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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一片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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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文一】
〈來自柯里昂,飾演柯里昂〉
派拉蒙其實不想讓我演麥可.柯里昂。
他們想要的是傑克.尼克遜(Jack Nicholson)、勞勃.瑞福(Robert Redford),他們想要華倫.比提(Warren Beatty)或雷恩.歐尼爾(Ryan O’Neal)。
在原作中,普佐讓麥可自稱「柯里昂家族的娘娘腔」。他的長相設定是個矮小、黑髮的柔弱美男子,任誰都不會覺得有威脅。他實在不像製片廠中意的那些男演員。但這並不代表這角色非得是我不可。
然而,這就表示我必須為這個角色參加試鏡,而我之前從來沒做過。更別說我還必須搭飛機去西岸,我真的很不想搭飛機。我才不在乎它是《教父》!我不想去加州。但布雷格曼跟我說:「你給我搭上那臺他媽的飛機 !」然後拿了一瓶威士忌給我,讓我在飛機上壯膽。我這樣就去了。
派拉蒙先前已經駁回了柯波拉的所有選角。連詹姆士.肯恩(James Caan)、勞勃. 杜瓦(Robert Duvall)這兩位實力派演員也拒絕了;老天,他們甚至連白蘭度都不喜歡 ! 所以當我走進製片廠時,我就覺得他們想必也不要我吧。而且當時還有許多年輕演員也在試鏡麥可這個角色。這種感覺實在令我不悅。但還好,《毒海鴛鴦》幫了我一把。雖然電影還沒上映,不過沙茲堡給派拉蒙看了一小段(八分鐘)我的演出,說服製片廠至少給我一次機會。
這部片子幕後風波不斷,所有人都聽說了。派拉蒙高層對彼此都很憤怒,吵得非常凶。到哪裡都感受得到緊張的氣氛。於是我讓自己的內心進入一種禪定境界──「一切都會過去的」。我跟自己說:進入角色吧。這場戲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去哪裡?你從哪裡來?為什麼你在這裡?
我撐過了幾天試鏡── 身穿麥可的軍服,臉上露出卑微表情。我總是這副表情。我猜這是一種偽裝,因為它能讓我度過所有難關。但我必須說,他們選來試鏡的片段根本不是最適合的一場戲。
那一幕是麥可在電影開頭的婚禮戲中,向女友凱(Kay)解釋自己家真正的事業,以及他父親的生意和家族成員。這是一段枯燥乏味的資訊交代場面,只有我跟黛安.基頓(Diane Keaton)坐在單調的小桌旁、喝著紅酒(其實只是白開水),而我一邊聊起西西里的婚禮習俗。
這一段完全表現不出角色的衝擊力。我對麥可的解讀就像在種花:我要對這個故事投入一定時間,花朵才會成長。我該怎麼在這場戲中,傳達我對他的看法?我無法在這場戲中把他演出來,根本不可能,誰來演都沒戲。
但讓我跟你說個祕密──柯波拉就是想要我來演。
他選了我,而我也很清楚。對演員來說,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導演想要你來演」, 這是最棒的禮物了。他還送我另一個禮物:黛安.基頓。他手上還有幾個女演員在試鏡凱這個角色,但既然讓我和黛安搭檔,就說明她很有機會。
我知道她的生涯表現優異,曾在百老匯演出音樂劇《毛髮》(Hair),以及跟伍迪. 艾倫(Woody Allen)合演《呆頭鵝》(Play It Again, Sam)。試鏡前幾天,我跟黛安在林肯表演藝術中心(Lincoln Center)內一間酒吧見面,我們一拍即合。她既健談又幽默, 而她也覺得我很有趣。我立刻就覺得自己多了一個朋友、盟友。
當我確定拿到這個角色時,馬上就打電話告訴外婆:「妳知道嗎!我要演《教父》了!我要演麥可.柯里昂。」
她說:「喔,小夥子你聽好囉!你外公就是在柯里昂出生的,那裡就是他的故鄉。」
我根本不知道外公的過去,只知道他來自西西里── 自從外公來到美國(而且沒人追過來)後,他就沒再提過故鄉了。現在,我突然發現他來自「柯里昂」,也就是麥可這個角色和家族的姓氏來源?我心想,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種力量在幫我,不然,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我竟然真的演上了《教父》?
【摘文二】
〈去.不去.奧斯卡〉
幾週前,我發現自己獲頒國家評論協會(National Board of Review)最佳男配角獎。這似乎是不得了的大事,但我永遠搞不懂,為什麼他們不把最佳男主角頒給白蘭度?他們頒給了彼得.奧圖(Peter O’Toole),雖然我也很欣賞奧圖,但是,拜託 !那可是《教父》裡的馬龍.白蘭度,其他人都只能陪榜吧 !
