熱心邀請我們來,讓國際上多一點人來到這個國家,了解他們的處境。主辦人是電影明星般的美麗動人女性政治家,辦公室外來訪賓客絡繹不絕,或許是感同深受,我答應她接受電視媒體訪問,為這個苦難小國美言幾句。簡單說,邀請我們參加的主辦單位就是主張主權獨立的一方。
跑過市區時路口裝甲車上的機槍手表情僵硬,似乎擔心有人隨時會衝向前,拒馬內的持槍警衛也冷漠地看我們經過,跟我們全家埃及旅遊時遇到暴動,裝甲車上的士兵都笑著跟我們合照的氣氛截然相反。
太陽出來後異常炎熱,孤零零跑著,很難得遇到其他跑者,主辦單位將最終十公里安排與遊行隊伍重疊,我們在擁擠人潮中穿梭難行,想起有次在小琉球的單車賽差點衝進廟會活動七爺八爺的腳下。我的美籍好友因為擠開遊行人員而慘被推倒在地,氣憤難平,來自東方的我比較見怪不怪,當作電影散場後擠開人潮搶搭公車回家,人群拖延之下,最後無法在四小時內完成。
賽後Mike帶我去他家看他漂亮的小女兒,她從小學法語,將來要送到法國,他說不想讓他的女兒住在這裡,這國家有辦法的人都將子女往外送。
最後一天我遊覽了黎巴嫩巴勒貝克(Baalbek)神殿、鐘乳洞穴等知名古蹟與景點,在山上看到國旗上代表黎巴嫩堅忍精神的雪松,在海邊吃著健康的地中海食物,為這歷經風霜的弱小國家感到不捨與同情。
我在航空公司緊急通知下提早離開貝魯特,待在阿布達比機場三天二夜癡等華航班機,在精神崩潰前想盡辦法入境阿布達比二十四小時住一晚,見識這個沙漠中的繁華城市。回教戒律深嚴,婦女蒙面,買不到啤酒,但人類最深的罪惡與墮落這裡樣樣不缺。
回台後數月,我接到Mike的電話,問起他女兒並邀他來台灣,可能換手機的緣故,很遺憾,後來與他失去聯絡。三天前傳來貝魯特大爆炸的消息,地點就在馬拉松終點旁的港口,也是我傍晚散步的地方,慘烈新聞將我帶回這美麗卻分崩離析的災難國家,不知Mike是否安然無恙?希望他與家人一切平安。
由於黎巴嫩,隔年我報名以色列馬拉松,地球最低海拔的馬拉松。
世界最低海拔 以色列 Tiberius 馬拉松
以色列一直是我們的榜樣,國土狹小卻能擊敗數十倍大的鄰近強國,人民愛國、敢戰、能戰。好奇心驅使,加上去過常挨它揍的鄰國黎巴嫩,決定報名這場號稱最低海拔的馬拉松,理論上低海拔較高的含氧量可以帶來更佳的成績,何況賽道一路平坦,一月天氣寒冷,跑起來一定很輕鬆破PR(個人紀錄),結果落差很大。
簽證辦事處在世貿大樓,與隔壁鄰國辦事處相對森嚴的門禁就感覺出這個國家的緊張氣息,應該是時常受到攻擊,駐外人員都隨時保持警戒。接待的小姐非常親切,聽到我要去她的國家旅遊很高興,跑馬拉松更讓她睜大雙眼,多數來這裡辦簽證的都是商務或公務。她很熱心為我介紹她的國家,我也盡量請教她許多問題,周遭問不到去過的朋友。
我選擇韓航,仁川過夜轉隔天直飛班機,韓航飛機新,航點多,而且票價常常很便宜,每次經過都可以感覺這個國家的進步,我到蒙古與以色列都搭韓航,其實如果選擇中國的航空公司會更便宜,台灣本土航空公司通常票價較貴,飛同聯盟航空公司是另一選項,除了飛行里程可以累積,有時搭到的依舊是本土航空公司的飛機。
我在晚上十點左右抵達台拉維夫,機場出關後無大眾捷運只能搭計程車,我選擇官方核可的車輛,在陌生國家計程車常常是外地人的夢魘。司機面無表情,小小汽車超過一百二十的時速在路上奔馳,看得出沒有繞路,我大概猜到這個國家人民的性格,冷漠。
隔天拉著行李到巴士站找開往北部湖濱度假勝地Tiberias,車站在一購物商場樓上,我進出多次卻始終找不到,問路時更加感受到這個國家人民的冷漠,巴士站近在咫尺卻沒人願意告訴我,問計程車司機,說巴士站很遠,他可以載我去,只要兩百美元,我知道不合理,轉頭看旁邊面貌正派的保全人員,我已經進出煩人的檢查關卡多次,他應該知道我在原地空轉,沒想到他似乎怕擋人財路,得罪這些司機而不願意對我伸出援手,其他的司機則在在外面像飢餓的狼群般靜靜等著我這隻孤立無援的羔羊束手就縛。極度失望下頑強的鬥志開始浮現,決定要設法脫離困境,不讓這些人予取予奪。
在陌生國度自助旅行常常因為慌張恐懼而屈服,最後受騙或花錢了事,我知道大家都在騙我,但不願在這些地頭蛇前低頭,雖然我對當地不熟但邏輯告訴我沒錯,告訴我巴士站位置的住宿主人不可能騙我,是這些計程車司機在騙我。我用基本的邏輯思考與巴士進出點找到乘車點,而且車費才十美元左右。
