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果醬〉

眼淚這東西
沒辦法像街燈
天暗了便亮起
懊悔，煩憂
在髒地板上了結的塵粒
被遠在別處的錯覺留置
果醬寄到了
有喜歡的香橙
金梨口味也厲害
以前會抹遍整片吐司
現在習慣中間厚塗一圈
反正暫時不想見到塞滿培根起司的可頌
墜落吧，張開眼睛
不期待，不放手
腰痠背疼，甘苦
舔著果醬
錯過開往樂園的無名列車


〈坐在路階上〉

坐在路階上
擦身而過的世界
扔來一根骨頭
用衣襬，口水
將骨頭抹淨
收進帽子
有時覺得自己像個中彩的孩子

雷電華，美祿
阿瑞莎一天清醒兩次
不讓人靠近他的麻煩
被遠方帶去的汽笛
必忠街曾經是必忠街
有時覺得自己像個跳船的孩子

泅進空調
爬上浴室
感覺幾乎
癱瘓睡前的臉
有時道別雷霆萬鈞
我覺得自己像個萬福的孩子


〈回診〉

更年期在退化很快
難睡最痛苦
都跟人說能睡就是好命
八點初頭報到
癢痛不拘
排排坐的罪過

翻點別料想了
過年後人越來越多
怎麼對診間坦白
天高地厚
買一送一的日子
飲水機是觀音

便斗以寡敵眾
電梯痴漢擔當
燈號無限分割原點
輕重一滴
不完全匿名俱樂部合計
贏了走人

沒贏走人
被好命送達的斯人
領了月份
屎溺，氣色
料理發酵的童貞
印表機跑出批單

血單，預約單
候診椅回到不確定之外
自動門被按開
下半晡已完成
瞇眼走向
停車格的來者


〈未經邀請的光〉

那時候我抽的菸
冊本，錄音帶來自
地下，那時候
的地下沒有入口
沒有出口
通道未明
漆黑裏沒打字幕
缺乏善意的警語
形色渙漫的輪廓
被掩去大半
未經邀請的光一閃一閃
彷彿來自迷宮的路條
而今我已丟失

無論什麼時候，我叮噹作響，我後悔
遲鈍和虛無，我後悔
二月加減時間
架上的變形記凹陷
在屋裏的每個地方警戒
儘管沒人付他危險津貼
不再隨意脫身的附魔者
從地下發來短訊
帶著雙倍的回音
告訴我曾經的滋味
而今我已丟失


〈冬天的鎮立泳池〉

注意到直升機往巴士海峽飛時
泳池的我臂膀貼耳，朝天
箭步穩住磚色地面

影子的我像某種聚合物
旋翼攪動真實的四分之一
兩座過濾桶從後頭機房

發出阿爾巴尼亞紅色
房間的呼嚕。沒了
五官的落葉在池底

和氯錠會合
有哪一天是完美的——
除了星期三

給遠地故友去電
從聲威與魅惑
退役的Seville V8

剩下心跳和通體的粉紅
在停車場入口左側
遼闊如網紗

到赤牛嶺的晝夜
更衣鏡和光收下
形而上的氧化

體溫在軀殼之外
模模糊糊想起
幾時的一個擁抱

今天在每一天之外
一種比開放更無端的時間
一種比結束更無邊的終點

她撕下一張公道的
價錢，流雲附贈青空
我脫衣將影子的手腳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