得到肯定的感覺當然很好,沒有人會因此生氣。要不然你告訴我,有誰說過:「我被奧斯卡提名了── 幹他的,他們在搞屁啊 !」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業界一直以為我「不屑奧斯卡」── 外界的傳聞說,帕西諾因為被提名男配角(而不是與白蘭度同列為男主角),感覺受到屈辱,所以才沒參加頒獎典禮。沒想到這種傳言當年炸開了,直到多年後我才終於聽說,難怪我每次去好萊塢都覺得和那裡的人有距離感。
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的感覺還真的有夠可怕,因為我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澄清,但我居然不知道大家是這麼看待我。我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森林草坪紀念公園(Forest Lawn Memorial Park)── 有許多好萊塢老前輩長眠於此── 跑到墓地對著墓碑大叫:「喂, 老兄,我很想參加典禮好嗎?我只是很害怕而已 !」
這種事情會影響你在好萊塢的生活。它啟動了骨牌效應。在我這一行,人們對於他們所代表的藝人都是有投入私利的── 他們可能會擺出我跟白蘭度是平起平坐的態度, 這樣經紀公司就能提高一點聲量,並且加深這種形象。
假如當時雇請私家偵探找出謠言的源頭,或許真的能找到,但至今我也不清楚怎麼發生的了。假設四處流傳,接著這些假設轉變成意見,而這些意見會變成無法穿透或改變的堅石。這話說起來很重,但我真的認為,這就是現實世界的樣貌。謊言與謠言變成事實。我們是迷途的可憐小羔羊,咩咩咩的叫著。
老實說,我年輕的時候是真的很刻意在置身事外。我心想,你們越不懂我,就越懂得欣賞我飾演的角色。所以我保持安靜。但他們把我貶低成某種自大的勢利眼,然後這就變成「業界常識」了。
就像《奧賽羅》(Othello)中伊阿古(Iago)所說的:「名聲是無益的,而且多半是虛假的負擔,常常來得毫無道理,也經常莫名其妙失去它。根本沒有什麼名聲,除非你自己都把自己當成個輸家。」
我那時對外說自己典禮當天正在演舞臺劇,所以無法出席。但其實大家都知道,當你獲得奧斯卡提名,劇組一定會讓你請假的。我有點怕搭飛機,我知道自己要靠半瓶蘇格蘭威士忌來壯膽。但這個理由太爛了,沒人相信。
然而,真相是這些新事物令我不知所措。我那時很年輕,心智年齡也比實際年齡小很多,真的只是因為害怕才沒去。如果要再誠實一點(我不曉得我算不算坦誠),我覺得我也是在刻意躲人。我離群索居,只想自己待著。
【摘文三】
〈我還沒準備好〉
這輩子一直有人問我什麼是「方法演技」、演員工作室在做什麼,我從來沒能好好解釋清楚。我可以說說演員工作室是什麼── 它不是學校;那是職業演員進修演技的地方,而且不收費。你可以上臺表演一段,底下的評審以及同儕可能是李.史特拉斯堡、保羅.紐曼、艾倫.鮑絲汀(Ellen Burstyn),你可以獲得他們的評論,且不會遭到羞辱或猛烈抨擊。
這個地方是給演員、導演和劇作家跟其他藝術家交換意見的。除了發掘新事物,沒人會要求你任何東西。你可以排練一齣戲或一段電影(別人不會讓你在臺上演的那種), 最後再將它帶出工作室、呈現給世人。或者你可以在那裡坐好幾年,甚至不表演,只是出席。想像一下,當你失業了,在人行道踱步或在房間獨處時,有個這樣的地方能讓你保持創作的火花。
演員工作室並沒有一套「方法」。每個來的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寫作有沒有方法? 有啦,你要拿起筆來。你不會問小提琴家或大提琴家「你用什麼方法?」他們就是練習。
然而從小開始,人們就說我是「方法派演員」,而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方法?我就只是在戲裡飾演一個角色。我怎麼觀察它、並且讓它活起來,那就是我的任務,那就是我追求的目標。設法讓某個東西活起來,這樣它才能浸透我。但當時我不知道怎麼跟齊費里尼或任何人表達這件事。
【摘文四】
〈我又遲到了〉
邁入二十一歲那年,我算是才剛剛開始成為演員,就接到邀請在伊力.卡山(Elia Kazan)面前試讀劇本。那可是當時全世界舞臺和電影界最有名的導演之一。他正在為一部新片選角,這部電影叫做《美國美國》(America, America, 1963),描述一個希臘年輕人來到美國的旅程。他們想找一位年輕演員(相對來說比較不有名、長相很有民族風)來演主角。我覺得我有機會。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但我真的覺得很有希望,因為我很符合他們要的角色描述。
但我遲到了,結果錯過試鏡。我到現場的時候,他們都已經離開,試鏡結束了。他們找了別人。