雖然擔心這國家有潛在風險,我還是坐在第一排位置欣賞沿途風景,協助攙扶上車的老人,司機對我眨眼致意,全車人面無表情,無人讓座,好像年老是他們自己活該。回想當時想透過網路問此地跑友一些天氣、地形、交通等問題,這在台灣會熱心協助的事卻沒人理會,到這裡第二天慢慢感覺出原因,這國家人民天天生活在艱困危險的環境,怎麼會有笑容?有錢有辦法的猶太同胞都在美國。
巴士進入每個村莊上下客,恰好可以看到村落人民的生活,這裡主要道路才鋪柏油,鄉間多是泥土路,汽車布滿黃色沙塵,連高級賓士車都配置台灣除貨車外已看不到的黑色鋼圈,輪胎蓋多已掉落,一切是因應環境的實用取向。遠處山坡上規畫整齊的土地應該是與天爭地的灌溉屯墾區,政府有計畫地屯墾土地,移居人民,同時建立社區防禦,也可以監控巴勒斯坦人。
我住進大會指定度假旅館,中午過後大會安排一個鼓號旗隊熱烈歡迎各國選手,我們輪流站在大門接受撐著選手國旗的美女致意,大會喊我名字時,我這唯一黃種人從選手群中跳出,振臂歡呼,卻發現旗手舉的是五星旗,我對群眾高喊「I’m from Taiwan ! 」後面一位女士跑來叫我名字,原來是當時跑喜馬拉雅山時的跑友,當時我們常一起聊天(有些國家跑者不喜歡以色列),世界真奇妙,她遞給我一支六角星芒國旗,到現在仍插在我的書架上。
出發時氣溫不到十度,穿著背心跟著人群搶站在前頭渾身顫抖,忽然想到如果有人恐怖攻擊掃射怎麼辦?於是偷偷後退到人群中間。低溫不時有尿意但經過水站仍盡量多喝水,這裡是沙漠,皮膚、肺部一直不自覺揮發水分,萬一慢性脫水,覺得口渴可能就來不及,一時補不回來,輕者無力再跑,嚴重則致命。
起跑不久就追到二個整齊的隊伍,一是警察,一是特種部隊,好奇心驅使下就跟著他們跑,速度大約穩定維持在一公里六分鐘,對我而言應該輕鬆容易,那麼全世界最強的特種部隊應該更厲害吧?!我邊跑邊觀察,有幸跟全世界一流的戰士一起跑步也是一種榮耀。
十五公里後天氣開始炎熱異常,豔陽照得頸背刺痛,雖然一月冬天但這裡是沙漠啊!特種部隊步伐開始凌亂,原本整齊的隊伍開始有人落隊,速度大幅下降,我看苗頭不對趕快照自己配速跑。天氣雖然炎熱,但不會像高濕度的台灣一樣汗流浹背,皮膚表層一層水氣,許多原本領先的跑者開始步行,這些都是馬拉松後段最大的激勵,我不斷喝水,除了久未穿背心,忘了塗抹凡士林,上臂內側破皮刺痛外,身體狀況很好。最後五公里開始加速,依舊在終點前一到二公里全力衝刺,這像重訓力竭前的最後一下最有效的訓練,為下一場打下厚實根基,也活化疲憊不堪的身體。
四小時出完成,跟我以往成績差不多,低於海平面二百公尺並未為我帶來更好的成績,就像上升二百公尺也不會給身體帶來負擔一樣。我在肯亞旅遊回來隨即跑馬拉松卻創造出最好的佳績,可能是高海拔生活的訓練,但也可能是充分休息,身體狀況良好所致。
待在湖濱實在太無聊,台灣任何一個景點都比它漂亮,我馬上取消房間,問好車班,隔天清晨趕往耶路撒冷,此行的重點之一。用二天的時間逛遍這巷弄彎曲迂迴的古城,再參加一個死海旅遊團,浮在神奇的死海,鹽度高到痛得你睜不開眼睛。沒買半罐美容用品,時間用來參觀古蹟,找尋沙漠中的山羊,整個以色列就這麼逛完。物價不便宜,記得麥當勞近四百元。週五晚震耳的音樂與喝酒的喧鬧持續到清晨,隔天的街景一片狼藉,空酒瓶散落一地。
以色列的巴士坐滿荷槍實彈的男女士兵,到處都是軍人,大家表情木然。這個國家隨時都會遭受恐怖攻擊,他們的生存模式就是反擊,加倍奉還,每個人拿槍保護自己,這種勇於抵抗的國民精神值得口口聲聲溫良恭儉讓的台灣學習,被欺負時報告老師是沒有用的,停止霸凌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擊。
回程遇到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幕,不知什麼原因,司機不顧懇求,拒絕一名抱著孩童的黑衣巴勒斯坦婦女上車,拉著婦女衣角的男童驚惶地看著司機,他們害怕的眼神至今仍深深留在我腦海。二個民族的仇恨其實從小就從生活中形成,世界各角落都在發生,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活著將是一種痛苦與屈辱。
去年我再度跑了約旦Petra沙漠古城馬拉松,完成這中東緊鄰的三角關係小國的三個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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