那一刻,我第一個想到的人並不是自己。其實在獲得試鏡機會之前,我就已經在幻想成名之後能怎麼幫助我媽。我會帶她脫離貧窮和沮喪,給她一直渴望和需要的事物。不是因為這樣就代表我很成功,也不是因為她可以拿錢去做什麼事,而是因為這能讓她有興趣、有精神。她很聰明,這件事會引發她的好奇心,也會讓她重新振作起來、給她動力。我想,這樣她應該就會活下去吧。
我媽病危的消息是布魯斯告訴我的。有天深夜,我在東村(East Village)閒逛之後回到布朗克斯的公寓,看見布魯斯留在我門口的紙條,說他有急事要跟我說。他住在隔壁棟大樓,所以我爬到屋頂,翻到他家的大樓,走下樓梯,然後敲了門。布魯斯跟父母同住,他把帶我到廚房,說:「你媽狀況不太好,病得很重。你最好趕快去看她。」我說好, 接著湊了一些錢,搭計程車來到外公外婆位於二三三街的住處。
下了計程車,我抬頭就看到他們公寓的燈光。那房子比老家大一點。我爬上樓梯、走進門,看到外婆和外公,他們的眼眶充滿淚水。媽媽走了。
你看,我又遲到了。我又來晚了。她的死因就跟田納西.威廉斯一樣,被自己的藥丸噎死,因為吞了那些藥又吐出來。很多人都是這樣死的。
許多人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去到另一個更好地方,而她當時的狀態就是用吃藥來逃避自己的處境。所以大家將這件事解讀成自殺,就像十五年前她曾做的那樣。但她這次沒有留下遺書,什麼都沒有。她就這樣走了。
所以我對她的死,心裡一直留著一個問號。人有時候並不是想要結束生命,卻還是會意外死去── 尤其是牽扯到藥物的時候。我不曉得她做了什麼。但我寧可相信我媽是死於意外,我寧願這麼相信,給她應有的尊嚴,也讓我對她的記憶保持公平。
或許我本來可以阻止這件事。貧窮導致了這場悲劇,母親就像卡在泥沼裡動彈不得。我知道她天生聰慧、心思細膩,對這世界有好奇心。她愛看書,年輕時還上過鋼琴課,
當時她的家人負擔得起。我們常常一起去看電影,只要有機會,我們也會去劇院;她還曾帶我去看曼哈頓的百老匯戲劇。
我在青少年時期曾經去上過一個很紅的電視競賽節目,叫做《命運輪盤》(Wheel of Fortune)。這個節目會講一些很有人情味的故事,而我是因為救了童年好友布魯斯才被邀請;他跟別人亂打賭,結果吊在二十英尺高的水管上下不來。
我在節目上贏得獎品和一些獎金,而我媽用這筆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我去看百老匯上演的《朱門巧婦》(Cat on a Hot Tin Roof)。就跟我三、四歲的時候一樣,只不過那時我已經十五歲了。看完《朱門巧婦》後,我們再去餐廳吃晚飯。她有與生俱來的幽默感和品味,這讓她在家裡特別不一樣。但她是個寂寞的女人。治療、安定、經濟保障── 這些東西本來能夠幫助她的。我知道我快要能夠提供她這些東西了,而且甚至不只這些。
但我從來就沒有告訴她這件事。我從來就沒有跟她說,我會出人頭地,然後有能力照顧她。我要怎麼跟她說呢?「媽,再等我一下,我快成功了。」聽起來就像劇作家克利福德.奧德斯(Clifford Odets)的劇本,但我是說真的。我知道再過幾年,我就有能力幫忙了。想是這麼想,但你該怎麼告訴別人,自己注定會成功?誰會相信你呢?
當你窮困潦倒,睡在劇場的走廊和地板、朋友的公寓,你該怎麼跟別人說「我一定會成功」?我媽曾經跟我說過她做過一個關於我的夢:夢裡我站在懸崖上,就像《咆哮山莊》(Wuthering Heights)那樣,風吹著我的頭髮,臉龐既蒼白又營養不良,看起來疲憊不堪。這個夢令她非常悲傷。
聽完這些話,你該怎麼說出「別擔心,我一定會成功」?
我知道自己能夠成功。這是我的福氣。或許在外婆餵我嬰兒食品,並且讓我成為所有故事的主角時,我就學到了這件事。或許是我的街頭好友教我的。或許是馬丁.辛, 或是我最好的朋友查理.勞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那個能把學校禮堂點亮的狂熱小子,到底是誰?有個東西在驅動我前進。我一定要辦到,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在這世界上活下來的方式。
但在那之前,我陷入了一段很哀痛的時期,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四處遊蕩。我整個人都不對勁── 坐地鐵會做過站、走路會撞到東西、一邊想著一些事,一邊又忘掉其他事。對我那個年紀的人來說,似乎不可能接受、也無法理解「失去母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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